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混沌 ...
-
她烦躁地丢下笔，用力伸展了一下整个身体，然后站起来，趴在窗口眺望学校的花坛。
“Ｙｕｋｉ～我们先走了哦～”班里的女孩子们笑着向她告别。
被称为Ｙｕｋｉ的少女也笑着回应：“没办法，今天是我值日啊。”
“再不走的话，就要下雨了呢，Ｙｕｋｉ～”
少女露出苦恼的神色，和她们挥挥手。
“路上小心。”
就这样，不知道和几波同学说过告别的话之后，教室变得空荡荡的，雨也慢慢下了起来。
这样的场景，不知为何让她有种熟悉的感觉。
教室在一楼，窗户也不算高，对于Ｙｕｋｉ来说，翻窗出去并不难，而且要比从教室门端庄地走出去要省事得多，Ｙｕｋｉ想也没想，提起书包就跳了出去，在雨中狂奔向校门。
“没有带伞吗？Ｙｕｋｉ！”班里走得晚的女孩子在背后叫她。
Ｙｕｋｉ理所当然地忽视了她们的呼喊，因为即使答应了，她们又能怎么帮助她呢？那种麻烦或者说在她的意识里很麻烦的事，她从来都是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敷衍过去的。更何况这雨，她也不算讨厌。
Ｙｕｋｉ在雨中飞快地奔跑，雨水、落叶接连打在她身上，每次的呼吸，似乎都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充斥天地的潮湿感，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股阴湿感从鼻翼、唇齿间蔓延到整个胸腔，在大雨中，人的五感似乎会变得麻木，她不讨厌雨水扑面的感觉，可潮湿阴暗没有那个女孩子会喜欢，Ｙｕｋｉ姑且也如此。
人就是如此矛盾的生物。
Ｙｕｋｉ从鼻翼间挤出一丝轻蔑的喘息。
没有肥皂剧里哭泣的女主角和贴心递来雨伞送上温暖怀抱与笑脸的男配角，或是霸道停下豪车心疼女主角却死活不说的男主角，她生活在这样世界里，真实到足以粉碎少女一颗粉红的、偶尔会砰砰跳动的心。
这是真实的世界，她的身边唯余泥泞、冰冷和黏在周身让人烦恼的长发。
仿佛所有人都在遥不可及的远方，她的耳边没有只有枯燥的雨声，紧随而来的是一种无边的孤寂，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狂躁。
又来了，这种感觉。
她停下脚步，像是感到寒冷一样，用双手环抱住自己，闭上眼睛，强行压下心里的不安感。周围的声音慢慢回来了，不少班上的女生男生都跑了过来，喊着“Ｙｕｋｉ”，问她怎么了，甚至有人把伞递给她，也不管自己是否会淋雨。
Ｙｕｋｉ如同平日一样笑着，一一谢绝了，话语温柔有礼，语气却不容拒绝。然后拨开人群，像要甩开一切地奔跑。
所有关心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她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那些让她烦躁的话语。
“不愧是Ｙｕｋｉ啊，还是这么受欢迎……可是总觉得很难接近呢。”
“毕竟是班上的女神啊……”
无名的、委屈的怒火不可遏制地在她的心里燃烧，曲折的回廊固守着的心的城池，那最深处的困兽在低声地嘶吼。
“啊……”
这样的声音，仿佛要控制不住从她的嘴里发出来。
不可以……迄今为止所努力的……
“啊！”
Ｙｕｋｉ的耳边响起了短促的惊呼声。她下意识往旁边闪了闪，一抹白色的影子从眼前闪过，紧随而来的是一股巨大的阻力，撞得她额头疼痛不已，余光中一柄黑色的伞滚落在地上，连着翻滚了好几下，才伞柄朝上停住了，足见她刚才跑的有多快。
“对不起！“她揉着发酸的鼻子闷闷地说道，对方穿着本校的校服，应该是这里的学生，但愿不是那些脾气古怪的不良学生，不然确实是挺麻烦的事情。
“啊，没事。”
她把对方雨伞里的水抖干净，爽快地还给了他。
少年用意味不明的眼神打量着她，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什么，却被身边一个容貌端丽的少女打断。
“Ｙｕｋｉ！”
Ｙｕｋｉ愣了愣，马上反应过来，那个少女叫的不是她。
少年转过头对少女小声说了什么，粉色长发的少女不情不愿地把自己的伞递给了Ｙｕｋｉ。
Ｙｕｋｉ盯着那个几乎与自己有着同样容貌的少女，想起了这几天班里讨论过的转校生。
“天野雪辉。”少年果然如实自我介绍道，“我和由乃可以共用一把伞，你……没有带伞吧？一会雨会下得更大的。”
Ｙｕｋｉ接过少女递来的伞，名为由乃的少女樱色的双眸中充满着敌意和警惕，虽然Ｙｕｋｉ不难理解她的心思，但是一股本能的恐惧感一寸寸爬上她的心头，伴随着雨水的冰冷，薄薄的夏季校服根本无法阻挡这样的寒冷，Ｙｕｋｉ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夏有希（xiayouxi），日文名是雪（Ｙｕｋｉ），多谢照顾，伞明天我会还的。”有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足够平稳。
