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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1 忌日 ...

  •   渝城,深秋。
      星期一,6:40am,国师东路。
      单云斜挎着帆布包快步走在人行道上,脚下是堆积着还未清扫的枯叶,身边是与她同样匆忙的学生。汽车鸣笛的声音里混杂着清脆的鸟叫,微微明朗的晨光下,道路两旁的高大建筑被洒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天还没有完全放亮,空气里尚带着昨夜的寒凉,单云把大衣的领子竖了起来,手也揣进衣兜里,才感觉暖和了一些。她的皮鞋在铺满落叶的石板路上踩出“沙沙”的声音,却转眼就淹没在嘈杂的喧闹声中。
      这是她工作的第十七个年头,单云偶尔会觉得恍惚,这种生活她居然已经过了这么久。
      单云就职的国师一中,是渝城最好的中学之一,无论是师资力量还是教学设施均为省内一流,升学率也极为可观,是广大家长想尽办法也要把孩子塞进去的学校。
      走进有着欧洲建筑风格的大铁门后,陆陆续续就有学生和她打招呼。单云一边点头回应,一边走进教学楼,往自己所带的班级走去。走廊里除了三五成群的学生,还没有其他老师来得这么早。
      到达G1304班教室,单云站在门边扫了一眼,教室里仅有的十几个人基本上都趴在桌上补觉。负责值日的学生一边把地上散落的各种零食包装袋扫到一起,一边欢快的聊着天,他们年轻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单云靠在门口,微微笑了笑。
      一个值日生回头的时候看到了单云,顿时低声咳嗽了一下。几个人连忙停下闲谈,开始安安静静地加快扫地。单云看了一会儿,见学生陆陆续续都到了,教室里也秩序井然,不吵不闹,就转身进了隔壁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还空空荡荡的,单云先把窗帘拉开,又简单地打扫了一下,就拉开椅子,坐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她把包搁在了身后的椅子上,从桌上抽出物理教案,翻看着今天要讲的内容。
      十年如一日的教学生涯让她早已对这些内容烂熟于心,然而单云仍旧强迫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她需要做些事情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好不再去想今天要去做的事情。
      在单云把教案来回看了十几遍后,课代表戴宇靖在外面敲门喊了声“报告”。
      单云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办公室里的人基本都来齐了,教数学的白老师已经抱着书准备往外走,开门的时候顺手拍了拍站在门外的戴宇靖的肩膀。
      单云听到戴宇靖小声地问了白老师好,放下手头的东西,转身冲着门口的戴宇靖说:“你让他们先自己预习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戴宇靖点了点头,他是个腼腆的大男孩,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平时也不爱说话。每次单云看到他时,他总是在低头做题,是个用功到让人省心的孩子。
      又坐了几分钟,单云把桌子简单整理了一下,拿起了教案和课本。
      刺耳的上课铃此刻正在走廊上回荡,大部分教室里已经安静了下来。单云进了教室之后没有说废话,直接翻开课本讲起来。
      显然周一第一节课安排物理对于学生来说是一种折磨,教室里六十个人里有五十个看上去睡眠不足,剩下的十个还能强撑着听课,但是双眼写满了痛苦和迷茫。
      单云看着在心里叹气,不由想起自己学生时代的经历。
      在唱了大半节课的独角戏后,单云决定布置一道例题让同学们清醒一下。这道题目对于他们来说有些难度,单云很快看到刚才还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同学瞬间跟打了鸡血一样清醒过来,有的唰唰唰下笔如有神,有的皱眉咬笔苦思冥想。
      单云松了口气,搬着凳子做到了讲台旁边,低头翻着手里的课本,顺手把卷起来的页脚抚平。
      然而看着书上那些滚瓜烂熟的公式,单云鲜少地走神了。
      教室里安静的只剩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但单云却似乎听到了远处传来孩子的哭声,连带着沉闷的轰隆声,压得人喘不过气。
