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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长亭短亭,临歧分袂 ...

  •   木紫烟:
      “紫烟,我要上京赶考。”
      他对我说,有种毅然。我怔怔看着他:“箫,一定要去吗?”
      他点头,轻笑问我:“紫烟,你介意当官夫人吗?”
      我摇头,像我这样身在贱籍的女子,做什么还不比原来强?何况官夫人有什么不好,丈夫管理一方,下面的人当面只有奉承。至于背后他们说些什么,又与我何干?人生只管表面和乐光鲜,谁要在乎背后指点?
      可……我看着他,他要做官吗?这样的他,也会如常来醉欢院那些官员一般,满口官腔说得好听,心心念念却只是怎么在女人身上逞威风。至于辖内百姓生活是好是坏,又和他们有何相干。只要他们能收上苛捐杂税,就算民不聊生,也和他们无关。
      就算落到贫家卖骨肉的程度,又有什么关系?我……不就是这么流落风尘的么?进妓院的时候,我甚至连哭泣都不曾。饿死事大,什么贞节什么名声,死了一了百了,还当真指望阴间不成——就算有阴间又能怎样?若阎罗王也和这凡间世人一般想法,又何必寄望来世?
      “你……想做官吗?”我问他,手指在裙上绞住。他笑起来:“也不一定做官,不过一定要去赶考,只要中了进士,我就可以娶你了。”
      他……是为我?
      我垂下头,心中欢喜。我就知道,功名富贵他无意,他,只是为我。
      虽说我并不在意他是否出人头地,我并不在意他是路边乞丐还是富商官宦,但他也是有家的,有父母兄弟。我本对林家没什么好感,尤其是接触过林笠之后。我也不在意他们怎么看我,但是,我总不能不在意他的感受。
      能两全其美,那是最好吧。
      “可你要去多久啊?我……我……”想说我可不一定会等你回来,却觉得喉咙干涩,竟然说不出口。眼湿湿的,我,竟然为了这丁点离别时日,涌上了泪水。
      “紫烟……”他叹了口气,把我抱在怀里。他向来君子自恃,很少这么逾越。我在他怀里,闻他身上男子气息,干净清新的味道,是他呢……
      “紫烟,今年就是大比之年,不管我有没有得中,秋后也一定会回来。”他说。我把脸埋在他胸前,泪水洇湿他前襟。秋后,将近半年啊,我……怎生煎熬?
      “可惜我不能带你去。”箫抱住我,“紫烟,我筹了些银两,应该可以给你赎身。我寻了一处房舍,凑齐你半年用度,你搬去等我好不好?”
      我看着他,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箫,这些钱我不要,你是低头向别人借的吧?又典当了多少东西?”箫从来都不是争利之人,虽然林家的商号他也有帮忙管理,但估计他月例还不及他家的管家多。能凑这些钱,定是低头向人借来。我想着他请求别人的样子,想着他去当铺当东西的情形,心痛了起来。
      “可紫烟……我担心你在这里会有危险……”他说道。
      我抓住他衣襟,说道:“要论危险,在这里绝对比住在外面要安全得多……我要自己出去住,才是比较危险吧。而且我的卖身契早被颦姐撕了,想走随时可以离开;只要交月俸银子,随便我接不接客都可以。所以箫,你不用担心我和别的男人……”
      “我不是担心这个……”箫低下头,呼吸在我耳边,“紫烟,我相信你。”
      真糟糕,他,怎么也学会甜言蜜语了?
      我无意识地弄着他的衣襟,低声说道:“箫,你不用哄我……婊子无情,你担心我会重操旧业,是很正常的。”
      “紫烟,是你不相信我。”他出语提醒,我一怔,是啊,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么?为什么这时要说这种任性的话?
      ——因为我不想和他分开啊……心中不安不舍,我,怎受得了离他半年?
      我哭了,眼泪流得很凶,一点都不美丽。我是醉欢院的红牌啊,即使哭泣,也该是静静落泪,梨花带雨方能引人怜惜。这样剧烈哭泣,很难看啊……
      他抱紧我,连声安慰我。他不是会山盟海誓的人,这时却把承诺下了一遍又一遍。我向来不信什么誓言,却把他字字句句记在心中。手向上,微微挑开他衣襟。
      “紫烟,你作什么……”他声音极为惊惶,我的唇落在他胸膛上,感觉到他的僵硬,和突起的欲望。他重重呼着气,忽然一下推开我,向后退去。
      “你嫌我吗?”我看着他,眼中满是泪水,“你从来不碰我,是嫌我脏吗?”
      “紫烟,我们还没有成婚,我……”他剧烈呼吸,看都不敢看我,“我要珍惜你……”
      我笑了出来:“箫,你在说些什么啊!我是妓女,不知道和多少人睡过。像我这种人,还需要什么珍惜……”
      他过来,捂住我的嘴:“紫烟,不许你这么说……”
      我抚上他胸膛,脸也靠上去,我的语声和他心跳声混在一起,我,在他心上。
      “箫,我,想要更多的你,更多你的回忆,用来撑过漫长的时间。”我低低说道,“箫,我想你。”
      他低笑:“还没走呢,你就开始想我了?”
      我点头,手抚上他腰间。他全身一震,我得意笑了。
      虽不曾有过经验,他也毕竟是男子啊。我褪去他的衣衫,在他身下宛转低吟,竟是十足热情。他动作生硬,满头大汗却仍放缓速度,怕伤到我。我紧紧抱住他,献上自己。箫,对这个阅人无数的我,只你会傻傻坚持你的温柔。
      我十四破身,第一次的男子早已淡漠在记忆中,只记得自己的木然,对方嗜血的表情。几年来在不同男子身下曲意承欢,这一刻,却有了真正交付自己的感觉。
      虽然说起来很矫情,但我真的觉得,这才是我的初夜,和他。

