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不姓命》苍生勿扰

64、此潮落尽

　　醉风尘。
　　满目春意静好，雾柳垂堤。几曲环回的长廊，发间仅一支木簪作饰的少女，正对身边的人轻轻微笑，修长挺拔的俊美公子笑着回望过去，目光如水落修竹般温柔。
　　嗯，那真是一副十分美好的安逸画面，如果不是有几个不长眼的在不远处吆喝“买定离手，买定离手”的话。
　　初裳被那奇怪的声音吸引了去，眨了眨眼，十分不解——醉风尘什么时候改成赌坊了？
　　好奇地拉着步千执走上前去，甫推开门，里面的喧声顿时消停了下来。
　　初裳和里面一群人大眼瞪小眼。
　　什么许巍啦、封哲啦、之前把她当贼的那个女子啦、还有一群她没见过的甲乙丙丁，正围着一个桌子下注，而溯灼一脚踩在桌子上，全然一副山大王的架势，清痕大概是屋里唯一一个正常人，见到她，相当镇定地笑了笑。
　　初裳抽了抽嘴角。“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众人的目光顿时齐刷刷地望向一个青衫男子，那幸灾乐祸的表情分明是在说“你有本事提议你有本事收场啊。”
　　青衫男子暗骂了一句不讲义气，却不得不挺身回答：“楼主，我们刚才在……”他停了停，斟酌了一下用词，才硬着头皮道：“在讨论公子是否会和楼主一起回醉风尘。”
　　讨论？
　　——是拿她和步千执作赌局吧？！
　　初裳的脸色变了又变，众人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她怪罪下来，末了，却听那少女弱弱问道：“那个……我能押吗？”
　　众人吐血。
　　这肯定不是什么正经醉风尘。至于为什么好好的天下第一楼会变成逗逼欢乐多的茶馆？
　　——谁知道呢。
　　反正通过走后门顺了不少银子的初裳，和步千执告别众人前去找苏浅的时候，身后还隐隐传来“我说了要押公子同来你干嘛非要拦我”的咆哮、外加不知因为什么破事争吵起来的“你就说你是不是想打架”和“来啊来啊怕你啊”以及各种鸡飞狗跳的声音。

　　而九娘现在很捉急。她一边暗暗偷看一边默默捉急。这宫夜漪和夜照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个见面了就赶紧把话聊开啊！就这么互相看着能看出朵花儿来么！
　　这是要站成地老天荒啊——
　　宫夜漪没想过，真正再次见到他时，内心居然很平静。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人，等着他接下来的反应，讽刺也好，咒骂也罢，哪怕是再难听的侮辱，她都可以坦然接受。然后，亲口承认那份也许他早已不屑一顾的感情。
　　对面的人沉默了许久。
　　晨曦的桥头，她像等待一个开始那样等待一个结果。旋即，听见他说：“宁城的花都开好了，你要一起去看么？”
　　那么心平气和的声音，就仿佛，她从不曾离开过。
　　九娘在暗处偷笑不已。很好啊很好！不枉她之前费尽心思又充当一回红娘。
　　有人冷不防拍了拍她的肩：“喂，好戏看完了，散了散了。”
　　九娘吓了一跳，回过头去，不由瞪大了眼睛：“花绮？”
　　一袭瑰丽的红衣，那人沐浴在清晨的日光中，眉眼一弯，笑容蛊惑人心般妖孽：“他们都成双成对的，你我认识这么多年，不如也将就一下？”
　　九娘错愕望去，只见那个总爱和她打打闹闹嬉皮笑脸的人，这一次，眼神认真。

　　月光如水。
　　悠悠长夜，空无一人的凤栖宫，四下寂静无声。
　　少年帝王独自走到长廊尽处停下，他遥望着紧闭的窗牗，那女子曾靠在他肩膀入睡的房间，一片漆黑。四下零零散散亮着的几盏孤灯，和着缭绕的暗香，勾勒出少年安静温润的面容，夜色似水墨般点染清寂。
　　他手中是顾清梦辞世前寄来的最后一封信笺。信上只有寥寥十四字——
　　“此去红尘君莫念，已邀星河落眉间。”
　　少年慢慢抬眸，入眼，满目星光。
　　良久，他闭上眼轻轻微笑。
　　如果这世上十分太满不可得，那么我，七分就够。

　　集齐九枚归尘令，可以召唤神龙咩？当然不能。
　　所以要做的就是烧烧烧！
　　初裳觉得吧，把江湖闻名的九曲归尘令一股脑地全丢进火中，那感觉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焚林成烟，其散如云。太多的佳话与风骨，诞生的那一刻，本意就并非流传。
　　她从苏澈的墓前站起身，回过头去，和苏浅相视一笑。
　　“其实最开始发现你不是小醉的时候，倒真没想过有这么一天，你我会站在哥哥的墓前，让九曲归尘令陪他长眠于地。”
　　初裳笑应：“总得有点意外才好。”
　　“所以，我把醉风尘丢给清痕了。”苏浅向她眨眨眼。
　　“哈？他乐意？”
　　“当然不乐意。”
　　“噗……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叫他们掷骰子呗，谁输谁管。”
　　……喂，太不负责任了吧。
　　不过初裳当然没敢说出声。毕竟，好像她才是最不负责任的那一个？
　　不管怎样，诸事告一段落。告别了苏浅，见到那个在山脚一直静静等待着她的人时，初裳唇角忍不住扬起一抹明媚的笑意。
　　我曾经习惯独自丈量风景，却没想过有朝一日，更喜欢有你携手同行。
　　“美妞儿。”他看着少女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笑问：“你们就这样把九曲归尘令给烧啦？”
　　“嗯！”像烧柴火那样烧掉了！
　　步千执作惋惜状：“唉，难得集齐九枚归尘令，也不仔细研究研究。”
　　初裳眯眼：“……是回去卖糖葫芦重要还是研究破牌子重要？”
　　“当然是卖糖葫芦重要！”
　　=w=这还差不多。
　　“美妞儿，店名我都想好啦，就叫‘命氏糖葫芦铺’，怎么样？”
　　……真不怎么样。
　　“诶？话说回来，美妞儿，为什么要姓命呢？”
　　大概是为了在“我姓命，不信命”这样千篇一律的回答后，独为你加上一句——
　　我从不信命，只信有你的风淡云轻。

　　焚林成烟，其散如云。——钟会
稍后番外送上。感谢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