      下课铃声突然响起,单云一个激灵抬起了头。
      下面的学生大部分还在埋头做题,单云一扫之间看到戴宇靖已经拿出了练习册,开始做今天将要布置的那部分作业,显然已经解出了黑板上的题目。
      单云抬手揉了揉眉心,感觉到指尖泛着冰凉。她也不想拖堂把例题讲完,只是让戴宇靖把答案下课抄在黑板上就离开了教室。
      上午一共有四节课,单云从一个教室转战另一个教室,连口水都没有空喝。
      千篇一律的教学内容,单云往常会尽量讲得生动一些,好让这些缺觉的学生打起精神听讲。但她今天却不可避免的机械重复起来,单云自己都能感到自己讲的东西是多么枯燥无聊,她的语气是多么平淡无波。
      最后一节课下了之后,单云松了一口气,匆匆离开了教室,连下课都忘记去说。
      这一天注定是痛苦的一天,单云僵硬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把下午要发的卷子放在显眼的位置上样,匆匆离开了。
      随着拥挤的人潮出了校门,狭窄的小巷早已经水泄不通。单云低着头往巷口走,错身时似乎看到数学白老师正站在路口低头和一个学生说着什么。
      单云没有多想,她只是拉了拉衣服,加快了脚步。
      在这条僻静的巷子口停着一辆车,单云加紧脚步上前,拉开车门坐进了后座。
      坐在驾驶座上的江城没有说话,他只是从后视镜里看了单云一眼,熄灭了手里的烟,摇起了车窗,便发动了车子。
      车子默默地驶离国师路,朝着郊区的方向而去。
      单云一直低着头,伸手捏着包上挂着的一个娃娃布饰。
      自从那一年后,她几乎只有这个时候才能见到江城,每一次他们都这样各自沉默,满腹心事,却又闭口不言。
      明明曾经是最亲密的两个人,此刻却陌生地连一句简单的问好都说不出口。
      单云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自从十三年前那个让人绝望的秋天之后,他们就注定无法继续一起生活下去了。
      今天,2015年9月14日,是他们的女儿江小北十六岁的生忌。

      贝贝随着疲惫不堪的旅客们走出了拥挤的火车站,耳边传来的是热闹的人声,的哥们正操着本省各地的方言试图拉满一车乘客。她抬起头来,九点钟的太阳恰到好处地温暖到了她冷得有些麻木的身体。
      这个城市,她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以前闲谈时,贝贝也说过将来要到南方找个山清水秀的小镇养老的话。可现在她发现,还是北方这样干脆利落的城市招她喜欢。
      不过这样很好,贝贝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冷冽的空气灌进肺里,让她一阵清醒。
      她现在需要的就是这种忙碌却平静的生活,没有那么多跌宕起伏,峰回路转,可以让她脆弱的心脏得到休息。
      渝城在北方算得上二线城市中的一流,占地面积与人口比例都十分可观,和贝贝生活了很多年的那个荒僻的地方相比,这里繁华的像是京城。
      舟车劳顿,等找到宾馆暂时安定下来之后,贝贝用力舒展了一下筋骨。她坐了几天几夜的火车,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这个小宾馆设施还算齐全,就是质量太差。坐便器不出水,空调噪声大得像是打雷,床上的单子乍一看是黄色的,仔细辨认才发现原本竟然是白色的,只是上面粘了一层不知道是什么的污渍。
      好在贝贝经验丰富,再差的地方都住过,也不在乎这一天两天。她往床上一躺,就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贝贝故意睡得很沉,直到华灯初上才悠悠醒转。
      房间里的窗帘没有放下,霓虹灯的亮光透光窗户洒在了白瓷砖地板上,染出红绿两种颜色。商店里的广告声清晰地传来,贝贝靠在床上听了一会儿,终于觉得无聊起来,肚子也咕咕叫着。
      贝贝从床上爬起来,理了理东西,晃晃悠悠出了门。
      旅馆周围有很多小吃铺,有卖麻辣烫的,鸡蛋灌饼的,还有一些饮品店,贝贝一路走一路看,那副左右张望的的模样活像乡巴佬进城。
      虽然这里不是市中心,但依然十分繁华热闹,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街边的地灯发出柔和的光芒,像是一颗一颗坠落的星子,有小孩子奔跑追逐,发出欢快的笑声 。
      贝贝双手插进兜里,忽然觉得这个大城市自己真的是来对了,她现在就是需要这么一个快活的地方,来驱散长期积压的负面情绪。
      这么一想贝贝心情又好起来,她挑了一家看上去还不错的理发店,打理了一下自己从来没超过耳朵的短发,在一家服装店里逛了一圈,出来之后整个人终于摆脱了上个世纪的穿衣风格。
