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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1 ...

  •   简小爱有个秘密:她梦见的事,醒来会成为现实。
      因为这个无法自控的能力,她已经毁灭了世界一次。

      *

      简小爱从没想过,自己有天会被一个大男人堵在家门口,要求报恩。
      不是要她报恩,是要给她报恩!

      惊吓来得太突然,简小爱愣在门口,大脑干巴巴地试图把事情理清楚——

      午后两点,她正要出门上课,门铃响了。

      来客是一个金属味的陌生男人。棕黄短发根根倒立,戴一副墨镜,鼻棱很高,右耳半排耳钉。穿一条牛仔裤,一件烟黑短马甲,内搭一件红T,上面印着一个骷髅头……

      这、这是追债的……?□□……

      简小爱往后退了半步,仰头小声问:“您找哪位?”

      男人站得笔直,嘴抿得紧紧的。

      简小爱手心渐渐出了汗。这栋楼的其他房客刚搬走,现在就剩她一个光杆房东,孤立无援。
      她悄悄将手伸进了衣袋,攥住里头的手机。

      简小爱不知道,男人其实比她还紧张,墨镜后的视线反复从她脸旁擦过,不敢正视她的眼睛。

      终于,他摘下了墨镜。

      墨镜后的那张脸出人意料的年轻,甚至连“青年”的标准都不到,只能算是少年……不良少年。

      不良少年冲着她微微鞠躬,两个字从胸膛爆出来:“恩公!”

      简小爱一愣,扭头往身后望……当然那里什么人都没有。楼里现在就她一人。

      她回头,望着少年:“那个,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她干笑着,暗地里却松了口气。这人好像不是混黑的。

      少年直起身,斩钉截铁:“没错。您救了我。我是来报恩的。”

      ……我怎么不记得我救过你这么个不良系呢。
      她仔细瞧了他几眼,摇摇头:“对不起,我没印象……你认错人了。”

      奉上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她伸手去握门柄,送客的意思很明显,对方却比她更快一步地抵住了门。

      “上周您救了一条狗!”他提示。

      简小爱想了想,是有这么回事。
      “……喔,”她恍悟,“你是那条拉布拉多的主人?”所谓的“报恩”是这么个意思啊。

      少年摇头,诚恳地说:“我就是那条拉布拉多。”

      简小爱一怔,摸摸自己的耳朵:“不好意思,我没听清……?”

      “我就是那条拉布拉多。”
      “……”还真的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
      “请相信我!您对我有恩,我是来报答您的!”
      “……”她头有点疼,“你说你是那条被我救了的狗……”
      “是!”
      “那你能变回那只狗我看看吗?”
      “……对不起。”他低下了头,“这个现在……做不到。”

      做得到才怪吧?太荒谬了。
      简小爱深深地吐一口气。这两天,她一直有种被窥视的感觉……几乎只要一走出家门,违和感就会出现,她还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她的手依旧握在门柄上,慢慢道:“问你一件事啊。”
      少年垂手立着,侧耳恭听。

      她盯着他:“这几天,是不是你在偷偷跟踪我?”现在还用这种笨拙到让人哭笑不得的借口接近她。

      他瞠大了眼,然后,深深垂下了头。
      “非常抱歉!我只是……想知道您的喜恶。”

      哇,他的鼻尖在冒汗呢,眼神局促地漂移,不敢看她。
      她之前怎么会觉得这人是混黑的?这分明是个小甜饼啊。

      心情有点微妙。理智上她明白该离这个来历不明的人远点,甚至应该考虑报警,但看他那羞愧不安的样子……她动摇了。
      这张脸看起来才多少岁?十六?十七?和她年纪差不多……

      手从口袋里的手机上移开了,她摇摇头:“这次就算了。你走吧。别再来了。”

      他惊讶地抬头。

      简小爱笑了笑,伸手关门,可是一股大力从门上传来,阻止了她。

      “恩公!”他的声音充满急切,手抵着门板。
      “……放手。”她微微皱眉,“还有不要这么叫我,很奇怪。”
      “那我该怎么称呼您?”
      “……”以后应该不会见面了,纠结称呼有什么意义,“放手,我要回去了。”
      “恩……请等一等!我做错什么了吗?”

      要说做错……你根本一开始就错了好吗?谁敢亲近一个跟踪狂啊。

      砰!门关上了。

      他在外面敲门。“请至少允许我跟在您身后,您现在随时有危险!”

      “……”最危险的就是你吧!

      简小爱靠着门一声不吭。
      过了会儿,外面安静了。

      她松了口气。想想还是不放心,耳朵贴上门板,屏住呼吸,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
      这是……走了?

