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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给她一个教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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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起其他山峰,翠瑕峰上人不多,顾小玉一路走来也没碰上几个。
进了门,小院里更是静悄悄的。顾小玉踌躇着停在门口偷眼向内望去 ,一个矮矮瘦瘦的少年抱着半人高的水桶摇摇晃晃地挪到水缸旁,艰难地踩在小凳上踮起脚将水倒入缸中,他跳下来拍了拍手,又捡起地上的扫帚开始打扫。
这两日刚下过雨,虽说冲刷了屋顶门窗上的尘土,却也把树上积了一个冬天的落叶纷纷吹了下来,杂乱无章地堆在地上。少年显然做惯了这样的杂活儿,动作麻利地把落叶清扫到道路两旁,很快清出了一大片空地。
小院左侧的树底下摆了张竹制躺椅,一个头戴儒冠的中年人姿势随意地躺在上面,左手拿着卷泛黄的古书在看,右手执一根书院老夫子用的教鞭,以一种不知名的节奏在躺椅上轻轻拍打。偶尔瞥见少年偷懒,便敲敲地面,轻咳一声。
少年吐了吐舌头,偷偷朝他扮了个鬼脸。伸手擦了擦额头上仅有的几滴汗,挥舞着扫帚一路扫过来,扫到院门口时正好望见了藏在门后的顾小玉。
他愣了愣,手中动作一顿,很快又若无其事地打扫起来。只在抬头的时候给顾小玉使了个眼神,不着痕迹地指了指中年人的方向,示意她先不要进来。
顾小玉立刻心领神会地缩回脚,蹬蹬退了两步,做贼似的转身要走,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回来。”
声音不大,平淡而无起伏。
顾小玉心里咯噔一下,心道是坏了。顾老头早已知晓她回来,故意守在这等着她,要是现在跑了,回头还不知道怎么整治她。
她讪笑着从门边探出头,挥了挥小爪子,招呼道:“爹你在家啊,那我就不打扰你看书了,我先回房了。”
“站住。”顾长兴从竹躺椅上坐了起来,下颌的胡须微微颤动,不知是被风吹拂还是被顾小玉气的,厉声道,“你就没什么要跟我交代的?”
顾小玉的脚迈出去硬生生地停在了那里。
她转过身,脚尖并拢,两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身前,老老实实地说:“今早喝了一碗小米粥,就两根腌萝卜。中午并未进食,只吃了张师兄那得来的几块桂花酥。”
“混账东西!我是让你说这个吗?”顾长兴怒声打断了她,“我问你,你怎么和唐长老的孙女又打起来了?”
顾小玉依旧保持着低眉顺眼的小媳妇脸,乖巧温顺地回答道:“我俩没打架。”是她单方面碾压。
陈羽飞听见她的回答,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心说师姐到底是师姐,连说谎都这么信口拈来,可想而知师父他老人家接下来得有多生气。
“说实话吧。”顾长兴的神情冷淡下来,严肃问道,“你和唐茗到底怎么回事?”
他从袖袍里抽出一封开了口的信,精准无误地丢到顾小玉脚下。
“这是戒律堂的问罪函。”
顾小玉还奇怪从事发到现在不过两个时辰,顾长兴的消息怎么这么灵通。听到戒律堂她就明白了。
她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低声说道:“跟顾青珏有关。”
听见这个名字,顾长兴的表情软和了下来,一时间没再说话,冲陈羽飞摆了摆手,让他先回去。
陈羽飞应了一声,给顾小玉递了个“师姐你挺住”的眼神,抱着扫帚不声不响地退出了小院。
院子里一片寂静,顾长兴拿这个从小宠到大的女儿毫无办法,叹息道:“事情都过去好多年了,你总抓着不放有什么意思呢?”
顾小玉没有答话,低头看着脚边那条尚在翻滚挣扎向泥里爬行的蚯蚓,无声表示反对。
顾长兴知道她犯起倔来跟头驴似的,不能硬劝,只得苦口婆心地说道:“青珏是个好孩子,可你不能为了一个飘渺不定的希望而放弃眼前的生活,他若是还在,也不会希望你如此的。”
“这话师兄也说过。”
顾小玉抬起头,望向掌门所在的天云峰,今日有薄雾,山上的亭台楼阁只能瞧见隐隐约约的轮廓。她收回视线说道:“你们都这么说,可没有一个人能说服我。当年如果不是顾青珏,死的人应该是我。我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这唯一的希望而无动于衷?”
顾长兴说:“就算要找也应该是我去找。”
“可相思蛊在我身上,只有我才能找到他。”顾小玉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爹,你不用再说了。无论说上多少遍,我的决定不会变的。”
她的神情是那么认真,认真到即使是练剑时顾长兴都没有在她脸上看到过这种神情。他叹了口气,从地上捡起那份薄薄的问罪函,微微一用力,信纸便在他手中化为了粉末,从指缝间纷纷扬扬地覆盖到青草上,像是初春未褪的残雪。
“我知道了。唐家那边的事你不用担心,唐老头有点势力,难道我就没有么?我会把这件事处理好的。”顾长兴抖了抖宽大的袖袍,又拍了拍衣服下摆,夹着卷古书,执着教鞭,如同去督学的老夫子般走出了院子。
顾小玉跟在他身后走过去把院门关上,背靠红木门,她咀嚼着顾长兴最后说的那两句话,陷入了沉思。
——“还有,虽然玄明也是个好孩子,但既然你无意,就不要同他走得太近了。掌门和唐老头似乎有意让他和唐茗联姻,你不要去趟这趟浑水。”
联姻吗……
她望着被雾笼罩的天云峰,云雾渺渺,真如仙境一般,就如同这云天宗里大多数人的心思一样让她看不透。
她自言自语道:“反正我只要找到顾青珏就好了,其他人的心思又何必在意……还有两年……”
还有两年她就满十六了,届时就可以申请外出游历,云天宗之后会如何,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垂下眼,腰间的青玄剑发出一声嗡鸣,像是在附和她心中所想。
……
“师姐!师姐!”
