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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张宝鸦 ...

  •   小厮打起医馆门口遮阳的草帘子,重韫、许旃和荨娘甫一进门,医馆坐堂的老大夫便迎上前来,直道:“哎呦许老爷,你怎么能往我医馆里送个死人来呢,这要抬了出去,那不明真相的人还不以为我们医馆医死了人?你这,你这不是砸我们的招牌嘛,欸!”

      荨娘瞪圆双眼,回他:“怎么可能?今早送过来不过是昏迷,就算是年纪大扛不住去了,也不可能死了好几天啊。”

      老大夫将三人领到医馆后堂,掀开床榻上的草席,顿足道:“你瞧瞧,这尸斑都长出来了,可不是死了好些天了嘛。”

      荨娘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昨天这老太太不是还和他们说话来着嘛,怎么,怎么转眼就死了?

      重韫看了一眼,见这尸斑颜色紫红,便知这老妇人死了至少有两日光景了。

      许旃劝慰那愁得胡子直吹的老大夫道:“孙大夫莫要生忧,人既不是在你们医馆出的事,许某人断然不会让你们背这骂名。”又对小厮道:“去找家杠房,将贞姨娘收敛了吧,一应事物,都用最好的。”

      重韫闻言长眉微挑,等他交代完了,才道:“许老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许旃点点头,问医馆学徒,“医馆内可有何清静之地?”

      那学徒本盯着荨娘看得入迷,突然间被点到名,这才惊醒过来,涨红了脸往右手边一指,道:“此处直走便是后院。”

      三人遂进到后院,帘子才刚放下来,重韫便直接了当道:“张府在城外的宅子里震着一只恶鬼,现下这鬼已经潜入府上了。”

      许旃刚听他起个头,脸色便已全白了,直到他说完,才哆嗦着叨念道:“这不可能,那青城山的道长亲自设下的法阵……”

      重韫打断他:“你尽可不信,我言尽于此。”

      说着转身欲走,许旃立刻伸手抓住他,连声道:“道长,道长慢走。还请道长到府上收了这恶鬼吧。”

      荨娘立刻接声:“我们家道长很忙的……”
      许旃道:“酬劳方面不是问题,我们求的就是一个家宅安宁。”

      重韫将许旃的手拨下去,道:“收鬼可以,但贫道从不收无来历之鬼。”

      许旃面色一僵,随即苦笑,“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若道长坚持,便听我说道说道吧。”

      这事情要从张老爷说起。张老爷是张家独子,只可惜命苦,未出生时父亲便死了。

      蜀道难越,张老爷的父亲便是在进京赶考的途中失足掉下山崖丧命的。张老爷的母亲伤心太过,虽坚持着把孩子生了下来,没两年也撒手归去。

      他母亲去世的那年,张老爷便生了场重病,几乎丢了性命,家中爷奶多方寻医问药无果,渐渐地便转信起方士之言来。有一方士给张老爷批了命格,道,此子须寻某年某月某日出生的女子冲喜方能救命。

      张家爷奶多方寻找,最终做主给张老爷娶了一房童养媳,大张老爷八岁,便是这贞姨娘。说来也奇怪,自从娶了这童养媳后,张老爷的病便日渐好了。

      张老爷生性聪慧,虽不爱读书,生意却做得很好,为人也极有主见,只有一点不好,便是特别迷信。只因他自己便是因了方士之言才捡回命来的。

      贞姨娘大他许多,他少年爱俏,自然不喜欢,不过贞姨娘自小照顾他,两人感情有如姐弟,他对贞姨娘一直都是不赖的。

      十五岁上,张老爷家中爷奶相继过世,张老爷哭着将二老安葬后,便回家守起孝来。也是天定的缘分,有一年张老爷到城外扫墓时,突然天降大雨,张老爷只能到临近的义庄避雨,正巧遇上颜举人家的小姐。