      看了一眼腕表,再拖下去要迟到,她不敢再犹豫,拧开门把手,往外探头一看——
      好吧,他还在。

      那么高的个子,现在靠着墙,垂头丧气,像被主人关在门外的大狗狗。

      听到她出来,他倏地扭头,眼睛亮晶晶的,不知从她脸上看到了什么样的神色,那双眼睛一下子黯淡了,期期艾艾:“恩——”咬住了,着急地瞅着她,仿佛就等她一个许可的眼神。

      简小爱从他身旁走过,目不斜视。

      “……不是狗就不行吗?作为‘人’的话,不可以留在你身边吗?”他在身后追问,声音不解又委屈。

      一瞬间她真想吐槽“能不能别玩报恩这个梗了”,忍住了,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走出十多米后,她微微回头,眼角余光里看到他默默地跟上来了,心里松口气。
      如果他赖在她家门口不走,她真会报警。

      从她住的公寓楼到学校,走路也就二十分钟。她今天特地改骑共享单车,当她从单车上下来,身后已经不见了不良少年的身影。

      甩掉他了?还是他自己放弃了?

      天空里传来闷雷声。黑云像神话里的鹏鸟,遮蔽了半个武陵市。

      滴答。一滴雨落到了她脸上,接着越来越多,越来越急。
      和天气预报说的一样,午后雷阵雨。

      她不再多想,匆匆跑进教学楼,一路奔进教室。

      路过某个座位的时候,她放缓了脚步,悄悄朝座位里的男生瞄了一眼。对方仿佛正等着她这一望,稳稳地接住了她的目光,回以一个微笑。

      简小爱移开了眼,心里像揣了只小鸟,红着脸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

      上课铃声响起,她听到他清朗的嗓音:“起立。”

      简小爱脸更热了。

      林清瑞。他竟然向她表白!她到现在还有点难以置信。

      他说今晚他会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等她答复。他甚至没约定几点,仿佛在暗示如果她不来,他就会一直等到天亮。

      窗外还在下雨。天空阴沉得惊人。

      暴雨一直下到傍晚才停。雨水汇成了小溪,落叶堆积在下水道口。

      彩虹映在水洗的玻璃窗上,异常清晰,不像倒影,像自玻璃里长出来热带花朵,妍丽,带毒。

      早恋是不可以的。她家那位爱操心的监护人虽然嘴上不会反对,但心里一定怕影响她学业,又怕她吃亏吧。
      她不想让他担心。

      明明是这么想的,回过神来,简小爱却发现自己已经把头发重新梳了一遍,甚至还借了一只唇彩,正对着镜子慢慢地描。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僵了两秒,她懊恼地扯出手帕纸,用力擦了擦嘴。
      这样看起来自然多了。

      她转头望向窗外。窗上的彩虹已经淡得几乎看不到了。校园里变得冷清。

      桃源公园前有座音乐喷泉,一向是市民消暑纳凉的好去处。半个月前,简小爱就是在这里遇到了林清瑞。那时她还不知道,他会在两天后转到她的班级,还被钦点为班长。
      作为一个转学生,他优秀到不可思议,甚至有些不真实。

      远远的,乐声飘了过来,是克莱德曼的“爱的协奏曲”。

      简小爱小时候有段时间迷上了“卫斯理系列”侦探小说,蹲在书店一看就是一天,那时书店总是放这首歌。伴随着钢琴声,书中的杀人狂、外星人、冷血异形一一现身,他们狂笑,他们尖叫……叫声一直钻到你心里。

      像形成了条件反射的狗一样,直到现在,简小爱听到这首“爱的协奏曲”,心脏还会瞬间跳快一倍。

      音乐喷泉近了。
      他在那里。林清瑞就站在喷泉旁。

      简小爱以为自己又要脸红了,但并没有。似乎糟糕的音乐将她的害羞和忐忑全抹杀了。她走到他身后,唤道:“林清瑞。”

      漂亮的男孩子转过身来。他背对着喷泉灯光,表情看不分明,但声音是温柔的:“你来了。”

      她抿唇笑了笑。这个笑容更多的是疏离与拘谨:“不好意思啊……等很久了吗?”

