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余生付款》晏昕空

18、思考

　　一到包厢，骆辉将屈宁放到沙发上，他脱了外套放到一旁。先前骆辉点的饮料也正好送了进来，等人一走，屈宁软绵绵地靠着沙发背，抬头盯着骆辉走向点歌器的身影。
　　包厢内的灯光昏暗，骆辉出声：“先喝点茶，醒醒酒。想听什么歌？”
　　“有戏腔的歌……”先前一段时间酒精造成的昏昏沉沉终究开始散去，看上去清醒了一些的屈宁拿了一瓶绿茶，喝了一口。
　　骆辉输入了几首自己演唱过的戏腔古风歌，不出所料并没有找到，他又找了几首比较热门的，终于算是找到了几首。
　　“这里有几首脍炙人口的，我就选那些唱了。”
　　“……嗯。”
　　骆辉转身看向屈宁，屈宁醉眼迷离地望着他。
　　“先开个嗓。”骆辉选了张卫健的《孤独不苦》，屈宁在一旁安静地坐着，似乎听得认真。
　　唱完后，骆辉坐到屈宁身边，问道：“我点了一首《弱水三千》，听过没？”
　　“没有。”屈宁老实回答。
　　“里面有女声戏腔，要听吗？”
　　屈宁一愣，暗色的灯光下，弯了浅色的唇，看上去极为高兴：“好啊。”
　　骆辉握着话筒，心想着自己这种行为算是讨好吗？不过，屈宁没有表现出排斥已经让他觉得足够了。
　　歌曲的前奏响起，屏幕中播放着各色风景照片。一般KTV中的网络古风歌曲，要么是韩剧的剧情，要么就是风景照，骆辉也宁愿欣赏这些照片而不是看着那一张张陌生的脸唱着并不符合情节的词。
　　十几秒后，温润的男声随着第一个字开始响起：“梨花飘落在你窗前……”
　　与昆曲唱腔完全不同，没有男子的刚毅，歌曲中高潮的地方字字句句中徒留女声婉转柔美的情深不寿。
　　又是一段无声的间奏，骆辉站起身，手蓦地被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继续看着屏幕，握住了僵在半空的手，僵硬的手指被握住，心带着汗与他交握。
　　下半段开始，骆辉的注意力拉回歌曲，他的声音又回到初始的男声：“篆刻离别烟雨江南，你的美我不忍落款，牧笛吹皱岁月的脸，红尘笑看偏偏为你眷恋。你手绣梅花报春的眉间，溢满永世不悔的无邪，牌坊上斑驳的记载，可是你为等我刻下的誓言。”
　　普通唱词时候的男声与骆辉平时说话的嗓音还是有点区别，不仔细辨认的话，其实很难会想到两种声音会是一人。
　　“一双鸳鸯戏在雨中那水面，就像思念苦里透着甜，”骆辉再次转变了嗓音，变声成了风情万种的女声，他转头看向屈宁，“我不问弱水三千……”
　　“……前世亏欠，我愿等来生再还。”最后一个字尾音落下，屈宁挣动手掌，骆辉松开五指，手心只于残留的温热。
　　下一首歌曲开始播放，消除了原声歌曲只有字幕在屏幕上滚动——寒江雪，可怜白屋佳人春华换银碟，这一切，是因为，你的离别——悲戚的萧声随之而至。
　　在朗朗男声的唱词中，骆辉手握着话筒，没有在跟着唱，他有种屈宁有话要说的预感。
　　“能让我好好想想吗？”微微沙哑的嗓音敲击着空气。
　　“好。”
　　屈宁清了清嗓音，问道：“学长，现在是什么歌？”看上去应该已经脱离了醉酒状态，而对待骆辉的态度仿佛从没发生过那样的事。
　　“《寒江雪》。”在两人说话的时候，第三首歌也落幕了，从没看过的韩剧结束女主悲情的眼泪中。骆辉本就只点了三首歌，歌曲一结束就跳回了KTV原始设定的歌曲，是首劲爆的舞曲，激烈的音乐声将凝滞的气氛击破，屈宁站起身，走到点歌器旁坐下：“我看看还有什么歌。”
　　正当屈宁选歌的时候，包厢门被敲响，然后被打开，探进来一个脑袋，笑得甜美可人：“Hi～我过来串门啦，夕烧感觉怎么样了？”
　　团噗噗倒是一点都不认生，进来后看到屈宁状态良好后高兴地说打算在这里高歌一曲再走，但因为提前也征求了骆辉的同意，所以行为上并不显得随意，反而透着几分率真，是个招人喜欢的女孩子。
　　屈宁选来选去，也没有选定什么歌曲，反倒是团噗噗进来后挤走了屈宁霸占了点歌器。
　　“啊呀，我都忘记介绍自己了。夕烧你也是的！也不介绍介绍我。”团噗噗责怪了一番不在状态的屈宁，接着说道，“我叫秦珂，不过夕烧他们都叫我团噗噗。”
　　“秦珂，很好听的名字。”这是骆辉真实的想法。典雅的味道。
　　“嘻嘻，我也很喜欢。不过我也喜欢别人叫我团噗噗，是我网名。挺萌哒。”
　　骆辉笑着点点头。
　　“我点好啦！就唱这首吧！《死了都要爱》！”
　　秦珂撸起毛衣袖子，衣服开干的架势。
　　骆辉起身拿起桌上放着的沙球摇铃，摇了摇沙沙的声音充斥房间。“那我就给你助威啦。”说着又把手摇铃铛给了坐回身边的屈宁，屈宁傻愣愣地接过。
　　秦珂笑起来，脸上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接着“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不符甜美外表的高声喊叫瞬间炸来。
　　摇铃的声音对比秦珂的演唱没有起到任何助兴的作用，反而淹没在了她的高音中。
　　等到歌曲结束，骆辉啪啪地鼓起掌，赞道：“这高音，绝了。”
　　“哈哈，”秦珂笑起来，看向骆辉，“骆辉学长也来一首？”
　　“喂，干嘛只问学长不问我。”屈宁抢先一步抗议道。
　　“那你来啊，你想唱什么？姐帮你点。”团噗噗翘起二郎腿，抬起下巴，傲视屈宁，“问题是每次让你唱你也不唱，你说你干坐在旁边听我们多少次了？”
　　屈宁被团噗噗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不过，你这次怎么突然想表现了？”团噗噗疑心道。
　　“呃……”屈宁一脸心虚，挺胸，“我也想活跃下气氛啊。”
　　对于两个人孩子气般的行为，骆辉无法点歌竖立一下存在感：“那我就来首张国荣的《沉默是金》吧。”
　　“我来点。”秦珂期待地选起来。
　　“我也要唱！”屈宁站起来，走到秦珂身边，“给我点首……”
　　没等屈宁拖长音调想好唱什么，秦珂抢先问道：“要不要给你来首《让我们荡起双桨》啊？”语气中满满的不怀好意。
　　“去你的！我要唱《大海》！”
　　“哟哟哟，居然是这么高难度的。好，那姐姐就给你点这首，期待哦。先点学长的，期待学长的粤语。”
　　“不太标准，见谅。”前奏响起的时候，骆辉表明，接着便唱了起来。
　　这首歌是骆辉极其喜欢，是大学时代遭遇那些事后总会拿来哼上几句的疗伤歌曲。里面的很多歌词就如同表述着他的那场恶梦，每每唱出声，心灵也会解脱几分。
　　唱完后，掌声响起。
　　秦珂和屈宁都在鼓掌，秦珂非常用力，而屈宁的神情有些恍惚。
　　骆辉知道，屈宁听到歌词大概也是想到他曾说过的过去。可他其实并不想在屈宁心中塑造成悲情、痛苦的角色。他说走出来是真的走出来，而唱这首歌也只是因为一时也想不到其他，原因很简单，但屈宁却不会简单的这么想。
　　他这算是狡猾吧。
　　“好有感情啊，学长你声音好好听啊。总觉得有些耳熟……”秦珂疑惑地想了下，也没想起来到底耳熟在哪里。
　　“咚咚——”敲门声后，门被推开，男子看到三人后看向秦珂：“噗噗，大家都再问你还回不回去了。”
　　“诶？我还想在这里多待会儿啊。”秦珂下拉的嘴角忽然上翘，提议道，“要不，学长你和夕烧一起到我们那边去？”
　　没等骆辉回答，就听到屈宁有气无力地说：“学长，我有些头痛，想回家了。”
　　“那就回家吧。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唱吧。”
　　骆辉的话让秦珂一脸遗憾：“啊，真是的……早不痛晚不痛这个时候痛……快点回家好好休息！”
　　“嗯。学长，我也去和大家说下，还要去拿下围巾。”
　　“去吧，不着急。”
　　等屈宁三人走出包厢，骆辉重新坐回了沙发上。等了一会儿屈宁也没回来，估计因为早退正被朋友们刁难吧，骆辉知道这样的套路所以并不心急。
　　音响里响起刚才秦珂点的歌，骆辉看了眼是杨宗纬的《这一路走来》，轻柔、温暖的伴奏一点点流淌。
　　这首歌上次同事聚会，有个同事唱过，他看着歌词轻轻跟着哼唱。有些无聊。骆辉从外套内侧口袋中拿出打火机和香烟，挤出一根，用嘴叼起，点燃，吸了一口，吞入肺中又吐出。动作迅速而利落，一气呵成。

