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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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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初遇
肖劲去见江楚楚,以面试保镖的方式。
彼时正是她的十八岁,他的二十七岁,两个人,两条路,双双写满无限可能。
夜雨突袭,余寒未消,汽车引擎正快速赶工。
昨天接到电话,未来雇主邀约他今晚十一点准点到比利山别墅群面试。
他坐在黑色宾士车后座,沿着盘山公路一路攀爬,目的地为赫兰道9号江宅。
丁叔从副驾回头,再一次叮嘱他,“江先生同江太太都好满意你,但是阿劲,要记得斯斯文文,不要被人看不起。”
他抚平西装褶皱,依然面无表情,因今次这个面试实在特殊,“你放心。”
车停在赫兰道9号,江姓居所。
下车,丁欲言又止。
而肖劲站在鹅卵石小道上,身高几乎高过向外延展的遮阳棚,一幢四千尺豪宅匍匐在翠绿青山,就寸土寸金的红港来讲,实在奢侈。
丁与一位厚嘴唇黑皮肤菲律宾女佣低声交谈,女佣操一口东南亚英语,“这边请,江先生同江太太刚刚回来。”
他跟在丁身后走进江宅。
两人还在玄关就听见一道尖利女声接连不断地抱怨,实在刺耳。
江太太回到家即刻变为母老虎,江先生低头挨骂,只抽烟不讲话。
还有一把莹润的少女嗓音,小小声哼着歌。
江太太火太大,讲完“同归于尽”,一扬手,一只玻璃插瓶碎在玄关墙壁,哗啦啦好热闹。
由此江宅才有一秒钟安静。
丁神色如常,多半都已经习惯。对这一切熟视无睹,朝屋内人点一点头,“江先生江太太,晚上好。”
江展鸿穿西装打领结,正是精英人士做派,“今天不是放你大假?”
江太太却突然热忱起来,她换了脸孔,扶正了貂绒披风上的钻石扣,嘴角上扬的弧度刚刚好,立刻变身成为满分太太,“我记得的,你带肖先生来会面。玛利亚,去倒茶。”
“是,太太叮嘱一定要让江小姐先见一见阿劲。”丁慢慢从玄关走到客厅,大理石地板光洁可鉴,清清楚楚映出他鞋底一片干枯草叶。玛利亚端茶来,悄悄皱了皱眉又走开。
江太太侧过身将沙发上独自端坐的江楚楚引入画面。
她穿黑色小洋装,裙摆下露出雪白而笔直的小腿,一双绒面高跟鞋——少女扮大人,始终稚嫩。
好在长发似瀑布,乌黑如同今夜,摘出天边一片云披在背后落在腰间。或许是受江太太要求,发尾被刻意做出卷曲弧度,令青春的纯粹中多一丝女人的妩媚,又不说好,又不敢说不好,全赖你自己感受。
然而一张脸孔无敌天下,在此冷冷冬夜,一切都是因缘际会,一切都是幕后陪衬,世间人“引颈待戮”为等她“恃靓行凶”。
“江小姐,这是肖劲。”
丁介绍他来,今后江楚楚进出安全全都拜托他照料。
她膝上抱着一只兔子玩偶,坐在沙发上,仰起脸伸出手,“肖先生,以后请你多关照。”
一粒嫩芽,一朵含苞的花,非要做大人样,滑稽得可爱。
肖劲同样伸出手握住她的。
她眼瞳漆黑,他呈琥珀色。
她是似曾相识,他是恍然如梦。
“我以后就叫你阿劲好不好?不出声就是应承我咯?你叫我阿楚我也不介意。”眨一眨眼,狡黠灵动。
肖劲收回手,“江小姐,多谢赏识。”
他身形高大,几乎在她头顶投下一片影。
简单且难以言喻的面试结束,由江太太向他介绍工作内容,“阿楚平常八点整出发,五点放课,周末活动都不同,但你放心,说好礼拜六一日假期,我们绝不占用。不过讲实话,要不是大环境要求,我都懒得请私人保镖,进进出出都是朋友,阿楚人又乖。唉……要不是那群湖南人吃相难看……”
多年训练,职业习惯,他远比普通人敏锐。根本不必回头,他已了解少女的目光未将他放过,自肩头追随他背影,无处不在。
江太太不自在地抚了抚头发,“不好意思,讲话讲一半又跑偏。今次载你上山那辆宾士车以后就用来接送阿楚,丁同我讲过,知道你开车稳,我才放心让你照看阿楚。”
“我明早准时上工。”
他惜字如金,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江太太早看过他简历,知道这是“屈才”,保镖又不是陪聊,啰里啰嗦才难相处。
至此,江展鸿抽完今晚第四根烟,中年男人的烦闷可想而知。
肖劲告辞。
墙上挂钟追赶时间,不停不歇。
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也目睹他经过玄关的片刻停留,照片上的黑旗袍少女被光影衬得渺小、微不足道,却因她抱臂垂首的姿态显得坚韧不拔。
楚楚起身,拎着她的彼得兔往二楼走,“爹地妈咪晚安。”
“晚安。”一个愤懑难纾。
“晚安。”一个垂头丧气。
江太太拉住江展鸿,由于他在宴会上的眼神放纵而要与他同归于尽一万次。
楚楚关上门,做彻彻底底的自我隔绝。
彼得兔被扔在宽大柔软的床上,先她一步入睡。
楚楚打开抽屉,在最深处找到一部日记,半旧的笔记本几乎都是空白,只在其中夹着一张冲洗照片——
从斜后方拍摄,男性拳击手裸*露着的沾满热汗的肩膀,坟起的肌肉,随时准备进攻的姿态,演绎出深夜澎湃的荷尔蒙与激战。
她手握相片,嘴角轻勾,“Hello,Barsix先生。”
(Barsix是一种香港九十年代流行的巧克力品牌)
1997年1月2日,耶诞节与新年的连番假期刚刚结束,西伯利亚寒潮余威尚在,嘉利大厦的五级大火连烧24小时,上月11日本埠长官新鲜出炉,新闻热炒95线巴士泊在石排湾被童党烧光。
比利山别墅,泳池的波光来回摇晃着半山繁华,他隔着窗外落雨声,穿过一对“好好夫妻”尖声刺耳的诅咒,未打灯的屋檐下遇见她背影。
于是在此阴冷沉默的夜晚,撞见一树阒然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