      他摇摇头,邀请她一起去音乐喷泉旁的甜品店坐坐。

      她迟疑了一下,谢绝了。

      他笑了:“我就猜到是这样。”他从身后拿出一个袋子,从里面取出一杯奶茶,插上吸管,递给她。

      “……啊,谢谢。”

      心里微微一动,她接过奶茶,杯身上贴的标签印证了她的想法:Yoco的草莓牛奶,她最喜欢的甜饮。

      不知怎么的,她脑中忽然冒出那上午那个不良少年的面孔,那时他脸色微微发白,低声说他只是想知道她的喜恶。

      她抬头看向林清瑞。男孩子白皙的脸上仿佛有些红晕,垂着眼解释:“我问了刘媛,她说你喜欢这个。”

      刘媛是她的同桌。
      简小爱用微笑掩饰自己的异样:“嗯,我喜欢草莓。”

      在他的注视下,她抿了一口草莓牛奶。牛奶香醇,草莓果酱浓郁。

      “还可以吗?”他问。

      可以。怎么不可以。太可以了!
      所以她很为难啊!
      一面喝着人家送的奶茶,一面拒绝人家,是不是有点不厚道啊……但是不喝的话,何止不厚道,简直就是刻薄了。连一杯茶也要撇清似的。

      她真希望他别提起那件事了。他也像明了她的心意似的,云淡风轻地聊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有几次他甚至把她逗笑了,草莓奶茶随着她的颤抖晃出一圈圈涟漪。

      但那一刻终于还是来了。

      最先登场的是他的沉默。在说完某件让她前俯后仰的趣事后,他停了下来,静静地望着她。

      她笑不下去了。沉默像一块橡皮擦,他们之间一下子多出了大片空白。她知道那个悬崖边的话题终于来了。

      “你今晚擦了唇彩。”他轻声说。

      她微微一抖,尴尬地摸了摸嘴唇,打哈哈:“哇,还看得出来吗?其实我已经用纸擦掉了……”

      “头发也特意梳过了。”

      “……观察力满分!”她干巴巴地比了个拇指。

      “我可以……”他朝她微微俯下身,“认为你是特意为了我才这样吗?”

      这么近的距离,她背后蹿过一阵发麻的感觉。

      危险。暧昧。暗流涌动。

      他真是挑了个好地方,四下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爱的协奏曲》的旋律丝丝不绝地飘过来,蛇信似的,舔得人发冷。

      她双手紧握放在膝上。半空的奶茶杯在她腿旁,奶茶和果酱混在一起,浑浊混乱,像她此刻的心。

      她并膝侧坐在长椅上,他站在她身前。路灯的白辉宛如舞台的聚光灯,他们就在这世界的中心,目光相对,两张脸几乎贴在一起。

      简小爱突然发现了:整个晚上,他一直在不动声色地靠近她,终于将他们的距离缩得这么近。
      他的身影罩住她,他的目光将她抵在了原地。

      缓缓的,他扬起了手,像是要抚摸她……

      她刷地站起来!起得太急了甚至带翻了腿边的草莓牛奶,她浑然不觉,退了两步,低头道歉:“对不起!”

      “……”

      一声道歉落了地,简小爱的心也平静了。解脱似的。
      啊,原来如此。她在心里苦笑,虽然被优秀的男孩子告白了很开心,甚至某个瞬间想过“不如就试试悄悄在一起”……但内心深处,她对他并没有那种感觉。
      她不喜欢他。

      她闭了闭眼,又重复了一次:“……对不起。”这份歉意是真诚的。

      对面突然传来一声轻笑,那笑声有些奇异,她情不自禁抬起头,只见林清瑞一只手按着额头,一面不停地笑着,一面死死地盯着她……

      “你可真是……太可爱了。”他的笑容没有温度。

      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迷茫地谦虚:“没有没有……”

      笑声渐弱,林清瑞垂下了手,一只手插进裤袋里,沉默了一阵,忽然问:“你没有兄弟姐妹吧?”

      她一头雾水,点点头。

      林清瑞:“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有个双胞胎兄弟,他是会怎么样?”
      她愣了下,努力想象:“大概就是男版的我……?比起草莓牛奶更喜欢碳酸饮料……这样子?”

      他笑了笑,那笑容有点轻蔑似的,又似愤怒,似憎恶,让她背后发凉,却依旧一头雾水。

      “碳酸饮料?”他在惨白路灯下微笑,右手慢慢地从裤袋中掏出一样事物,对准她,“说得真是轻巧啊……”

      简小爱瞳孔一缩,身体微微颤抖。

      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她。没错,那怎么看都是一把枪……
      喂喂……这不是真的吧?那是一把玩具枪吧?!

