《不愿归途》冬暝

1、夜宿

　　秋萝把自己埋进温暖的山泉水中，舒服的长长叹了口气，身体在热汤里彻底的放松了下来，仿佛数十日以来在野外风餐露宿的疲惫都离她而去。她之前已经用在森林里找到的皂角果实将自己从头到脚都洗的干干净净，这会儿只是单纯的泡在热水里休息，难得能在深山中找到这样的天然温泉，不好好享受一番的话下一次遇上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初秋的夜晚有些冷，温热的山泉蒸腾起层层白雾，让视线变得模糊起来。秋萝埋在热水里吐了会儿泡泡，忍不住游到了山泉旁边的岩石附近，找了块能掩盖住自己身形的山岩趴了下来，偷偷往森林那边看。

　　苏寒果然就守在山泉附近，正靠坐在一棵下休憩。他静静的闭着眼睛似在假寐，身边放着那把不离手的古朴长剑，一头银色的长发肆意的落到地上铺张开来，绚丽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秋萝的目光一寸寸看过银发青年的身体，从那白皙修长的手指到劲瘦结实的腰身，再顺着领口若隐若现的锁骨逐渐往上，最终停留在他微微抿成一线的薄唇上，流连着舍不得离去。

　　苏寒就是这样一个谨慎又冷淡的人，哪怕是休息的时候也不曾放松戒备，秋萝好几次大着胆子想要从身后偷袭抱抱他，却总在还有三步远的距离时被对方用礼貌而疏离的语气叫住，再不敢往前僭越一步。

　　其实今天应该试着邀请苏寒一起泡温泉的，虽然平日里行事总显得清冷，不过这么多日以来只要是自己认真开口的请求他都尽力满足了，说不定苏寒会是个不擅长拒绝他人请求的类型呢？

　　秋萝趴在山岩上胡思乱想着，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失去了一个能欣赏苏寒半裸上身的大好机会，不由得长叹了一声，郁闷的将自己埋进山泉水里吐泡泡。

　　这一次就泡的有点久了，等到秋萝想要上岸时只觉得自己手脚酸软使不上劲，稍微一用力脑袋就是一阵眩晕，好像醉酒了一般。

　　她摇了摇头朝岸边游去，奋力往上撑了几次都没能爬上岸去，忽然一阵清风拂过，再回神时秋萝已经站在了方才苏寒闭眼休憩的那棵大树下，身上披着他的斗篷，而那个顺手把她捞上来的银发青年已经背过身去走向了他们之前生火的地方。

　　“穿好衣服，过来吃饭。”苏寒清冷的声音头也不回的传来，让秋萝砰砰直跳的小心肝逐渐平静下来。

　　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啊。秋萝拢紧了自己身上白毛斗篷，这种被苏寒的气息紧紧包裹的感觉让她有些脸颊发烫，该高兴的是苏寒即使是在休息也时刻关注着她的情况，所以才会连她泡温泉泡到头晕爬不上岸这样的小事都注意到。

　　而难过的是她都已经坦诚相见了苏寒也没有一点反应，连声音都跟往常一样不带一丝波动，这位大人果然是对人类的身体毫无兴趣吧？

　　秋萝有些沮丧的想着，换好自己的衣服来到苏寒升起的火堆边，他的斗篷有点湿了，秋萝便顺手支了一个衣架将斗篷挂在火堆边烤干，而后慢慢蹭到银发青年的身边坐下。苏寒将已经温热的干粮与竹筒里的热水一起递给她，看着她一点点吃完之后才收回了目光，继续保持跟之前一样的姿势闭目养神。

　　“夜里风凉，记得把头发擦干。”这是苏寒闭上眼睛前与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秋萝笑着嗯了一声，取了块干爽的布将自己的湿发裹住慢慢擦干。夜晚的森林很安静，此时只有火堆在夜风中安静燃烧的细微声响，苏寒没有再说话，他向来寡言，与秋萝同行的这些时日中大部分时候一整日也开不了一次口，但秋萝却能从这些为数不多的交流中感觉到苏寒的变化，从最开始只会沉默的将猎到的食物丢在她面前，到现在细心的叮嘱她擦干头发，苏寒在慢慢适应与人类相处，这其中每一次微小的进步与妥协都让秋萝心中雀跃。