      贝贝有些开心,她还从来没有给自己买过什么东西,更别提一下子换掉一身衣服了。打理过的头发也不再像杂草一样顶在头上,软软的,看上去意外的有些萌。
      当然这个发型贝贝自己是看不到的,就算看到了,她恐怕也不知道什么是萌。
      就这么随意走着,贝贝也没有刻意记路,想拐弯就拐弯,想直走就直走,遇到不顺心的地方,她瞅着没人,就干脆利落地翻墙。
      这样晃悠了半个小时的,停下来的时候,周围已经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贝贝发现自己拐进了一条极其安静的小巷子。
      这里没有刺眼的霓虹灯,也没有恼人的音乐声,只有风吹过树梢发出的飒飒声,远处的喧嚣此刻听来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贝贝把手在刚买的衣服上蹭了蹭,发现自己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后又有些心疼新衣服。
      把不老实的爪子插进兜里后,她晃着步子朝巷子深处走下去。这条巷子里大多是一些小巧雅致的店铺,有卖木梳的,有卖字画古玩的,还有卖茶叶的。贝贝还在一个不起眼的门口看到一个算卦的牌子,往里张望张望,窄窄的过道堆积着杂物,也不知还有没有人住着。
      总而言之,这是一条无人问津的荒僻的巷子,贝贝觉得这些商铺竟然还没有倒闭,真是一个奇迹。而这里的冷清也与不远处的街道形成鲜明的对比,让贝贝深感奇怪。
      突然,地上的一束鲜花映入贝贝的眼帘,那是一束白菊花,突兀的搁在马路牙子上,偏偏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显然不是被人丢弃。
      贝贝驻足停留了一会儿,发现这株白菊花正对着一家破旧的吉他店。这个店面似乎早已被人废弃了,窗框上的玻璃已经碎尽,像是一个黑洞洞的眼眶,正瞪着贝贝。
      贝贝不禁感到一阵发寒,她小心翼翼凑上前去,发现店门上面还贴着封条,只是被风剥蚀的不成样子,依稀有着年月日的字样,难以辨认。
      “贰〇〇贰年……十月……一日。”贝贝借着不甚明晰的月光,努力辨认着上面的字迹。
      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把贝贝吓了一跳。
      “你在那儿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贝贝猛地回身,见是个瘦小的老妇人,站在对面店铺的门口,满头白发梳得整整齐齐,身上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衣服,正拄着拐杖戒备地看着贝贝。
      贝贝松了口气,一边惊讶于自己太过全神贯注,竟然没有听到这个老婆婆出来的动静,一边若无其事地回答:“没什么,就是看看,看看。”
      老妇人重重哼了一声,道:“没事别瞎张望,这里不是你一个小孩子该来的地方,快找你爸爸妈妈去吧。”
      贝贝哼了一声,咕哝道:“我干什么关你什么事情,要你来多管闲事。”她倒也没有纠缠下去,转身就离开了。
      这条小巷子并不深,贝贝转了几个弯,就绕回了之前那条热闹的大街。置身闹市,贝贝方才觉得那条小巷子,竟然有那么几分诡秘的意味,不由打了个寒颤。

      龙子湖小区,十五楼二单元。
      江城站在窗前,静静看着不远处马路上车来车往,指间的烟已经燃到尽头。
      把单云送回家以后,他漫无目的地开车在城内转了几圈,罕见地感到茫然。在这一天,所有的朋友、同事似乎都不约而同地决定不来打扰他,平时响个不停的手机此刻也消停下来,安安静静呆在桌上。
      江城叹了口气,把手里的烟头在窗台上捻灭。
      他的身后是冷冷清清的家,冷清得没有人间烟火,像是不曾有人住过。
      事实上江城的确很少在家过夜,平时队里忙起来,大家都是在休息室的沙发上随便眯上一觉。既是不忙的时候,江城也不想回来,这里太大,太空,沉默的寂静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回过身,停伫了片刻,缓缓走到一扇关着的门前,手握上冰冷的门把手,轻轻转动。
      门吱呀一声开了,细小的灰尘在空中飞舞,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顿时充斥在鼻端。
      江城没有进门,只是站在门口,目光滑过那张小床,滑过地板上堆着的玩具,定格在床头柜上的那个相框上。
      照片上的小北笑得特别开心,她搂着爸爸的脖子,努力去亲妈妈的脸,一家三口那样的幸福。
      谁会想到,仅仅几年时光,这个曾经幸福的家庭就支离破碎、不复存在了呢?