      “林清瑞……”
      “嘘……”他比了个手势,笑容深深,“不要动,很快就结束了。你是个好孩子,我不会让你痛苦的。”

      他是认真的!
      他怎么会有枪他为什么要拿枪对着她他想杀了她他为什么想杀了她她要怎么逃走要逃走——

      快逃!
      但是腿一动不动。人怕到极点的时候原来是动不了的,甚至连声音都僵死了。

      她摇头,无意识地,脸上露出恐惧与乞求。

      “好孩子。”
      他温柔地说着,拇指轻轻一扣,子弹上膛的声音——
      喀。

      那个声音就像一道光似的,照亮了简小爱大脑的某个角落。

      对了,很久以前……她也是这样,被人用枪指着脑袋。
      她怎么能忘了呢?

      “……林清瑞。”她忽然能出声了,“杀了我,就能解决问题吗?”

      林清瑞扬了扬眉,有些意外。

      简小爱定定地看着他。

      她的身体还在发抖,但她已经在尝试自救了。
      如果给她时间,一定会成长起来吧。

      林清瑞看着她,恶意的笑容褪去,神情渐渐复杂。

      他说:“真是幸福啊。被人用枪指着,眼里却没有半点憎恨……你一定从来都不知道仇恨是什么滋味吧?”

      他的嗓音越来越凉:“我的父母、兄弟姐妹、我的族人……全都被你杀死了。”

      他说的每一个字,简小爱都仔细听着,但她还是陷入了迷茫。

      她反驳:“我没有……”
      “是你。”他打断她,神情冷酷,“准确地说,是另一个世界的你,男版的你。”
      “……”
      “我本来也该死的,是仇恨让我活了下来。”

      简小爱没说话。脑子里像有灯打了一下闪,她恍惚地想:啊……当年她被人用枪指着脑袋的时候……那个人是不是也说过类似的话?

      “……就算你说的全是真的,”她压下疑惑,应对眼前的危机,“你也说了那是另一个世界的我,你要报仇也该找他。你对付我有什么用?就算杀了我他也不会受任何影响。”

      他摇了摇头。
      “你没明白。‘另一个世界的你’,这句话究竟代表着什么……你们之间的联系远比你想象的深。”

      他摩挲着枪身。

      “你喜欢的,他也会喜欢。”

      “你憎恶的,他也会憎恶。”

      “杀了你,他也会死。”

      平铺直叙的话语,融入《爱的协奏曲》的旋律里,似一个预言,一个白骨森森的毒咒。

      漂亮的男孩子掀了掀唇,露出一个冷淡的笑,举起了枪。

      他的眼神里仿佛有一点怜悯。也许没有。只是她的错觉。

      他说:“要恨就恨吧,很快连这种感情也会消失的。”

      枪声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犬类的咆哮。

  •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小仙女们举起你们手里的荧光棒~
    这篇文我酝酿了好久,光是开头就写了六个版本,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个已经是连男主名字都换过一次的最终版……
    我觉得让旧版寂寞地躺在硬盘里真是太可惜了……我要把第一版和第三版放出来!你们想看的就自行……当做官方恶搞来看吧(哭笑)
    对了,旧版设定请一概不要当真,不然大脑会爆炸。←v←
    Action!
    ————
    【第一版·羞耻中二的第一人称版·除了女主名字相同基本和本文没啥联系·不要问我任何关于这版开头的问题因为时间太久我自己都忘光了QVQ·吐槽请随意(躺地)】

