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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IL CORV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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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蛋完蛋要完蛋!”六号床的小赵攥着一张被揉皱的纸,三步并作两步,嘭的从上铺跳下来。
“咋了?”趴桌上看书的三号床阿蓉转过身,看着小赵瞪眼,“是澡堂停水了,还是食堂断电了?哎你慢着!慢着点儿,注意脚边儿上!”
小赵跳下床撞了什么,趔趄两步,一脚插了一只拖鞋,左红右绿,也不管哪只是谁的,扶着墙边蹦跶过去,回头看到床梯旁的小凳上摆着一个金鱼缸,里边的水连着小金鱼晃来晃去,她都担心给金鱼晃出脑震荡了。
“我C,蓉,你咋又把金鱼缸子摆我床梯脚了,把我磕的,疼......万一打碎扎我脚咋整!”
阿蓉哼笑一声,“得,我担心你?我只怕我的金鱼被你踩死了。”
“你俩别吵吵,赵,快说什么要完蛋,别吊人胃口。”站在阳台洗眼镜的寝室长不耐烦道。
小赵拍一下脑袋,拉开一凳子坐下,把手里的纸片拍在桌上,上身前倾,神情凝重,手指戳着纸片,压低了声音说:“你们可都听好嘞,今儿个,教务系统上的监考安排名单出来了,咱所有考场的监考老师我都记下了,喏,全在这上边写着。”
嘶——
寝室里,其他五颗脑袋齐齐回头,两眼圆睁,倒吸一口凉气,屏息凝神盯着小赵。
小赵咽了一口唾沫,眉头微皱,舔了舔爆皮儿的下唇,一字一顿道:“货币银行学,‘老驴腚’监考。”
“老驴腚?有什么问题吗?”阿蓉满脸困惑地转过头。
“你个没眼力界儿的!”寝室长立马钳住阿蓉下巴把她脸转了回去,“商院四大名捕啊亲!”
寝室里一片哀嚎。
小赵啧一声,一脚踩在凳子上,手指头抖着说:“老驴腚监考,去年,工商二班的市场营销,全班三十九个人,挂了十七个。”
“咿~”五人一阵恶寒。
小赵狠狠甩一下头,“前年,工商四班的微积分,四十一个人,挂了二十三个。”
“咿~”五人抱着肩膀浑身起鸡皮疙瘩。
小赵俯下身,手肘支在桌上,挨个儿把室友看了个遍,“咱寝室,六个人,全院倒数排了四个,还有俩年年挂科的,危机,你们的危机感呢!”
五人瘫倒。
危机感?有啊!可学渣啊,能咋整?!
寝室里陷入焦虑的沉默。
只一门之隔,寝室外有一个人已经站了一小会了,把里面六人的对话全部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呵。”她摸了摸牛仔帽的帽檐,点了下羽毛耳环,微抬起头,扬着下巴,露出颈部优美的曲线,精致的锁骨边垂着黑色的绳索,胸前吊着一枚浅紫色六棱柱萤石,上身侧倾,抬手敲了敲门。
小赵正在郁闷头上,听到敲门声有些烦躁地问:“谁啊?”
秦少雅勾了勾嘴角,说:“同学,做兼职吗?”
寝室里的人听到她的声音都微微怔了一下,外面这个女人的声音......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酥媚感。
小赵很快回过神来,大声回道:“不做不做,没看着外边门贴着‘大三考研,推销勿扰’吗!”
秦少雅低笑一声,屈起食指抬了抬鼻梁上的墨镜,“那......我这有历年本校教师的授课习惯记录,还有本年各科的考试重点答案汇总以及透......”
不等秦少雅说完,小赵已经风一般地拉开了门,随即,六双金光闪闪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她,仿佛眼前的不是一个普通女人,而是一尊镀金的观世音菩萨。
秦少雅笑了一下,接着把剩下的话说完,“透明版的缩印考点。”说着,她略微侧头,捋过耳旁的碎发,取下墨镜,露出高挺的鼻梁和一双细长有神的媚眼。
六人看着她的容貌,又是微微一怔。
秦少雅司空见惯地放下挎包,不紧不慢地拉开拉链,说:“你们......”嘴角勾笑,目光从六人身上慢慢扫过,“都需要什么?”
“货币银行学,货币银行学的考点缩印!”小赵急忙道。
秦少雅说:“别着急,同学。我这有透明处理过的胶纸版,考试前贴在桌子抽屉的上部内面,等确认监考老师杀鸡儆猴以后,就可以撕下来贴在桌上慢慢参考了。”
阿蓉说:“透明版的我见过,确实比一般的纸条好用,可是要是被抓住了怎么办?”