      这些年来,江城从来没有放弃过追查那桩案子,却毫无线索。
      像是讽刺一样,江城破案无数,却始终无法为自己的女儿报仇。
      十三年前的那天晚上,天边被烧得发红,在巨大的爆炸声后,警笛声像是要刺破耳膜一样响个不停。
      那场爆炸,不仅夺走了江城的女儿,还炸碎了他的生活。
      那场混乱,终止于单云对他说出“离婚吧”的那个早上,她语气平静,却难掩疲惫和伤痛。
      不需要再多的解释,江城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挽回什么。
      一切似乎都在这之后结束了,一切又似乎远没有结束。
      “叮咚”一声消息提示音打断了江城的沉思,是队里的吴松发过来的,只有短短一句话。
      “凤凰宾馆,1-16”

      贝贝回到凤凰旅馆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二点了。
      过去贝贝也因为各种原因昼夜颠倒过,但她还是享受按时作息的生活,却没想到这次玩到这么晚。
      躺倒在硬邦邦的床上,贝贝放松下来,漫不经心地考虑着接下来的半年时光该怎么打发。
      正想着,裤兜里的手机嗡的一震,进了一条短信。
      贝贝探手把手机摸出来,活在2015年,她用的手机竟然不是智能的,看上去和小灵通差不多,像是个老古董。
      贝贝从床上坐起来,按着不太灵光的键,打开收件箱。
      上面只有简短的一句话:“房子已找好,龙子湖小区,十五楼二单元703户。”
      贝贝撇了撇嘴,把手机随手一扔,又躺回了床上。
      早在火车上的时候,贝贝就把渝城的地图背了下来。她记得清楚,龙子湖小区在国师西路,地处繁华地带,也算得上比较高档的小区,开销肯定小不了。
      好在贝贝平时不怎么花钱,既不打扮,也不爱玩,拿到的钱基本都存了起来。如今要在渝城呆半年,就算是不打工赚钱,也完全没有生存压力。
      这么一来,贝贝也就心安理得一拉被子准备睡觉,打算明天一早就退房搬到新家去。
      家,这个名字让贝贝有些难耐,她还没有独自一个人生活过呢。能够拥有一个完整的属于自己的地盘,听起来很不错。
      这样想着,贝贝不由勾起嘴角,她努力平复着心情,直到凌晨三点左右,才将将入睡。
      然而今夜注定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贝贝平时睡得极轻,稍有个响动就会惊醒。她正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就被走廊里的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吵醒了。
      贝贝瞬间清醒,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听上去约莫有两三个人。
      贝贝悄无声息地滑下床,光着脚向门边摸过去。
      月光透过窗帘洒在了白瓷砖地板上,把贝贝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她全神贯注,两手握拳放在身侧,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地毯上一样,半点声息也无。
      “嘭”的一声,是门被踢开的声音!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作死的开坑了,这回是原创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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