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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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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那个晚上做了一个梦。
道不清是前世还是来生的梦。
梦里艾草长着,将好好一间屋弄出一股热烈的荒凉来,推了门进去,满屋挂着一串串小小的用艾草做叶的粽。穿堂风一过,艾草菲菲的香就到处乱跑……
你坐在这空无一人屋里,抬头看这些碰来碰去的艾粽,像个孩子仰望生满一天的星。
那是七月十四“鬼节”那天包给“过去”了的人的……
有人“过去”了……
你在梦中恍惚着得了这么一条讯息,莫名其妙就伤怀了。你在梦里哭,哭得很惨,很绝望,可你连为什么哭,为谁哭都不知道。
有人说梦是对现实的反映。要么照搬,要么扭曲,梦的不同只是在照搬与扭曲的比例不同。她一直不愿相信这种方方正正不够浪漫的解释,她宁愿相信你是在回溯,凭直觉往过去游,浑浑噩噩,直到那个声音轻轻把你包住,你才停。
那声音很乖巧的停在你耳边,对你说:“你可知我最爱谁么?”
你可知我最爱谁么?
我们都以为那个时候的人不会这样赤裸的表达情爱——我们对时代的印象都是由一批经典造就的,譬如《梁祝》,相思都是埋在最隐秘的地方的,含蓄,错过,生不同衾,死当同穴,化蝶翩跹……
发乎情,止乎礼,这是主流。主流构成的刻板印象轻易改变不了。
可是我们错了——那个声音在问你:“你可知我最爱谁么?”
你说你不知道。说的时候心中怦然。
“我一定要让你知道!”那声音固执又缠绵。你在梦中感觉到几根柔软修长的手指的抚摸。很奇怪,毫无理由,那个人在离世之后仍有如此真实的触感。
我一定要让你知道!
你其实已经听出这话的后半句了,那个声音那个人常常只说半句,至始至终都是羞怯的。这样的表白简直能要人命。你很快心酸:这些刺心的话不该是这样羞怯的人说的……
你们俩其实都是羞怯的人,相处的时候从来都是淡淡的,有些事情原本可以就这么埋葬掉,可旧事新事一起发作,能把个至始至终都羞怯的人逼成走投无路。
“你嫌我不是人……是不是……?”
你默不做声,你不忍心告诉它,这世界是有章法的,人就是人,人与其他种属之间永远横着一条跨不过的鸿沟,跨过来或跨过去都要付出代价。而你从来就不是个敢冒险的人。所以你不知道该怎么回它,所以你一直沉默。沉默把它最后一点天真的幻想踩得碎碎的。
“你欠我的……记住,你欠我的……”
你一直以为只有人才有泪水,没想到它也有……
你在梦中就懂得了“失去”。你继续哭,一直哭到醒。
醒来后发现常氏把你紧紧箍在怀里。
你不知道哪边是真的,还是两边都是假的。
你挣扎了一下,想从常氏的怀里出来,谁知她却越缠越紧,看看你们纠缠的样子,竟像一条白蛇要把怀中人绞死了殉情。
你喘不过气,细细呻吟起来,这一呻吟常氏便醒了,她慌慌张张坐起身子,看你一脸的泪,大惊失色:“相公,哪儿不舒服么?”你摇头,说只是有些口渴,想喝水,她马上就披了衣服要下床去给你拿,你把她挡回去。你说你自己拿就可以了。她还有几分不甘,嘴里说着些“伺候相公是她的分内事”之类的,你已跌跌撞撞的从床上下来。被子掀开的时候,你看见常氏两条白腿,竟是纤纤细细的长,拢在一起像是……像是一条蛇尾……
你不敢再想下去了。
倒了杯水,灌下去压住心神,抬头看看天边,微熹初露了。
见你起身,常氏也赶忙收拾好自己,忙着给你张罗,打洗脸水烧灶做饭。坐在那桌小菜白粥前你有点回不过神。没人给你做过早饭,以前娘在的时候,家计窘迫,是能省就省,你又是个“远庖厨”,家务你娘从不让你沾,这些人间烟火离你远得很,你是有得吃就吃,没得吃也惯的。常氏让你吃的时候你都惶恐了,心中尽是些知恩图报,想着自己也要尽力谋了生计,好好养活两个人两张嘴。
用过早饭,你又想出去摆摊,常氏把你拦住,说道:“相公,摆个摊子画画糊字虽也算一门营生,可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不如将手上那一百两纹银拿出十两来做些针头线脑的小生意,用二十两置几间房安身,剩下那些存进大银庄里也可生些利……”
你本来就是没甚主意的,持家理财更是一窍不通,常氏说了你就唯唯,后来索性都由她抓主意了。她让你在家闲坐几日,待她去寻好下处,定下来,将家搬过去再把下一步该如何细细商量。
于是常氏寻房,你在“家”守着。
这日闲来无事,你就在这临时的家里画莲,画着画着突然想起那朵用笔筒养着的莲花,你跳起来,连鞋都没穿好就往外跑——也不知它枯死了没?你想。
冲到外面去,这地方却是陌生得很,昨夜有这片林子么?想是自己从另一侧进来的?可这围得密密的一片林,不象是昨夜那条路啊……
你就在这林里左突右冲,折腾了有一个多时辰,出来了。出来了你就没命的往野莲海那头跑。到家,推开那扇破破烂烂的门,一眼就看见那朵红莲花,半年有余了……它还活着……那么霸道的红着……
鬼使神差,你要把它抱回去,回去现在这个家,你和常氏一起的家。
走到林子外面,你是怎么也寻不着来时的路了。你站在一堆杂林中间,怀里抱着一朵硕大的红莲花,天又一点点暗下来,任何一点声响都能把你吓得差不多!
你总疑心有什么东西在你身后站着,一个方位没几下你就要转过身子前后左右扫一扫,你那么警觉,还是没发现那个跟着你的东西就站在你面前。
“公子……”
它叫你。
它头上扎着四根红辫绳……
你瞪大眼睛看着这个满身唳气,眼睛暴凸出眶,动作僵硬的小人儿。
你当然知道它是谁。你拔腿就跑。
它在后面凌空一跳,跳到你身上,张嘴待咬……
一个声音平地炸响:“相公!!”
它愣了一下,跳下来,落地便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