秦少雅看着她,微微一笑,“同学,‘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找我问这些的,都是平日里爱享乐的,到了期末横竖都是死,为什么不挣扎一下,没准活了呢?”
阿蓉当场呆住,小赵神情凝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寝室长往前走了一步,有点结巴地说:“姐姐,我还想要下学期选课老师的教学记录,有的老师总点名,作业多,还不给划重点......”
秦少雅从包里抽出两张打印纸,“我知道。你们工商的是吧,下学期所有的必修,平台和专业选修,教师记录都在上边,有的还有详细住址和联系方式,必要的话可以......”她瞄了六个小妹妹一眼,轻咳一声,“尽尽人事。”
小赵拿过打印纸把上面的资料迅速扫描一遍,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我C!牛逼!”
秦少雅又从侧包拿出六份透明的胶纸缩印,“喏,货币银行学的考点缩印,工商一班李红玉同学整理的,还有重点例题解析。”
六人齐呼:“李红玉!年级第一的大学神啊!”
秦少雅抱胸低头,无声地笑了笑。
寝室长兴奋地问:“姐姐,一份资料加六份缩印,一共多少钱?”
秦少雅掀了掀眼皮,看着她,手指比了个三,轻飘飘道:“一口价,三百块。”
“三百?!!!”
秦少雅说:“教师记录一份一百元,透明缩印一份三十元,六份一百八,再加上二十元的人工费和信息费,总共三百元整。”
六人震惊,三百?怎么不去抢啊!
秦少雅扫了她们一眼,耸一下肩,把资料和缩印收回包里,“我时间很紧的,预订的人也很多,剩下的货没几份了,你们没需要的话,我就......”
眼看秦少雅背上包就要走出寝室门了,六人急忙上前将她拉住,一咬牙,一闭眼,道:“姐!我们买!”
秦少雅勾了勾嘴角,缓缓转过身,声音轻快道:“成交。”
交易成功后,秦少雅戴上墨镜下楼,弹了弹手里的三张毛爷爷,轻轻吹了声口哨。
走到一楼的时候,秦少雅的下腹一阵痉挛,疼痛接踵而至,她急忙跑进楼梯拐角地公共厕所,以解燃眉之急。
正当如厕的时候,秦少雅的手机响了,屏幕上亮起来电显示,来电人昵称是“罗医生”,头像是秦少雅亲吻另一个女人的照片。
秦少雅心烦意乱,等音乐前奏响完了才按下接听键,“喂,罗毓琳。”
电话那边传来钢笔敲击桌面的嗒嗒声,一个冷清性感的声音说:“秦少雅,我想好了,我们分吧。”
秦少雅自嘲地笑了一下,回道:“罗毓琳,我说三个原因你看有没有错啊。第一,我是个穷光蛋;第二,我是‘骗子’;第三,我干过公关。哈,你看,多恶心啊?怎么,你终于想通了,要把我撇干净啰?”
罗毓琳面无表情地看着手里的温度计,回道:“三个都没有错,但都不是根本原因。”
“你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罗毓琳说:“我想分,这就是根本原因。”
秦少雅嗤笑一声。
罗毓琳毫无感情起伏的声音有条不紊地说着:“秦少雅,你除了长得好点声音媚点,其他都是垃圾。”
秦少雅皱起眉。
罗毓琳说:“就这样吧,以后别跟我联系了,我买了新手机,下午就换号。不拜拜了,永别吧,祝你好运,三十岁生日别在警-察-局。”
秦少雅握着手机的手不住发抖,悲愤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厕所门抖了一下,外面有人踢门,问道:“里面的同学没事吧!蹲半小时了都!”
秦少雅抹了把脸,收起手机打开门走了出去。
踢门的女生看着她一怔,问朋友:“她不是咱们这栋的吧,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学姐。”
另一个女生忙不迭点头,“估计是来看亲戚的。”
常言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老天爷爱捉弄人,在你蹲茅坑的时候跳闸,还偏偏没了手纸,这种欲哭无泪的感受秦少雅今天算是明白了。
刚闹完肚子,边痛边被“前女友”,然出宿舍楼的时候又被蹲点的雷子盯上了。
秦少雅刚走出宿舍楼大门口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从她身边走过的学生都偷偷地瞄了她一眼,然后又不自然地往楼外的花坛瞟,但都匆匆跑走了。
常年的逃亡生活让秦少雅立马提高了警惕,往下压了压帽子,低头加快步伐从门外左边绕了出去。
埋伏在花坛后面的便衣警察朝后面勾了勾手,示意大家不要轻举妄动。跟在警察身旁的学院书记紧张兮兮地问:“警察同志,是那个女人吗?”
