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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云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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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家久了,会忘了有家的感觉。
没有家人的家,哪里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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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峨蕊,泡一杯薄荷茶给我吧。”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苏蓠下意识叫唤。
然而峨蕊并没有应答,良久,屋外传来轻轻地叩门声,不等苏蓠发话,门吱呀一声开了。
薄荷的香味传来,淡淡的清凉感,一并传来的,还有男子的脚步声。
“宫主,请用茶。”
是云林。
“峨蕊呢?”苏蓠没有接,有些疑惑地问。
“一大早有事出去了,宫主有何吩咐?”
苏蓠摇了摇头,这才坐起身接过那杯薄荷茶喝了一口。薄荷茶的茶味清凉甘甜,一口入喉,凉意浸漫全身。睡意被驱赶之后,她忽然想起,她需要亲自回洛阳城去看看,指不定那些茶馆子又有好话本可以听了。
“云林,你这几日可有安排?”苏蓠仰头看着云林问道。
云林一怔,继而摇头,他含笑启唇,应答道:“暂无安排,宫主有何要事么?”他猜不出这个女孩的心思,但是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还是少言多等。
“你陪我回洛阳城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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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作为大昭的都城,也是大昭最繁华的城市。
临行之前,苏蓠特意换了身衣服。一身水蓝色长裙,裙摆处往上,绣着一群金红色锦鲤,在碧绿的莲叶周围嬉戏。腰间特意换了块白玉佩,玉佩的图案简单,不过是吉祥之意。
云林站在苏蓠身后半步远跟着,苏蓠倒是闲心满满,左看看,右玩玩,时不时还拿着东西问云林的意思。
“今日如何又来了好些异邦人?”
“前些日子不是听说皇上给宁王赐婚了吗,想来是借着势头朝贡吧。”
“宁王?那王妃是谁,怎么没听说?”
“好像是镇远大将军的女儿,听说身子不太好,还没进宫谢恩呢。”
走着,边上两个在挑拣首饰的妇人一边看着手里的东西一边闲话,苏蓠本想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开,却又拿起另外一只桃花步摇。
不过那两个妇人话题一转倒是闲扯起自己的家常,苏蓠犹豫了一会儿,付了钱把手里的簪子买下。
“云林,我们去茶馆歇会儿吧,走了这半日,有些乏。”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个茶馆,苏蓠伸手指了指,转头征求云林的意思。
云林不过微微颔首,随着她走进这家一碗茶。这茶楼的名字有些奇怪,匾额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一碗茶”。
“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还开玩笑问人是不是只能喝一碗。”苏蓠要了一个包间,这包间边上就是说书的地方。像是已经说完了一则,进来的时候说书先生在一旁扇着扇子喝着茶。
“确实也只能喝一碗,品茶之人素来用茶盏,故而不觉。这里若是喝得多了,换壶时就不是上一壶的旧茶了。”云林含笑看着苏蓠,想来这人是忘了,上回回南嘉时说起,他便解释过了。
不过这下看来,苏蓠忘了的不只是这一点,更是忘了这一碗茶就是南嘉的弟子开设的茶楼。大概也不算是忘了,而是他解释的时候,她根本没有去听。
不多时,茶楼的小二送来一壶碧螺春,苏蓠伸手提壶,却被云林握住手。
正有些诧异,抬眼看时,听他道:“我来罢。”
这边云林熟练地斟茶,那边的房间里,说书人又开场了。
“今儿说个才发生的新鲜事儿。就是那镇远将军府的女儿,听说还未出生时便被人算了一卦,本是大富大贵命,却被奸人偷取,一生桃花朵朵,朵朵未开皆败。你们说说,一个女儿家,命格如此,有谁家敢娶?”