　　苏寒不是人类，这一点秋萝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

　　且不说他那一头炫目的银发与形同鬼魅的身手，单是数日不进食这一点就足够说明事实了；秋萝的目光偷偷落在了苏寒身上，他的双手白皙，十指骨节分明，有力而修长，以人类的角度来说是一双非常漂亮的手，只是指甲过于狭长锐利，像极了某种兽类的利爪，生生将那双漂亮的手变得令人胆寒起来。秋萝曾经见过苏寒用这双手不费吹灰之力的撕裂了那些流窜作恶的逃兵，坚实的铠甲在那双手跟前也犹如败絮，轻轻一划便随着主人的身体一起四分五裂。

　　也只有不是人类的苏寒，才会在这样的乱世中血洗那些为恶一方的逃兵，只为救下她这样一个毫无用处的小女孩罢。

　　秋萝歪了歪头，更加放肆的让自己的目光在苏寒身上游走，苏寒闭目养神时她大都是这么安静的看着他度过的，倒也不觉得无聊，反而为苏寒在这些小事情上对自己的放纵而雀跃不已，就好像她在不断的靠近这个高冷的银发青年，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足以让秋萝高兴好几天。

　　少女的目光停留在青年垂在身后的长发上。苏寒有一头极其漂亮的银发，不似年迈者那种失去了生气与活力的苍白，而是仿佛月辉一样倾洒而下的银白，在夜色下泛着炫目的柔光，美的几乎夺人心魄。那不是人类会有的发色，硬要形容的话秋萝觉得像是某种大型兽类的皮毛，像那些老人口中代代流传的大妖怪，吸收了天地日月的精华，这才会有一头仿佛月辉一般美丽的银发。

　　不知道苏寒大人的本体是什么模样？会不会也有一身像是月辉一样倾洒的银白色皮毛？如果有机会看一看，甚至摸一摸就好了啊……秋萝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沉浸在自己的妄想中不可自拔，忽然瞥见自己的黑发中闪过一丝微弱的银光。秋萝微微一怔，从自己的发间拈起一根漂亮的银发来，大概是苏寒不小心落在了斗篷上，刚才顺势被裹进她的湿发中间了。

　　秋萝捏着那根漂亮的银丝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回过神来，从自己头上拔下了一根黑发与那苏寒的银丝一起交织着编成了一股，而后轻轻戴在了手腕上扣紧，像是一根细小却精致的腕带。秋萝眯起眼睛微笑起来，伸出手腕借着月光打量着自己的杰作，而后又十分宝贝的收了回来，在那交缠的银丝与黑发上轻轻落下一吻，弯起唇角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狐狸。

　　夜逐渐深了，山林间昼夜的温差很大，方才还能只穿一件单衣坐着发呆，这会儿已经让秋萝冷的牙齿打颤了。火堆渐渐熄灭，秋萝忍不住环抱住了自己，不住的搓着胳膊上冒出的鸡皮疙瘩，她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还在闭目养神的苏寒，有看了看那件挂在火堆旁已经烘烤干爽的白毛斗篷，走过去将那件斗篷取下披上了。

　　银发的青年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秋萝吓了一跳，正要解释自己的举动，却见苏寒微微点了点头，抬起一只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秋萝，过来。”

　　秋萝一怔，小心肝又开始不争气的砰砰乱跳起来。她披着斗篷乖巧的坐到了苏寒身边，见他没有对自己方才的举动生气，更加得寸进尺往苏寒身旁蹭了蹭，而后将头枕在了他的腿上，换了个适宜入睡的舒服姿势。

　　苏寒面无异色，只是替秋萝拉了拉斗篷盖住她露在外的肩头，就这么放任她枕着自己一侧大腿入睡。见他没有皱眉秋萝才放下心来，将脑袋躲在斗篷里眨了眨眼睛，一时间心跳如擂。

　　她总喜欢在这样细小的地方一次次的试探苏寒的底线，只要他不拒绝秋萝就会立刻贴上去再进一步，秋萝不知道她与苏寒之间的距离到底有多远，但只要这样一点点的靠近他，总有一天她能真正的触碰到苏寒也说不定。

　　身上盖着苏寒的斗篷，脸颊下能隔着薄薄的衣料感觉到苏寒肌肉结实的大腿，秋萝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苏寒的气息所包裹，紧张的全身僵硬发烫。银发的青年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僵硬，却理解错了地方，伸手揉了揉少女柔软的黑发，温言出声，“睡吧，明日就该到下一个村庄，不用再如此风餐露宿了。”

