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腾世纪]六尺之下》红姜花

6、第六章

　　杀死大恶魔的代价是死亡。

　　一直以来，洛根都不怎么待见灰卫这个组织。不论是入盟礼的故弄玄虚还是玛瑞克和凯兰才会奉为圭臬的历史传说，对他来说都是过于虚无缥缈的东西。他只相信存在于眼前的事实，而直到领主大会之前，摆在洛根面前的事实就是，灰卫在费雷登几乎没什么作用。

　　至于玛瑞克那个私生子所谓的“荣耀”……也只有天真如斯才会觉得加入灰卫是种荣耀。洛根见过年轻时的邓肯，也见过让玛瑞克再次背叛洛纹的精灵法师。而灰卫的队伍里具体由什么构成，看看现在的他，看看那个血溅婚服的女人不就知道了？洛根不是活在英雄梦中的少年，他知道一个组织的产生并不是为了让他人歌颂。

　　而现在，以命换命，这个现实足够让洛根满意。

　　同归于尽，听起来就像是一种宿命。

　　罪孽无法洗清。洛根比年轻的灰卫更了解这点，可即便如此，他也想去做点什么挽回自己造成的损失。如果他和灰卫中一定要死一个才能解决这次瘟潮，难道最合适的人当然是自己——虽然奥斯塔伽之役重来一百遍，洛根也会下令撤军送凯兰和其他灰卫去死；但费雷登是玛瑞克的，这是洛根的责任，他的抉择让费雷登变成如今的局面，那么，理应他来解决这一切。

　　不过显然灰卫也是这么想的。并肩与自己走出房间时她甚至显得有点高兴，好像很得意自己的乌鸦嘴成了真。洛根目送灰卫进入卧房，经过之时从敞开的房门里瞥见了莫瑞甘的侧影，他在心底嗤笑一声，真是物以类聚，不知道那个荒野女巫找上灰卫又会出现怎样的麻烦……当然这和他没什么关系。

　　.

　　可随即敲开自己房门的灰卫告诉自己，莫瑞甘找上她，还真和自己有关系。

　　年轻的精灵站在自己的面前，她换下了一身轻甲，也拆开了绑起来的发辫。白色的长发散落在肩头，没有血迹也没有肃杀的气息。她扬头看着洛根，脸色苍白又有点困扰。

　　这个时候，洛根才陡然意识到，灰卫的年纪比安诺拉还要小。

　　“干什么？”

　　在明日就要动身赶往邓瑞姆的情况下，紧急到要半夜说清楚的事，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再加上刚才莫瑞甘找她明摆是有要事相商的姿态，洛根在看到她眼底的复杂神情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灰卫没有立刻开口，她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走廊。洛根会意地让开一步，让她进屋来说。在关上门后，灰卫顺势依靠在门边，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我想让你和莫瑞甘上|床。”

　　洛根：“……”

　　他原以为这天底下已经没什么稀罕事比自己惨败于领主大会、成为灰卫更稀奇的事，而面前的这名精灵再一次地刷新了他的认知。他盯着灰卫看了半晌，然后打破了诡异的沉默：“我假设，这是那个荒野女巫提出来的某种邪恶的仪式或者其他的东西。”

　　“是的。”灰卫点了点头，“她说这可以避免灰卫死于斩杀大恶魔。”

　　哈，在他们刚刚得知代价之后，女巫才不急不缓的跑出来说另有办法。洛根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这并不有趣，灰卫。”他冷冷地说，“如果你怕死，那么杀死大恶魔的任务交给我。”

　　“怕死？”

　　灰卫的脸上浮现出挑衅一般的神情。

　　“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吧，洛根？”

　　洛根当然知道。这个精灵敢穿着婚服手刃拦路的敌人，也敢提着两把匕首和他于众目睽睽之下决斗，怕是生来就不知道“死”字该怎么写。只是，她不打算急着结束生命，但他可以，何必提及这件事？灰卫不是善茬，自然也不会好心到把他真心实意地当做同伴，洛根不明白她现在为了什么站在自己面前。

　　“你不希望我死。”于是洛根问了出来，“为什么？”

　　“我是不希望有无谓的损失。”灰卫纠正道，“既然有办法避免浪费战力，干吗非得跑过去送死？大恶魔的死亡并不是一切的结束，你打过仗，肯定明白重建比胜利更加困难的道理，至少王后还用得着你。”

　　“安诺拉有一整个费雷登。”
　　“但如果你死了，她就只剩下我一个灰卫。”她反应迅速地反驳道，“既然你都帮费雷登收拾了这么多烂摊子，也不差这一个。还有能为你的国家出力的机会，我想你不会放过。”

