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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再次搭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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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一过,莫云等人就已开始整理行装,准备上路。芷容一夜好睡,匆匆梳洗过后,便抱起孩子朝院子里走去。
芷容虽然心中不舍,但也只能将孩子递给妇人,遂又跑到那小青马旁边,轻轻地捋了捋它的鬃毛,说道:“好马儿,你就留在这儿吧。”
青马似是听懂了她的话,伸出湿湿的舌头舔了舔芷容的手心,低鸣几声,似是告别。
莫云看向老丈,将银两递与他,说道:“这是我家少爷的一点心意,请老丈收下。”
“多谢各位贵人,我一定会好生厚待这个女娃的。”
此时大雪已停,但天色灰暗,依然没有放晴的迹象,莫云不敢再多耽搁,上了马,率先朝着东边行去,一行人又踏上了前往召陵的路途。
连续多天的大雪终于停了,天空一扫多日的阴霾,露出了碧蓝的本色。
瞭州城里艳阳高照,冰雪消融,正是出行的好天气。只见这边境小城里一派繁华熙攘,茶馆驿站,戏楼歌台,米铺布庄,大大小小的生意门面,全都热热闹闹地做着买卖,街道上看客买家,小商小贩穿梭不断,到处充斥着讨价还价的声音。
“哎,我说老丈,你这马卖的也太贵了吧!”福瑞客栈旁边的茶馆外,一个年轻汉子正跟一个卖马的老翁争得面红耳赤。
那老翁长得鹤发鸡皮,驼背跛脚,甚是丑陋,可是一双晶亮的小眼却是往来有神,异常精明,只见他嘿嘿一笑,摸了摸马儿的脖子,说道:“我说这位壮士,我这可是绝世好马,你不要再与我讨价还价了。”
“你这老丈,这不过是一匹未长成的小马,你竟要二十金珠,你……”
那汉子尚未说完,老翁就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道:“你既要知这马怎么个好法,我便与你说道说道。”一语既出,过往行人全都围了上来,抄起袖子看起了热闹。
“马老仙,你又要大谈你那相马经了?我说这位小哥,你别跟他理论了,且让他卖去,看谁愿意出二十金珠买他的马!”
马老仙一瞧是茶馆的小二,小眼一翻,朝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就与你说说这马头。”说着便在小马的头上比划起来。
“瞧见没有,马头高峻如削,马眼满泽有神,马耳锐如削竹,马鼻方大艳红,唇厚齿白,四蹄修挺,这样的马儿快则能奔千里,慢而久走不疲,你便是跑断了腿,也断然找不来比我这个还好的!”那老翁说话既快且利,一气呵成,一双小眼不停地在众人脸上扫来扫去,见众人都被他这一番言辞唬得一愣一愣的,便歇了尊口,扬起头脸,看向那汉子。
那汉子本就是个粗陋之人,哪里及得上这马老仙的牙尖口利,只好呆呆地看着那小马,脸上尽是不舍。
“小哥,我早说了你别与他理论,这马不要也罢,看谁愿给他二十金珠就让他卖给谁去!”
众人闻言,均如听了笑话一般大笑出声,哄闹嘲讽声一波接着一波。
“老丈,你这马我买得。”
这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像在滚锅里投了冰碴子,喧闹声瞬时止息。
众人纷纷看向那说话的女子。只见她身穿绿色稠衫,外披一件雪白貂裘,腰间系着一条嫩黄的绦子,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可这女子脸上却丝毫没有权贵富者的飞扬跋扈之气,眼角带笑,面色温婉,说话的声音像是三月的柳枝拂过心上,说不出的舒心悦耳。
就连那马老仙也收敛起刚才的那份神气,说道:“姑娘可真是愿意花二十金珠买下这匹小青马?”
“我既说了,自然当得真,不过,还想请问老丈一件事情。”
“姑娘请说。”
“老丈这匹小马是从何处得来的?”
那马老仙一听此话,登时变了脸色,支支吾吾地不愿透漏。众人一听当真有人愿意出二十金珠买这小马,顿时好奇心起,均哄着那马老仙说出这小马的来历。
“姑娘要买即买,又何必问我从哪儿得来的。”
“老丈不必隐瞒了,你实话告诉我吧,这小马的背上是不是还有个受伤女童?”众人一听此话,都疑惑地看向那马老仙。
“姑娘说的是哪里话,我一个正经贩马的,怎会见到什么、什么受伤女童…”
正在此时,一直在一旁忙活的小二却突然停了手下活计,一拍脑袋,挤进人群,指着马老仙高声喊道:“你个老东西还想抵赖!”