警察眯了眯眼睛,悄声说:“没错,就是她,跟照片上一模一样。她是个惯犯了,最早做公关的时候就是个诈骗师,犯了不少案子。后来转了行,专门搞兼职中介和作弊生意,骗了学生不少钱。”
“啊?”学院书记慌张地望了望,“警察同志,这实在是太过分了,严重危害学生的安全,破坏学校纪律,这种社会的害虫,就应该把她绳之以法!”
警察嘘了一声,给后面的同伴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立马跟上秦少雅。警察对书记说:“好了,人我们已经找到了,你放心,很快就能逮捕归案,现在请你马上通知附近的学生留在宿舍里,在外的撤离,以免等会发生意外。”
书记急忙点头,“诶好,我现在就去。”
警察嗯一声,躲在树后面,看好秦少雅跑的方向,快步跟了过去。
另一边,秦少雅先开始快步走着,后来快出校门时,确定后面有人盯梢,立马拔腿开跑。
M的,雷子!
警察也注意到秦少雅的变化,快步追上。
“对不起借过!”秦少雅挤进校外熙攘的人群,此时正值中午,饭点的时间,人山人海,对她来说是有利的,人越多地形越复杂就越好逃走。
人群边上的几个被秦少雅推开有些不悦,没想后面又风风火火跑来三个,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小声嘀咕道:“那女的惹啥事儿了吧?”
“不知道......”
秦少雅一路狂奔,跑进旅馆扎堆的胡同里,后面的警察穷追不舍,边跑边喊:“站住!别跑!”
别跑?傻子才等着被你抓呢!
秦少雅猛地往前一冲,撞倒一位刚走出门端着水盆的大妈,大妈哎哟一声,水盆打翻,脏水溅了一地。
“对不起!”秦少雅大声叫道,转身冲进右手边的暗巷里。
大妈旁边坐了个七八来岁的小女娃,正扒在小木桌上玩卡片,结果刚才大妈一倒连着把她也撞到了,踢翻了小桌子,桌上的卡片蹦了起来,在空中打了两个旋儿又落到地上,其中一张好巧不巧卡在了秦少雅T恤外套的帽子里。
大妈把女娃抱起来,心疼道:“哎哟我的乖女女,屁股摔痛了卟?”
女娃看着满地被脏水泡软的卡片嚎啕大哭:“哇——爸爸给我买的塔罗牌,爸爸给我买的塔罗牌!”
秦少雅在暗巷里疯狂地奔跑着,窄巷里回荡着急匆匆的脚步声,当然不止她一个人地,还有身后三个警察的。
忽然,秦少雅停住了脚,面露惧色。
CAO!死胡同!
她的前面是一堵爬满苔藓的红砖墙。
“站住!秦少雅!你被捕了!”
慌乱之中,秦少雅眼睛一瞥,发现砖墙的左面有一辆废弃的摩托车,摩托车上面是个矮雨棚,翻过雨棚可以跳到对面街上去。
哈哈,天无绝人之路!
十一年前的车祸没让她秦少雅死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今天她才不会那么容易交待在这儿呢!
“站住!你被捕了!”
秦少雅跳上摩托,沿着砖墙面的凹槽爬上雨棚,快速翻了过去。
警察也不是吃素的,两三步也跟着跳了上去,边跑边喊:“秦少雅你别跑!你已经跑不掉了!”
秦少雅哼了一声,纵身跳下雨棚,快步窜上大街。
“嘀嘀——”
突然,背后响起震耳欲聋的鸣笛,秦少雅猛然转头,惊恐地长大双眼,瞳孔迅速扩散,迎面飞驰而来一辆蓝皮大卡,轰的一声撞了上来。
顿时天旋地转,一片昏暗。
站在雨棚上看到全过程的两名警察也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在蓝皮大卡撞向秦少雅的瞬间,从秦少雅的外套帽子里旋转着飞出一张卡片,卡片中心发出暗沉的紫光,形成一道光柱,迅速窜进她胸前的六棱萤石里,萤石漂浮而起发出浅紫光芒,与卡片交相辉映。
只见围绕秦少雅的紫光愈来愈强,最后嗞啦一声,秦少雅整个人在紫光中消失了。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蓝皮大卡飞快地冲过了街口,围观的路人眼神一滞,旋即没事人一样地走开了,雨棚上的两位警察也忽然迷糊起来,眼前一黑陷入了梦境,等另一位警察叫醒他们时,他们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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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痛。
秦少雅浑身酸痛无力,连喘气鼻腔都齁齁的响。
M的,点儿真是背!