天野雪辉表现出同样的不安，迟疑道：“这样淋湿的话，会感冒的……”
他的眼睛清澈干净，是那种校园小说里常有的让人很容易产生好感的类型，可是恰恰是Ｙｕｋｉ不太喜欢的那种。
“多谢了，那我们就此别过吧。”
Ｙｕｋｉ头也没回，纤长的身影消失在雨幕里。
她湿漉漉的发，留在他的眼底，徘徊如同寻觅养分的根须，寻找着一个时机，深深地、深深地扎进更根本的地方。
他的手试探一般举在半空，对着Ｙｕｋｉ离去的方向。
雨水那样沉重，瞬间淋湿了他的袖口，朦胧的世界里，那个与由乃有着相似面容的少女略带惊愕却温和清淡的笑容，仿佛重新在这雨水中绽放了一样，天野雪辉不禁用手握紧了胸口的衬衫衣料。
砰……
砰……
“Ｙｕｋｉ！”由乃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天野雪辉如同被惊吓一般颤抖了一下，不受控制地轻轻感叹：“好像……”
由乃用截然不同的灿烂笑容回应：“嗯！”
饶是如是的粲然，仍然无法带来丝毫的暖意。
他是那么想要逃离这样的束缚，却不得不依靠。
由乃半是强迫地拿过天野雪辉手里的伞，然后将身子贴近，用歌咏一般的声调，甜美的嗓音，可爱的笑容，试图粉饰方才的不愉快：——
“Ｙｕｋｉ？我们去看教室吧？”
“等等！”
天野雪辉得救一般回过头，看见雨幕中一个半身已然湿透的少年疾步向他们走来，银白的短发因为淋了雨，服帖地贴在脸颊，反衬得那一双罕见的瑰红色眼眸里充满的叛逆与狡黠，如同上好的水晶，因为未经雕琢，反而愈发显得美丽。少年看起来清瘦异常，身形挺拔修长，穿的同样是本校的校服，外套随意的搭在臂弯，空闲的手向由乃递去一把女式的雨伞，伞很新，外面的塑料包装都没有拆开，大概是新买的。
天野雪辉一开始以为他是由乃的追求者，毕竟由乃以前在学校里也是出色到让人嫉妒的类型，说是有人暗恋由乃的话，天野雪辉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
“让女孩子淋雨可不好哦，”可是少年并没有表现出那样的意图，他看着由乃警惕地接过伞以后，对着天野雪辉露出称得上是怀念的笑容，“初次见面，天野雪辉君，我是秋濑或，和你同班。”
说完这句话，一直散发着可亲近气息的名叫秋濑或的少年一点点收回了笑容，目光不经意地转向了Ｙｕｋｉ离开的方向，然后故作从容地移开视线，随机皱起眉转身离开。
“连搭个话也不肯吗？”天野雪辉嘀咕道，“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秋濑或自然不会在意天野雪辉怎么想自己，他只是把有希那个粗心鬼忘记关的灯和窗户一点点关好。
他长久地站在窗口，笑着摇了摇头：“某方面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迷糊啊，Ｙｕｋｉ……”尾音微卷，那个熟悉的名字在唇齿间辗转了许久，才从难以自制地从他嘴里吐出，一平一仄，一扬一抑，万年时光里，这个名字的音调仿佛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那么多次，少女笑得眉眼弯弯，如同细碎的阳光在阴影里闪烁，很高兴地回应他，用最亲昵的口吻喊他：“阿或！”
而这样呼唤的温情，已经七年不见。
那时她的声声责问犹在耳畔，明明是她下意识地不相信他，把最初的他，认真告知的喜欢，当成是对雪辉的告白，天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误解。
那时的她眼里镌刻着的始终是对命运的不甘和屈从。
Ｙｕｋｉ，雪辉？有希？这样的误会，他在那之后很久才想明白。
明明不是该有的误解，她却非这样理解不可。
也许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犹疑让她感到了不安吧，毕竟有希是那样“不相信”类型的女孩子。
可就是这样敏感到过分的有希，过上了平凡正常的中学生生活，她的世界再没有未来日记，高高在上的神明，或是他。
每一天都可以自然地和每一个同学打招呼，偶尔会为人际关系苦恼，会因为男生们的告白而换上有希式虚假的笑容，然后用让人生气不起来的方式一一拒绝。
“有希，我是阿或，秋濑或。”
这样的开场白，在他心里已经徘徊了七年。
可是她早已在回转的时光里忘了他，唯剩下他一人记得那万年的温情相依。
也好，一次就好，总算他可以伸手去……
试着触碰她。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混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