    我叫简小爱,上辈子是个中国人,这辈子我还是中国人,但这个“中国”和我前世里的中国很不一样。我一度怀疑自己不是投胎时忘了喝孟婆汤,而是穿越进了一本以穿越女为主角的小说里,这世界纯属虚构,而我就是那个穿越女,命定的女主角,宇宙的中心……直到十岁那年我得知了一个秘密,此后我牢牢地守着这只潘多拉魔盒,守了八年。
    十八岁的某一天,我和我的第四任男友分享一份巨型水果冰激凌船,然后他右手手背上的图纹刺青忽然转成了浓郁的苍蓝。
    他脸色变了。我放下了冰激凌勺。
    “时间到了啊。”我说,“你什么时候走?”
    他神情古怪地看着我:“……今天下午。”
    “哦。”我看了看腕表,现在是上午十点,“那我们现在去游乐场吧?上次蹦极坏了没玩成,现在补上。”
    他不说话,心情很差的样子。我识趣地不出声,默默把冰激凌上的芒果全挑出来吃了。
    芒果不够甜,不过胜在新鲜,还能吃。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把游乐园玩了个遍。我们经过的地方总会引起女孩子的侧目和窃窃私语。那是当然的,我男友很好看。
    我的四任男友,一任比一任帅。第一任男友已经是那种即使不修边幅走在马路上也能引起星探注意的类型,而第四任,他比半个星球的男明星加起来都要诱人犯罪。大概因为他实在太帅了,所以他没撑过三个月,就要从我的生活里退出。
    想想还有些可惜,他实在很对我胃口——我难得遇到颜又正,在对甜品的审美上又和我高度一致的人。
    下午四点半,我把男友送到机场,笑脸相送:“路上小心,我就不远送了,有机会再来玩啊。”
    我知道他不会再来,这么说也只是顺口而已。
    他显得心神不宁。开始检票了,他却依旧垂着头坐在座椅里,我轻轻推了推他:“该登机了。”
    突然,他用力抓住了我的手,我吓了一跳:“怎么……”
    他紧抓着我,把我拉到他身旁,贴着我,声音很轻:“你不能再留在这里。”
    我一愣,然后笑起来:“什么意思?我不留在这里,要去哪里?去你家吗?”
    他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又有些小期待:“你想和我一起走?”
    我有些惊讶。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说出这句话。
    心里有点触动,但我还是摇头:“我家在这里。”
    他仿佛遭到重击般望着我,然后,慢慢松开了手。
    “你这个怪物。”
    他的口吻沁着霜,或许是因为自尊受损,又或是因为其他的什么,我不想深思,只能无奈地提醒他:“一开始说‘刺青变蓝,交往就结束的’可是你。”
    我们谁也没再说话。
    他上了飞机。那是飞往美国的航班,但我知道,他的最终目的地不是美国。他完成了任务,将去往另一个时空,那个时空和地球之间的距离,不是用“光年”能够衡量的。
    ——我叫简小爱,你或许没见过我,但如果你的世界里存在一个叫“简耽”的男人,你一定听过他的名字,他可能是你的世界里的大独裁者,可能是你世界里最恶名昭著却谁都对他无可奈何的黑手党首领,可能是你世界里掌控着整个星系、奴役着所有类人生物的混蛋帝王……
    总之,其他世界里的“简耽”,口碑都不怎么好。想他死的人遍地都是,但真正能干掉他的人一个都没有。简耽太强了,他的手下也全不是善茬,这伙人集结起来,神灵也要退避三舍。
    无数个世界都在简耽大魔王的脚下颤抖。无论哪个时空,只要有简耽这个人,他就一定是那个世界最令人畏惧的存在……唯一的例外是地球,这个星球上也有“简耽”,但简霸天变成了女孩子,而且名字叫简小爱,她是个了不起的庸才,没什么战斗力,不能徒手碎大山;智商也平平,考试时永远要奋斗到最后一秒……
    那个女孩子就是我。我在地球生活了十八年,十八年来我身边的人一变再变,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他们的手背上总会有一个图纹刺青,这个刺青很有意思,它会变色,每当刺青的颜色变为苍蓝或赤红,那个人就会从我生命里消失。
    十岁那年,我终于明白了那些刺青的涵义——那并不是刺青,而是一种长得像刺青的寄生生物,它寄生于人体,在宿主与我的交往过程中,不断收集我对宿主的好感度,当好感度达到某个峰值的时候,寄生生物就会变色,提醒宿主,任务完成,该携带我的好感度回到宿主的星球,继续未完成的大业了。
    你问我的好感度能用来做什么?那可多了。虽然是不同世界的人,甚至性别都不同,但是简耽就是简小爱,简小爱就是简耽,我们之间的联系甚至比同卵双胞胎更紧密,所以,如果我对某个人有好感,简耽就不可能对那个人无动于衷。我和简耽的好感度是通用的。换句话说,今天在我这里得到一句“我爱你”的人,明天就可以去对简耽施展美人计,而且成功的可能性还很高。
