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造》死去的作者

9、《墓地的出口》２

　　他们的对话实在太不愉快，很快便终止，各自去干自己的事。

　　夜间值班室的警铃突然大响，程言动作迅速地打开监控网络里的事件地图，确定事发方位，拿上火.枪，边往外跑，边通知领导。叶钦语因为与他结了红绳，也被迫跟了出去。

　　墓地里的灵魂，大半都已经被撕碎。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又再次死亡，只是这次，是永远消失。那些灵魂碎片覆到了一只长着獠牙的巨型带翅生物上，盖住了它身上色彩斑斓的鳞片，将其变为黑色。它的眼眶外，全是水的痕迹，落下一滴，把墓地溶出了一个直径几米的大洞。

　　程言仰头看它，惊骇到失语。这个世界，怎么会存在这样的生物？

　　它低头，鼻息像一阵狂风，向程言袭来。程言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感到了巨大的灼烧感，他的皮肤慢慢地垮下，快要溶解。没时间了，他撑不到救援，要么死，要么和它抗争一会儿再死。

　　他抽出一根鬼火引，装入一直握在手中的火.枪，朝怪物发射过去。鬼火引可以根据对象确定自己的攻击范围，它刚离开枪筒，就在空中爆裂，嘭地一声，火向外炸开，如网一般扑到了怪物的身上。

　　这个是用来惩罚恶鬼的，也不知道对这种玩意儿有没有用。程言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被身后一股力量拉走，就在转身的那一瞬间，他看到那只怪物被网状的火灼烧得倒了下去。然后，没有被火蔓延的部位，钻出了无数的蝙蝠。不，程言很快意识到，只有怪物的翅膀部位变成了某种类似蝙蝠的东西，其余的部分，分裂成了数量庞大的奇形怪状的生物，有腿无头，一只相较于体型而言硕大无比的触角上，只有一只眼睛。

　　陆地上的那些怪物如泄洪一般狂涌而出，程言奔进屋内，关门闭窗。怪物不停地猛力撞击着这个建筑，门窗不停颤抖。程言把双手抬起，看着皮肉如高温下的油脂，缓慢地滴到了地砖上。他现在，不敢去碰自己的脸。

　　“你还好吗？”叶钦语看着他的样子，胆战心惊。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程言呼吸不畅，摇摇欲坠，他快死了，可他死前唯一的念头是，他很对不起墓地里的这些鬼。没得救到他们，还让一切变得更糟。一只怪物裂变成了无数只，它们的攻击范围，甚至可能扩大到整个世界。

　　不管其他的人和鬼怎么想，叶钦语并不怪他。死了之后还要以灵魂状态活着，才是折磨。等到这个管理员死掉，他就解掉身上的红绳，穿墙出去，迎接真正的死亡。因为此刻，这个管理员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可怜，也有些孤独无措。他想了想，环抱住了对方。

　　房屋还未被摧毁，窗户也还没有破碎，这个房间里却凭空出现了一个头发花白、浑身戾气的人。他猛力向程言踹了过去，弄得叶钦语也趔趄了一下，那人拿着枪，用把手朝程言的脑袋挥过去：“混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搞出了那么多怪物，它们有些已经跑到现实里去了……程言，你死一万次，也弥补不了这个过失，所以，我要让你活着受罪。”他的眼睛鼓起，活像个暴怒的□□。

　　他那一拳，让程言的脑袋血肉模糊。

　　“程言……”叶钦语轻念着这两个字，转头去看悬挂在墙上的管理员信息表。根本就没有叫程言的人，他不是应该叫刘开季吗？

　　很快，他想起来了一切，眼神笃定，上前，利用红绳的连接力量，带动着程言的手，回击了对方。带着鬼魂的冷腐气息，吴正明的脸也迅速地烂掉，凹陷、见骨。但随后，程言彻底倒下，只有呼吸的力气了。

　　“你？”吴正明看着那只鬼，不自觉地后退。

　　“夏柘，这是我的名字。”他没有管吴正明，跪下来，温柔地把程言抱了起来，“还记得吗？这是你给我取的。你回想一下，你叫什么？”

　　“刘……刘开季。”

　　夏柘轻轻摇头：“记不起来也没关系，我记得，我带你离开。”

　　吴正明冷眼嘲讽：“我同意了吗？”

　　“你以为你是谁？这个故事的主宰？”夏柘用手盖住程言的眼睛，带着无人见过的阴毒眼神，瞥向吴正明。如果那人敢拦住他，他有办法让他死上成千上万次，即便出了这个故事，也会变成傻子，或者神经病。

　　吴正明很想举枪，击毙那个不听话的书实体。但他突然害怕，想要尽快离开这个世界。他落荒而逃，忿忿不平，计划着秋后算账。

　　夏柘带着程言离开这个世界之后，没有急着离开，就在附近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坐了下来。程言仍未醒来，身体在痉挛。他往铁笼的方向望去，看见一堆警察把爆.炸装置塞进了《墓地的出口》体内。