她这是在哪儿啊?被人送医院了?还是被雷子逮回警局了?
哈!秦少雅笑了一声,她该不会死了吧!
动了动眼皮,秦少雅慢慢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黄昏飘满乌云的天空,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一群漆黑的乌鸦扑棱翅膀落到了枯树枝上,偏着脑袋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秦少雅脑子一空,茫然地看向四周,一片垃圾堆成的山,高低起伏,连绵不断,在沉寂萧瑟的冷空气里一阵阵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呆愣片刻,秦少雅放肆地笑:“哈哈哈哈哈哈!罗毓琳,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个垃圾,你看,垃圾死了以后,到的地狱都是垃圾!哈哈哈哈哈哈!”
树上的一只乌鸦偏转头看着她,忽然仰起脑袋啊啊叫了两声,张开翅膀飞了下去。
“嗯?”秦少雅跟着它抬头去看,不由再次愣住。
距离她只有十步之远的小空地上,静静立着一个十三四岁左右的少女。她留着一头梦幻的紫银色卷发,五官小巧精致,双目水灵,额间印着一枚深紫的符文,穿了一条蓬蓬的洛丽塔裙,肩上披了一条画满魔法阵的黑色斗篷,手里提着青色荧光灯,正垂着幽深的雪青眸子安静看着她,刚才那只飞下的乌鸦正乖巧地停在她的肩头。
“呃。”秦少雅一惊,语无伦次,“你是......”
“鸦。”
秦少雅打了个激灵,“这里是......”
鸦轻轻呼出一小口气,声音空灵,“垃圾场。”
秦少雅语塞,胸中憋了一膛子闷气,在听到“垃圾”两个字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嚎叫道:“我C!又是垃圾!”
鸦提着青灯慢慢走到她面前,矮下身,目光落到秦少雅胸前的六棱萤石上,问:“这个,你从哪里拿到的?”
秦少雅低头看了看萤石,脸色一黑,“小时候在小区门口垃圾堆里捡到的。”
鸦倾身摸了摸她后背,秦少雅害怕地直起上身,“你要干嘛!你你你,是人是鬼!这里是地狱的垃圾场?阎罗王呢?啊不对,你看起来像外国人,那啥,路西法呢?”
“这里是中国。”鸦的声音很轻,从秦少雅的外套帽子里捡出一张卡片来,垂下眼,递到秦少雅眼前,自语道,“原来是这样。”
“这是什么?”秦少雅接过卡片,上面印着一个披着斗篷的骷髅人,“塔罗牌?”
鸦轻轻点头,“嗯。‘死神’,逆位,‘起死回生,重新开始’。”
“我不是被大卡撞死了吗,怎么会在这?你救了我?那也不该啊,还是我已经在医院住了几天了?谁替我给的医药费?”
鸦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手心变出一枚古典的怀表,怀表自动翻开,秦少雅凑近了些往里看,沉默一秒,随即爆发出声:“二零零二年?!你不是逗我吧?哪有怀表是电子的,还能显示年份?你这表停了十五年吧?”
鸦默默看了她两秒,收起手指,怀表顿时消失了。
“你是魔术师?挺厉害啊,一定能赚不少钱吧。”秦少雅吃惊地低吟一声,羡慕道。不过很快她又露出郁闷的神情,低声叹道:“我的路子也挺玄乎的,不过跟你比起来就是两类人,呵,别人会为你鼓掌喝彩,却恨不得我天打雷劈吧。”
鸦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秦少雅试着活动一下手脚,好像没那么疼了,扶着树干站了起来,对鸦说:“小妹妹,你就告诉姐姐吧,我在医院躺了几天了?是你出的医药费吗?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还你的,还有我昏迷期间都发生了什么,我现在——”
不等她说完,鸦拉着秦少雅轻身一跃,竟带着她飞上了天。
“啊啊啊啊——”秦少雅在风中大叫着,看着身下老旧的城市错愕不已——难道这个小妹妹真的是魔法师?而她......真的在撞车的危难关头......穿越了?
答案是,肯定的。
秦少雅穿越了。她穿回了十五年前,十三岁的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