    那些“刺青人”不是因为喜欢我而亲近我,而是为了在简耽的那里混个脸熟,才来勉为其难地刷我的好感度的。当年明白这一点后我消沉了很久,不过后来我就劝自己,有什么关系?反正人与人之间不总是这样,因为某个原因才会对某个人另眼相待吗?因为出色的外貌、因为超棒的身材,因为有一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好嗓音……那么我因为简耽而被人关注,又有什么好值得郁闷的呢?
    明明理智已经得分析得很清楚,但心里多少还是会不舒服,结果就是从十岁到十五岁这段时间里,我身边的“刺青人”几乎都没变过。大家都很焦虑,为什么“简耽♀(简小爱)”的好感度总刷不上去?我也着急,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不想被破坏。我努力提升对四周人的好感度,但好感就是升不起来怎么办呢?我也很绝望啊。
    后来我找到了我的监护人,一个同样手背上有寄生刺青的绿眼睛大叔。他一直对我很好,我猜他大概是这个星球上难得对我有几分真心的人,毕竟我们一起生活了十三年。
    我对他说,我知道你做得到。你给我下个暗示吧。
    之后我的“冷感症”就不药而愈了,我又对生活燃起了热情。暗示的唯一副作用是我变得极端颜控。你有一张帅脸?那我就多看你两眼。面孔平平无奇?抱歉,我对你没兴趣。
    这么过了三年,我有了三任前男友,一任比一任帅,今天又多出了第四任。
    不知道下一任男友什么时候到,希望他的颜值至少能达到第四任的水准。你知道由奢入俭难,经历过第四任男友那样的盛宴,我很难再接受普通水准的美男子。人不够美,我的好感度就起不来,大家都不好过。
    按掉床头灯,我将被子拉过肩膀,准备睡个美容觉,下一秒我听到房里有重物落地的声音,接着有只手抓住了我,将我从床上拽起来,同时一张带着异香的帕子捂住了我的鼻子。
    “谁……”
    一个字刚迸出喉咙,我就失去了意识。
    再睁开眼时,我发现自己坐在一张椅子里,而我身前站着是我的第四任男友……前男友。
    在离我椅子前方半米远的地方,一个船舵模样的金属转轮发着白光,白光构成一张光屏,屏幕上滚动无数墨绿色的字符,转轮的右侧则是一只手拉杆……总的来说这玩意有点像科幻片中的时空机器,我就坐在时空机的副驾驶上。前男友则站在金属转轮旁,手指在光屏上敲打,似乎在设置什么。
    “你想做什么?”
    我都惊讶于我的声音竟然如此冷静。动了动手指,我发现自己几乎使不上力。
    他瞥了我一眼,走过来,俯下|身,按了座位上的某个键,立刻有条黑蓝色的弹力带跳出来,扭啊扭地绕了我了两圈,将我捆了个结实,又跑到我的手边,连我的手一块绑了,这才满意地“咔哒”一声卡进安全扣里,装死。
    我:“……我晕车,你绑着我的手,我拿不了袋子,等会吐你身上你可不要哭。”
    我以为这么说,这个有洁癖的家伙一定立刻就怂了,但他竟然只是动摇了一下,然后就很坚定地继续绑着我,自己去鼓捣那个疑似时空机的机器。
    我开始有些担心。他不会真要把我带离这个时空吧?大叔会很为难的,他是我的监护人,我要是落跑了,不定他怎么受罚呢。
    一面试图挣开安全带,我一面努力说服我这位脑袋突然被门夹了的前男友:“喂,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说了我不跟你走。”
    “……”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是拯救公主的骑士啊?别弄错了,我对自己的状况很清楚,我过得很好,不用你操心。”
    “……”
    “我不喜欢你,你带我走肯定会后悔的。”
    “闭嘴!”他转过头来瞪我一眼。
    “……”
    臭小子倔起来真是让人头疼。这种被宠坏的小王子就该好好留在自己星球上,跑过来凑什么热闹。
    我开始后悔了。我这个前男友哪儿都好,就是心肠太软,还有些英雄救美的情结。我要早知道知道他竟然是这样一个烂好人,当初我也不会和他坦诚,我其实什么都知道。
    我身边的人,除了极个别外,其他的都以为我对真相一无所知,以为我不知道寄生刺青的秘密,不知道平行时空里上还有简耽这么个人……其实我都清楚。
    大概在小王子看来,正因为我什么都知道,才显得尤其可怜。生活在谎言里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明知一切都是假的,却还要装得若无其事。
    “图乐,你想清楚了。”我还想再抗争一把,“我可是重要的战略资源,没了我你们国家就肯定完蛋了啊,简耽可不是吃素的。”
    “你少把自己看太高了。”图乐冷笑,“十八年里我们收集了你那么多好感度,够用了。”
    “真够用的话你就不会过来刷我好感度了。而且今天下午大叔告诉我了,你走后很快就会新的人过来接替你。”
    图乐脸都气青了。
    嗯我能明白小王子在想什么,他觉得我太没心没肺,就算养条狗三个月也能养出感情呢,何况是我们顶着男女朋友的名义,有着好多次共享冰淇淋船的交情。