　　洛根重新打量灰卫一番，意味不明地开口：“那个女巫到底想得到什么？”

　　“莫瑞甘想要个拥有古神灵魂的孩子。”

　　灰卫顿了顿，简短地解释了一下仪式，而后继续说道：“我认为这是她与我同行的真正目的，既然她帮了这么多忙，拿到自己想要的，也是理所应当。”

　　他冷哼一声：“这当然是她想要的。”

　　她没有立刻开口，灰卫在他嘲讽之后，换上了一副审视的态度。年轻的精灵思索片刻之后，才用疑惑的语气接下了他的话语：“为什么你如此抵触这件事？莫瑞甘想要什么，于你来说都毫无损失。如果我是男人，压根就不需要站在这儿和你浪费口舌，到时候就算你一心求死，也是一样的结果。”

　　“但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我要是不同意呢？”

　　“我不喜欢别人忤逆我的决定，但选择权在你。”灰卫挑起眉头，“奉劝你认真考虑一下。”

　　同行几天便足以辨认出她的表情习惯，只有在惦记着阴谋诡计的时候灰卫才会摆出这幅神态。纵然出现在自己房间里的她仅仅穿着简单的衣衫，可洛根还是深深地怀疑，说不定她的裙摆底下或者袖子里面就藏着涂毒的匕首或者麻药，以备自己回复她不想要的答案。

　　但洛根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很在理。

　　没错，费雷登是他理应活下去的理由，如果灰卫试图说服自己，这是一个洛根无法拒绝的切入点；不过这不是她站在这里的真实理由，灰卫还没伟大到心系费雷登的生死存亡。

　　“那么，你为什么想让我活下去？”
　　“我已经告诉过——”
　　“——我问的是你的理由。”

　　灰卫闭上了嘴。

　　她浅绿色的眼睛里有锐利的色彩一闪而过，那几近刀锋。没有盔甲的掩饰，洛根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肌肉随着自己的话语紧绷起来，灰卫勾了勾嘴角，继而开口：“你知道你从我这儿听不到什么好话，对吧？”

　　“我早有领会。”

　　回应洛根的是她灿烂的笑容，他发现她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在把满心的残酷和血腥暴露出时才会笑的如此真切。

　　“我知道你想死。昔日的英雄做出错误的抉择，但最终用自己的生命挽回了一切，这听起来多传奇呀？你想弥补自己的所作所为，想通过死亡平息心中的愧疚和负担，不，才没这么便宜你。”

　　笑容温柔，语气清脆，好像道出的并不是裁决而是什么值得庆祝的好事。乱世之中从不缺乏歹毒抑或冷酷的小人，可像她如此坦率的怕是少见。

　　“杀死大恶魔，以死祭回你的名声，你是这么打算的吧，洛根？让我来做你英名之下的陪衬，就像是当年葬送在戴恩河的奥莱人一样？休想！是我饶了你，你的性命是我的。我不允许你死，你也不配得到光荣的牺牲，我要你为了换回良心的平衡永远地煎熬下去，为了所谓的‘赎罪’徒劳地活着，直到你再也拿不起剑为止。”

　　说着她仰起头，双眼之中有绚烂的火焰迸发开来。

　　“解决瘟潮的人必须是我，就算你不同意也是一样。”她收回了笑容，可目光依然充满了讥讽，“至于这些话，是你自己想听，我可没有甩到你脸上的意思。”

　　坦率的小人，从某种程度上来看她站在自己面前，也算是物以类聚不是吗，洛根自嘲地想道。

　　他扯了扯嘴角，勉强摆出一个能够称得上是笑容的表情。

　　“所以你宁可自己死，也得让我活着。”

　　“这是我的使命。”灰卫把“我”字咬得格外重，“而活下去是你的惩罚，这是毫无关联的两件事。”

　　她的这份执拗近乎于无理取闹的地步。灰卫不是玛瑞克那个天真的私生子，她懂得死亡也懂得生存，平日里面对敌人和困难时的表现也的确是个合格的战斗着。要洛根说来，灰卫是个值得敬佩的对手和同伴，但她到底还是年轻，年轻到眼中的火焰，是以生命力为代价而点燃。

　　曾经的自己，还有玛瑞克也是用这份偏执战胜了奥莱。

　　“这是你的想法。”

　　她不像玛瑞克，完全不像。除了与当年差不多的年纪之外，同样是站在世界对面的人，同样是要成就奇迹的人，玛瑞克要多伟大，她就有多卑劣，而灰卫从来不忌惮于承认这点。可洛根知道，他反而是因此欣赏她。

　　“这是我的想法。”灰卫毫不退缩的重复道

　　看不到玛瑞克，但却看到了自己。

　　于是洛根收回了目光：“我同意你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