      林箫:
      “二少爷,你干嘛又傻笑?你已经这样两天了啊!”小福问我,我连忙敛起唇角,微微摇头:“没事。”
      小福是我小厮,这次也要和我一起上京。他方才十五,倒是很机灵,这时眼珠一转:“我知道了,二少爷是想起木姑娘了吧?”
      紫烟……
      我又傻傻出神,想她表情,想她语言,想她动作。甚至不小心起了绮思,想起她的柔媚。
      唉……还没有离开扬州,我的相思便已成灾,洪水一般没过我。我想着她的笑容,收拾行李的手顿了下来,真想把这些书放回架子上,不去京城,不离开她。
      叹了口气,这怎么可以,就算我不在意爹娘的想法,我总不能带着她私奔。我是书生,肩不能抗手不能挑,虽然会点生意场上的事情,却没有谋生的技能。最多去作西席或者帐房先生,都要依附于人,我不放心。何况,我想供给她最好的生活。
      虽然她不在意我做什么,我是高官她爱我,我是街头乞丐,她也不会离我而去。但作为人家夫君,怎可让妻子受委屈?紫烟,她应该有最好的生活。
      可……不舍得啊……

      爹娘送我一程,他们毕竟年岁大了,走到镇外驿道前便不再前送。爹一直希望我做官,这时自是笑容满面。娘有些不舍,一遍遍叮嘱小福,要他好好照顾我。
      “我没有关系的。”我告诉娘,“倒是木姑娘,还望娘能照应一下。”
      娘点了头,我补充一句:“娘,儿子相信您,所以来往信函,望娘能够派人交给她。”我捎信回来,家丁毕竟都是爹这边的人,爹想动什么手脚都是很容易的。我,不能让紫烟对我有任何怀疑。
      娘叹息一声,应了。娘,你不用为我担心,我爱上的女子,只会让我发奋。我不在乎光宗耀祖,我却想她以我为荣耀。
      爹娘离开,我收拾停当,准备上马车。忽地见一匹马绝尘而来,马上的身影……是紫烟!
      我吓得连忙跑过去,生怕她被马抛下来。紫烟倒是坐得很稳,见到我勒马下来,抱住我,把脸埋在我胸前。
      我感觉到她脸上湿意,知道她哭了。我就是不想让她太伤心才没有告诉她我今天离开,没想到还是让她知道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今天走?”她捶着我,“你是不想让我来送你吗?我出现对你来说是这么为难的事情吗?”
      我叹气:“紫烟,你明明知道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怕你伤心。”
      “你不告诉我走难道我就会不伤心吗?箫,我最讨厌别人擅自替我决定事情,还说是为了我好。”她看着我,“箫,你记住,你绝对不可以这样子哦!”
      我缓缓点头,凝视着她的眼,俯下头去。吻去她的泪水,吻上她的唇。
      一吻既毕,她红了脸,我揽着她上马车走了一段路,见快到荒凉之处了,连忙让她下车回去。
      “送君千里,终需一别。紫烟,你送得太远了,回去的时候我会担心的。”我说,忍住不看她泪眼。
      “你……果然是我命里的冤家。”她低低说道,“柳树新芽,轻烟薄纱,春秋多少那刹。他行走天涯,我独过盛夏。他呀他,何日归家。”
      “我会尽快的。不管中不中进士,我一回来就去迎娶你。”我说,然后一咬牙,转身上马车,“你……快回去吧。”
      “我等你,我一定会等你的!”
      车行良久,她的声音还在我耳边回荡。
      紫烟,我会尽快回来的……

      长亭短亭,临歧分袂,黯然消魂,悲泣良苦,所谓冤家者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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