    可你要我怎么办呢?大家逢场作戏,你让我亲你一口都有得商量,但总不能要我把心也贴给你。你去超市买促销芒果店家可能会送你两颗橘子,但有人会送你一个黄澄澄的哈密瓜吗?
    接下来不管我再说什么,图乐全装听不到。他的手指飞快地在仪器上敲打。他时间不多,很快会有人找到这里。
    我劝得口干舌燥,他理都不理,最后我也无奈了,换了个话题:“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肯定不敢带我回他的时空,私自带走我等同叛国,他一回去就要直面国家机器的追捕,吃不消。
    图乐终于顿住了动作,似乎要对我说什么,突然整个空间开始剧烈震荡,警示红灯闪烁,警告音响起……
    图乐变了脸色,再没来得及设置什么,匆匆坐进驾驶座,拉动手杆,踩下离合器,机器发出蜂鸣般的噪音,白芒亮起,巨轮快速地旋转,我也跟着座椅一起旋转……
    我们就像被关进油桶里的章鱼一般,骨碌碌地旋转着冲了出去,冲进了光怪陆离的时空隧道里。
    我很快就被晕眩打垮了。我不知道自己吐了没有,似乎听到图乐在喊我,但我完全没有应他的力气。闭着眼,听到四周不停地响着似惊雷又似海啸的怪声……就算我没坐过时空机,直觉也在告诉我,这不是正常时空行驶时会发生的事。
    我要是死在这里,就全要怪图乐。我当米虫当得好好的,他非要把我从米缸里拉出来……大叔不知道会怎样,重要战略资源被绑架这种意外事件,上头的人应该不会把过错算在他头上吧……
    意识混沌。不知过了过久,我身体一轻飞了出去,不知摔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上,居然没怎么疼,可没等我松口气,身体就顺着惯性继向左滚,结果下一秒人便悬空,像只不幸滚下料理台的鸡蛋一样摔在地上,头先着地……疼得我立刻飚出了眼泪。
    “谁!”
    不远处陡然响起喝声,我抖了抖,顾不得火辣辣的脑袋,赶紧撑着地面站起来,举目一看四周,有点愣:图乐不在,时空机也不见了,我站在一个富丽堂皇的中式房间里,右侧是一张四柱床,床上睡着一个人。
    身后的脚步声出奇的快,我无暇细想,弯下腰去钻床底,刚探了个脑袋,对方已经来到了我身后,少年音,冷冷的:“出来。”
    “……”
    我默默地又退了出去,站起来,拍了拍裤腿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抬起还带着些泪花的眼,朝说话者望去——
    我:“……图乐?!”
    对方:“米小姐?!”
    对话完毕,我俩双双沉默。
    我沉默是因为我看出来了,这人不是图乐,虽然五官像了个十足,但对方年纪明显比图乐小,十五六岁的模样,而且……图乐的瞳仁是蓝色的,这人是黑眼睛。
    就算眼睛颜色不同,两人还是太像了。三个可能。一、他和图乐有亲缘关系。二、这是偶然事件。三、这是其他时空里的图乐。
    “请问,”我指了指脚下的地面,“这里是不是‘地球’?”
    少年面露疑惑。
    好,现在第三个可能性完全盖过第一第二个了。虽然语言还能沟通,但我之前匆匆一瞥的时候就发现了,虽然这房间是中式画风,但墙上挂着的字画,里头的字我半个都不认识。
    估计我真是掉到异时空了,要怎么回去啊……这个时空里有简耽吗?简霸天应该不介意让我抱一下大腿吧?
    “你不是米小姐,你是……”
    疑似异界版图乐的少年看着我,眼睛越瞪越大,接着视线开始往床上飘……我跟着望过去,当我看清了床上那人的长相,我也懵了。
    这张脸……如果眉毛再秀气些,面部轮廓再柔和点……那就不是我每天照镜子时都会看到的脸吗?!
    难道……这位就是大腿君?
    刷地转头,我向少年核实:“他是‘简耽’?”
    对方不吭声,视线在我和床上人之间来回扫视,好一会儿,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问我:“你叫什么?”
    我嗅出一丝不对劲,谨慎地回答:“简爱。”
    “你怎么进到这里的……算了,你伸手。”
    我不动,瞅着他。他盯着我,缓缓出声,每个音节都像冬雨落在冰河上:“简爱,伸手。”
    我不受控制地伸出手,心里惊骇。
    这是什么情况……言灵?利用姓名操控对方?可我给的是假名啊?
    他握住了我的手,有某种坚硬的东西抵在我们的掌心间,橄榄石大小,冰凉。
    “等价交换。”他指了指床上的人,“我要你伪装成简耽,替他结婚。你的条件是什么?”
    “……”我能有什么条件?我只想知道这特么究竟怎么回事?还有他刚才确实说了是“简耽”吧?那个人是简耽!男版的我!救命啊简霸天!日天!!
    ——简日天静静地躺在床上,宛如一个真正的睡美人。
    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凄凉。我感到自己张开了嘴,吐出了我自己也没想到的话语:“我要回家。”
    他皱了皱眉,然后说:“简耽醒来后,我就送你回家。是否同意?”
    不同意!“我同意。”