“不是听说皇上赐婚了嘛?前些天我听东街口的王大娘说的,这苏小姐啊马上要变成宁王妃了。”听着口气像是个妇道人家,虽没见人面,却在苏蓠的心里有了一副八婆的嘴脸。
说书人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这苏小姐从小到大,订婚无数,但每一次都是无疾而终。更有一次,说媒的刚准备去苏家,就被一匹疯马撞死。”
话音方落,下面一片嘘声,不知哪个角落添了一句话:“还有一次,两家都谈好了,正准备择日定下,夫家死了。”
“不是吧,这也太……”
“大伙别急,且听我说来。这苏小姐的命格,也有道士批过,说是要借富贵命才能续命。前些日子皇上给宁王赐婚,定下的就是这苏小姐,可是说也奇了,听人说这皇上赐婚第二日,苏小姐就病倒了。到今日为止,这苏小姐还未进宫谢恩。”说书人说着,又喝了口水。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好端端的一个女儿家,这也太折腾了。”
“是啊是啊。”旁边众人附议。
隔着一堵墙的苏蓠一边听,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手里自然也没有停下,一盏接着一盏。
“这故事说得甚是无趣,还不如我从书摊里淘来的话本子。”见到杯里没了茶,苏蓠才转过身来看着云林悠悠地吐了一句。
云林指了指茶壶,摇了摇头:“你倒是不生气。”
“有何好气的?我料着他会说才来的,横竖听的人不只是我,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苏将军的女儿听了这话。所以……”苏蓠住了嘴,看着云林笑了一下。
“属下遵命。”
“今日糟蹋这碧螺春了,竟被我当成解渴之物。”
“茶水茶水,终究还是水,既然是水,解渴自然是可以的。我再去要一壶。”云林说着,站起身子。
苏蓠摆了摆手:“算了,别造孽了。在这都无他人,你又不让我斟茶。走吧,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那边的屋里,说书人还在高声阔论,也不知这下的故事说的是哪一出。云林点了点头,跟在苏蓠身后走出茶楼,只是路过柜台的时候他将玉佩给小二看了看。
洛阳的街头,除非是盛夏的午后,不然街头永远都是熙熙攘攘的人。
“你身上还有银子吗?好饿,一大早灌了一肚子的水,早知道该点个糕点之类的。”苏蓠停住步子,看着云林询问道。
云林点了点头,一边掏出钱袋,一边笑她:“茶楼酒肆的糕点你素来不喜,若是点了,你又得说糟蹋了。”
苏蓠抢过钱袋,往边上一家卖牡丹饼的店走去。不多时拎着一袋牡丹饼走了过来,她手里已经抓着一块咬了一口的。走到云林跟前,然后把拎着的往他手里一送。
“小时候我娘有在家的日子,经常给我做牡丹饼。后来娘随着爹去边关之后,家里的厨子还是按我说的做了,才勉强能吃。”
“不都是差不多味道吗?”云林有些奇怪,他也拆开一块咬了一口,感觉和自己以前吃过的没差。
苏蓠一边走一边咬着手里的牡丹饼,等全部吃完了,才回话:“不会。娘亲做的牡丹饼,牡丹花酱里用的是蜂蜜而且是新采的蜜。回头我做一次给你尝尝吧,不过好久没动手,万一不好吃,不准笑我。”
云林将嘴里的牡丹饼吞咽干净之后点了点头,这丫头每次回南嘉都会做一大堆吃的,也不知这“好久”对她来说是多久。
骑马到了郊外,云林的目光也逐渐有些冰冷凌厉起来。虽然这其间的原因他也不知,只是因为身旁的人,让他更加紧张不已。还是春日的景色,这洛阳城的郊外,偶尔也见得到繁花锦簇的模样,苏蓠倒是一脸轻松,偶尔见到几处美景,倒有些流连忘返。
既来之则安之,又何必做过多的顾虑,她敢走,就再没什么不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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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可算是见到小姐了。”刚回到南嘉,就见峨蕊迎了过来。
“可是有消息了?”苏蓠倒是冷静,不慌不忙地问了句。
见云林还在,峨蕊点了点头,低声道:“老爷夫人已经收到书信。”
“可有回音?”苏蓠忙问。
峨蕊摇了摇头。
苏蓠准备端茶的手顿了一下,茶水入喉,忽觉有些苦涩,她苦笑,这是女大不中留了么?
“方才在都城买的牡丹饼还剩了些,你拿去和她们分食吧。”苏蓠指了指云林放在桌边的牡丹饼对峨蕊说道,顿了顿又说,“我再歇几日便回,免得以煊一个人待着害怕。”
“属下遵命!”
这苏家,只有她,被养在皇宫多年。也只有她,噩梦睡醒不敢喊一声娘亲。而如今,圣旨下了,她又能拖多久?逃不过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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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蓠,你这次回来,很不开心。”云林捧了一盏茶过来,在苏蓠歪着的榻旁跪坐下。
云林很少叫苏蓠的小名,除非跟随她在外头人多之处。反倒是苏蓠,经常叫他兄长。
苏蓠没有应答,只是抿了一小口他沏来的新茶。是上好的普洱,里面加了几瓣玫瑰和牡丹。茶味醇厚,玫瑰和牡丹的花瓣添了几分幽香。
回了南嘉,她就没想过刻意隐藏,她的喜怒哀乐,别人不知,云林不会不知。除非她来了到走了,云林都不曾回来过。
“开不开心,日子都照样过。人没死,再难熬的日子,都得熬着。”
她慢慢地把那一盏茶喝个干净,云林也没再问,只是见茶杯空了,便收拾着退了出去。
既然爹娘不管,那就自己解决。回去找个黄道吉日,好好会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