身后的院门被人嘭嘭砸响,顾小玉从沉思中回过神,一把拉开大门,手叉腰看向面前的不速之客。
“瞎咋呼什么呢?”
少年正是先前离开的陈羽飞,此刻他挠着头,对着顾小玉羞涩一笑道:“我就是看见师父走了,过来看看你。”
顾小玉毫不领情地对他翻了个白眼,说道:“过来看我,是来看我的笑话吧。”
陈羽飞委屈地说道:“师姐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捏捏少年两颊的肉,装出恶狠狠的表情说道:“那你说你是来干什么的?有危险情况竟然也不及时通知我,小师弟,咱俩是不是很久没对练过了?”
“我是来送伤药的。”陈羽飞从她的魔爪底下挣脱,捧着脸后退了两步,泪汪汪地说,“而且,我也通知你了啊。”明明他一开始有使眼色示意的。
“送什么伤药,难道我还会被顾老头打吗?还说不是来看我笑话的。”顾小玉没好气地说道,也知道自己这个小师弟一向有点缺心眼,摆摆手,招呼他进了院子,自己往竹躺椅上一躺,闭上了眼开始假寐。
小师弟陈羽飞在她边上蹲下,一根一根地拔草。
虽说是拔草,可也有讲究。常见的野草不拔,只找那种三片叶子,锯齿状的叶片边缘有一圈白边且根茎赤红的小草。这种草数量不多,混在草丛里更是难找,陈羽飞认认真真拔了许久也不过发现了十数棵。
“顾老头又让你拔草?”
顾小玉在躺椅上翻了个身,避开了正面照射的阳光。陈羽飞听见声音抬起头愣了一会儿,眼里流露出一丝迷茫,似乎在思考问话的人是谁,半天才点了点头。
“师父说我太浮躁,让我静静心。”
他习惯性地又去挠头:“而且现在是初春,如果不拔掉的话,这些草没几天就长得老高,也挺麻烦的。”
许是天生的缘故,他说话的时候脸颊两侧隐隐浮现出两个小小的酒窝,又因着年龄尚小,眉眼还未长开,说话行动间总透出一股稚气。再配上他偶尔表现出来的呆愣性格,用顾小玉的话来说就是十分好欺负。
顾小玉背对着他,整个人像一只蜷起来的虾。温暖的阳光晒得她有点犯困,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草堆里穿梭,忽然问道:“要是我忽然离开云天宗,小师弟你会怎么想?”
陈羽飞原本就挺大的眼睛瞪得更圆了,手里揪着的野草也应声而断,紧张问道:“师姐你要离开?”
“别紧张,我是说假设,假设。”顾小玉赶紧安抚他。
“不过要是师姐你真的离开的话,咱们山上就更清冷了。”陈羽飞蹙着眉认真地思考起了这个问题,“原本翠瑕峰就没几个人,前年覃师姐又嫁出去了,现在算上洒扫弟子也不过数十人。师姐你要不在,别的不说,院子里的野草肯定长得更快了。”
无人的庭院里野草的长势总是惊人的。
回答和顾小玉预料的大相径庭,意思却差不多,她轻轻叹了口气,头一回觉得自己的存在好像也挺重要的,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懒洋洋地从躺椅上爬起来,顾小玉朝蹲在地上的陈羽飞勾了勾指头。
“小师弟,过来。”
陈羽飞被她的笑容笑得头皮发麻,直觉接下来听到的不是什么好事,又不敢不过去,磨磨蹭蹭地挪到顾小玉跟前,小声问道:“师姐有什么事?”
“今天我心情不好。”顾小玉严肃说道,“我们翠瑕峰的宗旨就是谁让我不高兴,我就让他不高兴。所以我有一个任务要拜托给你。”
陈羽飞哭丧着脸说道:“师姐,我不能帮你。首先咱们翠瑕峰没有这条宗旨,其次要是你再和唐师姐结仇,师父就真要打死我了。”
顾小玉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不必担心,顾老头顶多再让你拔一个月的草。”
“如果我心情不好,我就会折腾你,小师弟,你再好好考虑一下?”顾小玉替他整了整衣服,语重心长地说道,“而且我让你去不就避免了被认出来的风险吗?”
陈羽飞屈服了,老老实实地问道:“师姐你要我做什么?”
顾小玉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就见陈羽飞从脸红到了耳根,甚至还有往脖子继续延伸的趋势。
他几乎是跳起来往后退了一步,支吾道:“这、这不行……”
“又不是让你亲自动手,害羞什么?”顾小玉恨铁不成钢地横了他一眼,两指围成一个圈抵在唇前仰天吹了一声口哨。
一个小小的白影如一阵疾风般从屋顶冲了下来。谁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靠近,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即使是如顾小玉和陈羽飞这样还算修为不错的修行者也没有感知到它的存在。
直到白影停下,它的样貌才清晰地映在两人的眼中。
一只毛皮雪白的狐狸,浑身没有一根杂毛,此时正对着两人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小白会跟着你,到时候就让它上。”顾小玉弯腰抱起狐狸,放到小师弟肩膀上,眼中闪过一丝暗光,“我今天心情不好,所以一定要给她一点小教训。让她知道……”
“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