他早就看不惯马老仙整日一副欺善怕恶,巴结逢迎的嘴脸,此时逮住了他的小辫子,心中更是痛快。
“姑娘,就是这马老仙把马背上的孩子弃到了四福巷后!”
马老仙一听此话,登时恼羞成怒,说道:“你哪只狗眼看见我、看见我把那女娃……”说到此处,那马老仙忽的住了口,众人顿时恍然大悟,既无此事,哪知是个女娃呢。
那马老仙虽知理亏,口中仍自抵赖:“这马我不卖了,你们说的什么老汉我也听不明白。”说着竟要牵起那小马拍屁股走人。
而此时那小马却如何也不听他指挥,拧着脖子向后退去,马老仙本就腿脚不便,这一拉一扯之间竟把他累倒在地,他手上一松,小马便撒开蹄子奔到锦衣女子身前,亲昵地舔着她的手指。
这女子正是芷容,他们一行人虽然一路行进不曾停歇,可是驾着马车毕竟走得慢些。
小青马一路疾奔,竟赶到了他们前面。不料在这瞭州城里遇见了这马老仙,他贩马多年,一看这小青马便知是罕见的良驹,顿时起了贪念,趁着夜色将马背上的无忧抛到了偏僻的后巷。
便在此时,从人群中走来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正是莫云,而他怀中所抱的孩子面色苍白,不是无忧又是谁。
“容姑娘,孩子还活着。”
芷容闻言,顿时百感交集,既心疼那孩子可怜无依又多次遭弃,又懊悔自己思虑不周错信于人,同时也感慨机缘巧合,幸亏他们又在此相遇…
“少爷他…”
莫云微微一笑,说道:“少爷说要是再不救她,恐怕她就要跟着咱们到东昭内宫了。”
二人相视一笑,便抱着孩子,牵起小马进了福瑞客栈。马老仙一看这一行人的穿着派头,自知得罪不起,急忙收了摊子,灰溜溜的赶马而去。
一行人在大雪中跋涉了多日,人困马疲,就决定在这福瑞客栈里休整一天,顺便也补给些清水和食物。
莫云一进客栈便遣人去请了这城中最好的大夫为无忧诊治,内服外用均是一应俱全,芷容打点小二去熬药,便寸步不离的守在无忧身旁,为她搓身祛寒。
混混沌沌间,无忧只觉置身严冬冰冷的湖水中,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动,寸寸筋骨都被寒气冷凝。
她拼命的挣扎着,四肢无助的舞动,可那湖水却像阴柔的绸缎,无声的将她缠裹,整个身子僵硬得像一块铁板,尖锐的痛楚像是细小的针,无孔不入的扎进她的体内。
恍惚间,忽然有温暖的气息自四周涌来,淡淡的馨香幽幽浮动,让她觉得一阵心安。
周身的痛楚渐渐远去,热流四散涌动,紧绷的心神放松下来,她再次沉入到柔软的黑暗中……
翌日,楚峥等人带着无忧继续前行。马车里,芷容正往孩子的小嘴里艰难地灌着药汁,可是无忧昏迷不醒,马车又一路颠簸,好不容易喂进去一点儿又让她给吐了出来。
芷容心下焦急,看了一眼正聚精会神看书的楚峥,正要叫停马车。却听楚峥轻叹一声,放下手中书册,说道:“我来吧。”
楚峥从芷容怀里接过孩子,一手端着药碗,一手在无忧脖子上轻轻一点,那浓浓的药汁便顺着她的小嘴一滴不剩地流进了喉咙。
无忧昏昏沉沉间忽然感觉口中不断有苦涩的药汁灌进来,她想挣扎,可是一只有力的手臂紧紧地箍着她的肩膀,怎么也动弹不得,一阵强烈的不安袭上心头。
无忧顿时睁开双眼,忽如其来的光明刺疼了她的眼睛,无忧眯了眯双眼,努力的适应着强烈的光线,渐渐地,眼前少年的轮廓明晰起来,似乎…还带着一丝不耐。
“你是谁?”防备的语气显而易见,声音沙哑的几乎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无忧揉着自己的发疼的嗓子,皱着眉头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陌生人。
长相不俗,衣着华贵,驾着如此宽敞舒适的马车,还点着千金难求的瓣莲兰香,看来这位就是自己的恩人了…
楚峥看着怀中孩子的眼神从防备到狡黠,心中冷哼一声,想道:“骑着绝世良驹,身穿锦衣华裘,处变不惊,冷静警觉,好一个身受重伤的可怜女童!”