　　“学长，不好意思让你等那么久，那些人非要我唱首歌才放人。明明都说我唱得难听了。”屈宁一进门吐槽道，然后他嗅了嗅，看到了烟灰缸中的烟头，“学长你抽烟了？”
　　“嗯。”骆辉穿上外套，“走吧。”
　　屈宁讶异道：“学长喜欢抽烟吗？”
　　“随身携带，有时候会用上。”骆辉展示了一下外套内侧口袋中的香烟，笑道，“不过我没有烟瘾，想到会抽下。要吗？”
　　屈宁摆手：“我不抽烟。虽然觉得很酷，但我不太会抽，总呛着，以前被同学鄙视了好久。”
　　“不抽烟好。我有时候工作没办法，这种东西对身体只有坏处。”
　　两人走出包厢，有说有笑地聊着天，仿佛回到了一直以来融洽的关系。之后一路上也是随意地交谈着。骆辉说了他今天完成的戏腔作品，屈宁说着今天现场拍摄的进展，过几天还要去哪些地方拍照……
　　骆辉停好车，屈宁临下车，打开门时停了动作。
　　“学长。”
　　骆辉问怎么了。
　　屈宁收回手，看向骆辉，直视着他：“和你认识之后，我真的懂得了很多东西。我本来已经想好了，我觉得你既像是老师，也是我的朋友。”
　　“可是，我现在又想不通了……”
　　骆辉拍了拍屈宁的脑袋，随和极了。
　　“如果想通了，不管是什么样的答复都没关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嗯。”屈宁发出带着鼻音的闷声，然后与骆辉道了别，打开门，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