　　从此，世界上又少了一个故事。

　　“残忍的蠢货。”夏柘看着那群警察，面无表情地骂着。

　　不管怎样，留在故事体内的怪物都已经消灭掉了，流窜出去的，不知道还有没有分裂的能力。吴正明叼着烟，在心里暗骂他的上级。如果是他，早就在怪物进入这个故事的那刻，立马炸毁这本书了。他正为自己的聪明洋洋得意，抬起头，欣赏着爆炸后的浓烟。烟雾久久未曾散去，甚至在怪异地晃动着，吴正明的耳朵里，响起了嗡嗡的巨响。

　　直到那团雾将他包围，他才看清，那是蚊子大小的数万飞虫组成的黑雾。这是怪物的第二次裂变。

　　夏柘把身上的外套脱下，裹住程言外漏的部位，抱起他，往月回街走。

　　程言不醒来，他就没有兴趣去关心这个世界。如果程言醒来，创伤后遗症十分严重，他就杀了吴正明。他把头垂下，伏在床边，手指轻轻地搭在程言的手掌上，一阵失神。

　　“难怪他会喜欢你，你真好。”他移动着手指，与程言十指相嵌，“是温暖的……”

　　程言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然后直起了上半身。太难受了，他痛苦得快要癫狂，甚至有了自我了结的念头。夏柘把他的另一只手也攥住，压到身侧，安慰他：“应该很快就不疼了，试着深呼吸。”

　　程言慢慢平静下来，然后沮丧地把头垂下，一声不吭。

　　夏柘偏头，去看他的脸，轻声说：“这一切并不是你的错。首先，警方自己都不知道那个怪物会裂变，即便由他们出面抓捕，仍然会用错误的方法，导致不可挽回的后果。其次，他们很蠢，安排我们进入的方式不对，如果从一开始就明确不需要保全《墓地的出口》的命，就不应该让我们进入书里的角色，那样会丢失原本的记忆，直接作为外来者入侵那本书，我们才会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最后……”

　　“别说了，我现在头疼欲裂，都听不大进去。”程言有些愧疚地打断他，并且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力已经大不如前。他感觉，如果自己再在书中死亡几次，可能真的会再也醒不过来。

　　夏柘轻抚他的头，想给他安慰。

　　“你一定要小心，别让那些怪物进入你的故事。”程言慢慢抬起头，“你不能出事。”

　　程言执意从床上起来，把门窗锁好，然后盯着夏柘的肚子，问他：“身体很容易就能被打开吗？能加把锁之类的东西吗？”

　　“只有我自己能打开，别担心。”

　　“如果它袭击你，逼着你打开呢？”

　　“它们没有这个能力。”夏柘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站了起来，说要去烧壶开水，给程言洗脸洗脚，热热身子。程言此刻脑子有些迟钝，没想到更深层次地询问下去，他只是看着夏柘的背影，没由来地无声叹息。

　　夏柘把热水提出来时，程言正跟程依钰打着电话。夏柘蹲下来，脱去程言的袜子，把他的脚按下去，掬水，轻柔地浇到脚背上。

　　“诶，不用不用。”程言伸手阻止。

　　“你现在做任何动作都会难受的，我就帮你做这些做几天，好吗？”他抬起脸，温柔地注视着程言，“希望你快点好起来。”

　　“会好的。”程言微笑，反过去安抚他。尽管他知道，这样的脑损伤是不可逆的。

　　电话那头，程依钰问他：“你在和谁说话啊？”

　　“我的一个朋友。”

　　“你哪儿来的朋友？”程依钰皱眉，仰头回想，“你家那个周大作家回来了吗？”

　　程依钰提到周晨的刹那，程言突然静下来，没了声响。

　　“周晨他是不是已经搬走了，为什么不和你联系啊？”

　　“我哪儿知道为什么。”程言没有心情说话了，应付了几句，挂断电话。手无意识地抬起，去摸额头上的疤，那是很久以前，他为周晨打架留下来的。

　　夏柘把毛巾铺在自己的腿上，再轻抬程言的脚，轻柔擦拭。抬头看到程言抚摸疤痕的动作后，神情有些落寞，他出声提醒：“程言，一定要记住自己的名字，只有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才有主动离开故事的能力。大多数时候，我能想起来，可以把你带出来。可是如果有一天，我也忘了呢？”

　　“嗯？”程言有些不明所以。

　　“所以，可以跟你提个请求吗？记住我的名字，我叫《不完美预感》。”

　　“我一直记得。”

　　“谢谢。”夏柘笑起来，眼中光芒闪烁，竟然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夏柘已经与初来时的样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完全出自程言之手，让他觉得，面前这本书，属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