芷容见无忧转醒,自然是十二分的欢喜,再瞧这女童的双眼顾盼有神,清澈灵动,心中的欢喜便又多了几分。这主仆二人虽同为无忧的救命恩人,此时的想法却是相差万里,着实有趣。
“好孩子,你醒了。”
无忧循声看去,只见一个长相秀美的女子正微笑地看着她,心道:竟有如此温婉的女子。
“好姐姐,是你救了我麽?这是哪里啊?”
“是我家少爷救了你,这里是昭国的瞭州城,我们是去召陵贩卖丝绸绫罗的商人。好孩子,你家在哪里?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伤?”
无忧心中一喜,想道:“没想到这次真是搭对了顺风车。”
可是转眼又想到自己无缘无故遭此横祸,立时觉得身上伤口隐隐作痛,不由心中冷哼,想道:再让我碰见你,我一定……
无忧猛地一惊,摸向腰间,哪里还有毒针的影子,顿时面色大变,心想:“这次真是白白忙活一场,不但没有把血薇带回来,还将自己辛苦制得的毒针丢了个一干二净!”
芷容见无忧久无回应,脸色反而越发苍白,不由懊悔自己不该在这孩子还如此虚弱的时候就急着问这些,她一定是遭受了极大的变故…如此一想,芷容对眼前的孩子不禁更加怜惜。
“好孩子,身上还疼麽?”温柔的语气中满含关切。
无忧看着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感动的摇了摇头。
“谢谢姐姐,我好多了。”
这些年来,住在这具小小躯壳中的景千,早就学会了伪装成孩子,而且大多数人也会因为她的样貌而全无防备之心,她审时度势,决定做一个讨人欢心乖孩子。
芷容今年已二十六岁,她却一口一个姐姐地叫着,一则是她确实心存感激,二则也是有意讨好,却不想听到楚峥的耳朵里却是十分别扭。
芷容自是个剔透之人,她看了一眼楚峥不悦的脸色,莞尔一笑,柔声说道:“好孩子,你就随少爷一同叫我容姨吧。”
无忧微微一愣,脆生叫道:“容姨。”
温暖的阳光柔柔地洒在孩子微微泛红的小脸上,仿佛是透明一般,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像是两颗水润的珠子,微风将孩子耳边毛茸茸的碎发吹上了鼻尖,孩子的的小鼻子轻轻一皱,显得别样可爱。
楚峥不由有些怔仲,见那孩子的眼光转向自己,急忙移开目光看向窗外。
“小哥哥,谢谢你救了我。”
楚峥低低地嗯了一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邵无忧,家在召陵,爹爹开有医馆,管束很严,整日不让我出去玩儿,我就偷走小青马背着他偷偷跑出来了,没想到没想到在路上遇上坏人,幸亏小马跑得快…才…呜啊啊啊。”
孩子响亮的哭声登时让正在思考的少年不知所措,小小身子剧烈地抽动着,一张小脸上眼泪和鼻涕早就顺着红扑扑的脸颊流到了他的衣服上,胖乎乎的小手紧紧地抓着楚峥的衣袖,像一只无助的小猫蜷在他怀里。楚峥忽然觉得这马车确实太颠簸了,直晃得他眼晕…
芷容看着眼前哭得稀里哗啦的孩子,急忙掏出怀里的帕子轻轻地擦着她的眼泪,柔声说道:“好孩子,快别哭了,我们一定把你送回家。”
孩子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吸了吸鼻子,蓄满泪水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楚峥,诺诺地问道:“真的麽?”
楚峥微微一愣,看着那双水漉漉的眼睛,鬼使神差般的点了点头。
孩子立刻破涕为笑,就着手里的衣袖擦了擦眼泪,脆生说道:“谢谢小哥哥。”
向来有洁癖的楚国皇子一愣,看着自己脏兮兮黏糊糊的袖子,竟意外的没有将怀里的鼻涕虫远远的甩开。
芷容收起手中还未递出的帕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忽然觉得这一路,也许会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