      两人一个英俊倜傥,一个知书达理,当下两个芳心暗许,等到张老爷出了孝期,便立刻上门求娶。

      初时颜举人并不同意,后来曾闹得满城风雨,颜家姑娘甚至以死威胁颜举人。颜举人丢不起这个脸,便将人嫁了过去。

      这颜小姐嫁过去后,才发现婚后生活远不如她想象的那般美满。

      童养媳贞姨娘总是横在二人之间,且她自小便在府里,原先又得老太爷和老夫人看重,张老爷又乐得把内务交给她打理,因而地位比起平妻都差不了多少。

      举人家出来的小姐,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这颜小姐先是设计将管家大权夺了过来,又总不许张老爷到贞姨娘院里去看她,有一日,将张老爷惹得火了,不由道:“你可知这贞娘本是我的福星,我这一辈子就是有她荫着才能平安无事!”

      这话听得颜小姐整个人都呆了,她万没料到原来贞姨娘在张老爷心里有那么重要的地位。她又恨又嫉妒,这情绪酝酿的久了,渐渐地扭曲了。

      贞姨娘彼时快三十岁了,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唤作宝鸦。她三十岁的时候,和颜小姐一前一后怀上了孩子,二人产期相近,几乎是在同一天生下孩子来。只是贞姨娘年纪大了,再加上颜小姐暗中各种苛待为难,生孩子时居然血崩,九死一生从鬼门关爬了回来,却也是在床上人事不省地躺足了一月。期间张老爷急得火烧眉毛,天天人参雪蛤地送去给她补身子,甚至连颜小姐都没这待遇。

      那颜小姐见了贞姨娘所生的男孩儿,心中怨恨一时达到极点,竟萌生出一条毒计来。

      她花钱请了个江湖术士,自称是青城派的高人,说见张府门宅之内凶光隐泛,特上门来察看。这一看,便指着贞姨娘的孩子道,不得了啊不得了,此子乃太岁转世,凶得很,出生之日起便克母克父,若是养着,待到长大怕是要断绝祖宗门户啊。

      张老爷被这一席话吓得魂不附体,直问,可有破解之法?
      那江湖术士装模作样地掐指一算,道,只能送入佛门了。

      张老爷舍不得孩子,可又实在怕这孩子真如那术士所说,想了一夜,终于想出个折中的办法。他将孩子送到庙里,对外宣称是替自己的嫡子送到庙里积累福缘的,给了主持许多银钱要那主持善待于他。

      回到家里,又怕贞姨娘知晓此事后与他吵闹,遂干脆骗她,孩子生下来便死了。

      那贞姨娘自从生产时伤了身体,精神头便一日不济一日了,颜小姐又借机以“嫡母亲自教养庶女,将来这庶女才更好寻亲事”为由,将宝鸦抱到身边抚养。

      这颜小姐是读书人家出来的,对孩子不打不骂,吃穿用度一如亲生女儿一般,却使的是那软刀子,将个好好的女孩儿的性子养得刁钻古怪,泼辣大胆,渐渐地失了父亲的欢心。

      且说这张老爷将亲子送到庙里一事,家中上下奴仆虽无人敢提,可谁成想,这宝鸦竟是隐隐约约记得的,虽彼时她也才四岁,却还是记得那弟弟生下来红通通,皱巴巴的,她的确是亲眼见过的,只是这弟弟现在去了哪呢?