    “那么我也承诺,我会送你回家。”
    金色微光从我们相握的手心漫出,如萤火虫一般散开,接着聚集成一个奇异的图案,那图案明明灭灭,闪烁了三次,最后幻化为两只蝶,分别没入我和他的手背。
    他松开了手,我僵了几秒,抬起手,看到掌心里多出的暗金纹路,手心透着异样的热。
    “别傻站着,快过来换衣服,没时间了。”他走到一旁,打开木桌的某个礼盒,低头看了看,望过来,“你懂穿燕尾服吗?”
    我木然地看着他。
    他“啧”了一声,不满又无奈的样子,抱了木盒过来。
    “站好,我替你换。”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连拔足狂奔都做不到。只要脑袋里一想着“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不要莫名其妙地嫁人”,右手就会剧烈地疼痛,脑子也无法正常思考。
    我站在穿衣镜前,看着那个逼我签了奇怪契约的混蛋一面嘀咕着“胸好平”一面把我扒成了三点式,然后他红着脸,把我虽然挤挤还是有沟的A罩杯裹成一马平川,再换上白色燕尾服,配上领结和腰封……最后手一挥,我的及腰长发离我而去,镜里多出个俏新郎。
    帅,真帅,腰细腿长。就是目光呆滞,看起来有点傻气。
    “你就不能做出个聪明点的表情吗?”他不满。
    我努力调动脸部肌肉,挤出个眼刀,嗖地飚向他。
    他:“……算了。”
    他摸出一支眉笔,在我眉毛上描了描,左右看看,满意了。
    我全程沉默抗议。他望着我,不知想到什么,居然露出些黯然。
    “抱歉。”他低声说,“但是这次婚礼非常重要,绝对不能被破坏……你应该也听过吧,虫族已经打到哈根星系左旋臂。如果C国和H国不能结成鸳盟,之前两国签订的一系列条约也会作废……达斯星经不起动荡了,必须尽快达成一致战线,共同对付虫族。人类……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了。”
    ……卧槽,为什么突然上升到国恨家仇的高度!你这样让我等下怎么在婚礼上搞破坏?
    糟,一想到搞破坏,手又开始疼……我抽着气问:“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我突然出现在这里?那个虫族……你不怕我是虫族的奸细,这次过来就是为了破坏结盟?”
    他笑起来,竟然有些腼腆的样子,摘下腕上的手环,手环逐渐变成了橄榄石的形状……我终于明白之前我和他双手相握的时候,抵在我们手心的是什么了。
    “虫族最怕‘帕克石’,你能握着它,就说明你不是虫族。”
    “……”不了解帕克石是什么玩意,但是我知道另一件事,“不论我是不是虫族……强扭的瓜不甜。”
    他不笑了:“无所谓,只要契约在,你就必须按契约行事。”
    “不然呢?”
    “死。”
    “……”
    我确定了,这货一定是这世界的图乐。恶劣的性格完全是一样的!
    屋外开始传来钟声,悠远的钟声,似乎在提醒什么。
    “婚礼要开始了。”他抓住我的手,引我向前。
    房门开启,钟声更加清晰。天空里有一个太阳,两个月亮。
    啊,这里,真的是异时空啊……
    我:“简耽究竟怎么了?中了暗算?”
    他:“问这个做什么?”
    “他可能是我失散多年的哥哥……”
    某少年脚下一滑。
    “不可能。”他否决,“简耽是独生子。”
    “你确定?你不觉得我们长得简直神似?”
    “……”
    “骗你的。其实我是他的夏娃,他的命运共同体,灵魂的另一半……”
    “闭嘴。”
    “最后一个问题。”
    “……问。”
    “简耽是男的,我是女的,婚礼后洞房时露馅了怎么办?新娘会掐死我的。”
    “……到时你就明白了。”
    我当时不理解这句话什么意思,直到洞房那一刻,我终于懂了。
    简霸天的新娘……其实是个带把的爷们。
    这哥们把头纱摘了下来,往床上一丢,身上的洁白婚纱在日光灯下熠熠生辉。
    “所以,这是什么情况?”他微笑,“‘替身新郎’?”
    “……”
    我也想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在教堂里他说“我愿意”的时候,嗓音可不是这么男子力MAX的。
    这是真爱吗?简霸天和这位是真爱吗?这其实是一个小受为了和小攻在一起不惜伪装女儿身,而我是那个阴错阳差错误上位的小三吗?!
    #男版的我总是不走寻常路#
    #这剧情的走势我真心有点慌#
    #作者说她绝不会在言情里搀耽美……我可以相信吧?!#
    【哔·作者渣文笔的羞耻PLAY·第一幕·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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