　　那双曾经沾满鲜血令人心惊胆寒的手此刻却在温柔的抚摸自己的头发，秋萝心中如遭雷击，脸红心跳的差点□□出声，捂着嘴将自己藏在斗篷里不敢让苏寒看到。

　　她多想大声告诉苏寒自己一点也不介意风餐露宿，倒不如说夜宿野外才是秋萝最期盼的时刻。

　　也不知道苏寒的本体是什么厉害的大妖怪，森林中的猛兽豺狼蛇虫鼠蚁都不敢靠近他，因此被迫露宿野外之时苏寒都会让秋萝睡在他身边，用自己的气息笼罩她，防止那些饥饿的野兽对这样一个鲜美可口的人类虎视眈眈。

　　秋萝一点也不想去到下一个村庄，任何高床软枕在她心中都抵不上在苏寒身边的一夜。

　　能像这样被他的气息笼罩，枕在他身边睡觉对秋萝而言才是最安心最舒适的地方，只要能在苏寒身边，是住在正风挡雨的小屋还是风餐露宿的野外对她来说并无区别。

　　但她不能将心中的想法告诉苏寒，将她安全的送到下一个村庄是苏寒与她唯一的约定，如果打破这个约定的话，苏寒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弃她而去吧。

　　秋萝在心中叹了口气。

　　她与苏寒相遇在一个并不怎么美丽的清晨。如今乱世之中群雄割据，诸侯混战，时不时的就会有吃了败仗的逃兵流匪将路过的村庄洗劫一空，秋萝所在的村庄在那天夜里遭遇了流匪的袭击，匪头见她长的水灵硬要掳回去好好享用，她寄宿的姨娘一家为求自保而答应了匪头的心血来潮的要求，就这么眼睁睁的看她被一群急躁的流匪带走。

　　那时的秋萝心中倒也没多少怨恨，世道不太平，流血与死亡每天都在发生，姨娘一家为求自保卖了她这个一无所长的外姓人也是情理中的事，被流匪掳走后她只求速死，却没想到会在千钧一发之际遇到恰巧路过此地的苏寒。

　　那个贸然出现的银发青年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就将试图挑衅他的流匪们杀了个干净。秋萝看着他冰冷的眼神与嗜血的杀戮，只觉得仿佛看到了天神下凡，就这么伸出手去，坚定地握住了银发青年还滴着鲜血的利爪。

　　苏寒救下她后曾将她送回了姨娘一家所在的村庄，可惜那里已经被违约的流匪给屠了个干净，残垣断壁，遍地死尸。苏寒答应将她送到下一个人类的村庄，秋萝知道那并不是因为苏寒同情自己，而是因为苏寒已经顺手救了她。

　　已经花费精力救下的人，苏寒就不会让她再次死在自己跟前，那会显得他之前的举动是在浪费时间。这是秋萝后来才明白的道理，苏寒没有人类的善恶观，之所以会答应送她去下一个村庄的善举，大概也只是心血来潮罢了。

　　明明最开始只是对救下她的苏寒心存敬慕，是何时变成了现在的心情呢？视线无法从他身上移开，每天对他的喜欢都会更多一点，她想要对苏寒做一些更加亲密的事，想要肆意抚摸他的银发亲吻他的嘴唇，想要看他清冷的脸上因为自己而露出不同的神情，看他那头绚丽的银发与自己的黑发纠缠在一起的情景。

　　这样的念头最初只是让人脸红心跳的臆想，却不知何时成为了秋萝心中掩藏最深的秘密。她不敢对苏寒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想法，且不说他随时随地都能轻易的弄死自己，光是知道他出手救下的人类心中却对他抱有如此僭越的念头，苏寒也会恼羞成怒的吧？

　　注定求而不得的东西总是会酝酿出一些危险的情绪，而眼下能与苏寒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对秋萝而言都是美好的不愿醒来的梦境。

　　她看着依旧闭目养神，面色清冷的银发青年，露出了一个欢喜却苦涩的微笑。

　　晚安，苏寒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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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被一篇杀铃短漫憋出满身戾气的产物……我痴汉起来自己都害怕[doge]
争取明天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