      她年纪小时还曾问过贴身的老妈妈,那老妈妈却将脸一板,道,小姐难道是做梦梦到还有一个弟弟不成?那宝鸦渐渐地也就怀疑起来。

      宝鸦十岁时,张老爷跟人出了趟海,说是要做大生意去。这趟海上之旅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反正这张老爷一去不返,直到八年后才孑然一身地回了家。

      张老爷离家后,这颜小姐更加行事无忌,竟让丫鬟引着宝鸦四处去玩,故意要坏她名声。也是合当有事,这日宝鸦和丫鬟乔装打扮过后,溜到佛庙前的集市上玩耍,人山人海的,不知怎么地就和小丫鬟走失了。宝鸦一个小姑娘孤身一人走着,难免引起歹人注意。正巧她晒得渴了,便挑了条僻静之路准备到旁边的人家那儿讨碗水喝。

      她正走着,忽然觉得身后有人跟着,不由警惕起来,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她一跑,身后那人便追,不一会便追上她,从身后抓住她的手。

      宝鸦挣不脱,欲要喊,又被那人捂了嘴。正在绝望之时,忽然听到头顶上降下一声“哇呀呀呀呀——”,正如那戏文里的猛张飞一般。

      只是那声音的主人嗓音稚嫩,这般怪叫起来倒引得人想发笑。

      这声怪叫,惊得那抓住宝鸦的人松开了手,宝鸦趁机一口咬在那人虎口上,又听得身后砰的一声,似有什么钝物打在了□□上,抓在她手腕子上的手也松开了。

      一只小手握过她的小手,大喊一声:“跑!”

      两人一阵风似地跑了起来,也不知跑了多久,方气喘吁吁地各自停下。

      停下以后,宝鸦才有空细细打量自己的救命恩人。她万万没料到,救了自己的人竟是个小和尚,还没自己高呢。

      宝鸦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哇,小和尚也会英雄救美啊。”

      小和尚一张脸红扑扑地,可爱极了,因为羞涩所以眼睛里都是水光,却还是正正经经地双手合十,道:“小僧法号知恩,女施主你没事吧?”

      宝鸦将小手一摆,豪气道:“没事!不过——”她走到对方面前,伸出手一划啦,哎呦,竟还不到她眉毛高呢。
      于是嫌弃:“你真矮!”

      小和尚一愣,到底年纪小,还是孩子心性,心中便不服气:“小僧……小僧才十岁,当然比女施主矮了。再过得几年,一定会比女施主高的!”

      宝鸦眯着眼点点头:“是的,是的。”
      语气里却透着调侃。

      也许是天降的孽缘,姐弟俩一见面便觉分外亲切,因为年岁小,还常一起偷溜出去玩,有时是知恩带着宝鸦到山里去采药,有时又是宝鸦带着知恩溜到城里吃小食,日子久了,竟萌生出不该有的情愫来。

      这日子一年一年过去了,转眼宝鸦到了十八岁。这年龄原本早该嫁人了,只因她声名不好,颜小姐又故意拖着,才一直说不上亲事。

      也正是这年,张老爷回家了。他回家后,赫然发现自己的女儿还待字闺中,不由将颜小姐好一顿数落。那颜小姐便又哭又闹,说,你一走就是八年,音讯全无,就连你的侄子来投靠你也还是我给安排的,你可知道,我一个女人家支撑一个家庭有多不容易?况且又不是我这个嫡母不给上心,实在是这孩子太过顽劣了,都没有人家敢娶啊!

      一席话,说得张老爷不敢再接声,只好将妻子搂进怀里细细安慰,夫人辛苦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颜小姐哭道,老爷你也别急,这宝鸦的婚事啊,我这当嫡母是说什么也要作成的。

      然后果然就给宝鸦说了一门婚事,说是同知大人的娘家侄子。宝鸦心中存疑,到坊间一打才知道,那人是个傻子,连如厕都要人帮忙!

      你说宝鸦这么个青春曼妙的少女,怎么甘心嫁给一个傻子!?

      六月廿二,夜,大雨。

      知恩正独身一人在厢房里睡觉,忽然听得窗户响动,睁眼一看,竟有条鬼魅般的人影映在上头。

      他低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凑上耳去,只听窗外人声细弱,一声接一声地喊着他的名字。“知恩,知恩……”

      轰隆——

      白光透纸,惊煞雨里雨外的一双小儿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张宝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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