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8059]Drowning》夕风神

1、第 1 章

　　请问。

　　请问。我们可以到哪里。去看见我们的未来和爱情。

　　============================AsWeWereAllLost============================

　　有一段时间狱寺总是长长久久地梦到自己溺水。他伸长手臂，渴望某个人过来救他，然而就算是在梦里，他也知道，那种可笑的愿望从来不会实现。

　　如果可以被拯救，就算溺水又有什么关系。

　　但是没有人过来。

　　后来狱寺没有再做过这种溺水的梦境。也许是因为窒息得够了，又或者是因为他失去了会有人过来救他的期待。

　　没有期待了。自然就不会有因为期待再多出来的东西。

　　人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期待，那该有多好。

　　什么事情，什么多余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狱寺半夜被一阵风惊醒，躺在床上睁开眼睛，正上方的天花板发出淡淡的浅黄色的光晕。他是什么时候开始习惯在睡觉时还开着灯的？他记不清了。

　　是谁说“神经质的性格造成神经质的习惯”的呢。

　　狱寺从来不认为自己神经质。他只是，有时候难免会死心眼一些。想到某些偏僻的角落，然后脑子里变成一片空白。

　　从他的房间看出去，外面一点光亮也没有。也许只有他这一间房间是有温度的。尽管温度，他的温度。

　　温度。在零下。

　　“你好。”狱寺伸出手指，指尖按在冰凉的玻璃上面。那里映出他的身影，透明的影子，和外面黑沉沉的夜暮粘在一起。

　　他看不清了。他的影子。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而现在应该回答他的“你好”，又在哪里。

　　或许，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啊。大概是真的从来都没有存在过吧。

　　狱寺拖着浑浊的步子走进浴室。如果在梦里溺水没有人知道，那么，如果是在现实里面沉入水底，会不会出现一个关心他的人……会不会呢。

　　狱寺微微地笑，跨进盛满了水的浴缸。

　　这一片包裹住他的水域，还有着深秋时特有的温暖和冰凉混合的矛盾。狱寺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躺下来，睡在了这片没有期待的水里面。

　　============================AsWeWereAllLost============================

　　“狱寺。”

　　“……狱寺？”

　　“狱寺！狱寺！……隼人！”

　　浴室的门被大力踢开了。狱寺朦朦胧胧地听到那一个极大的声音，然后感觉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那个人不停地摇晃着自己，嘴里喃喃地叫着他的名字。

　　狱寺想，他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要笑一下？

　　于是他努力地，僵硬地，牵动起嘴角。

　　“呼——狱寺，你吓死我了。”黑头发的男人不顾身上的西装全都湿透，依旧抱着狱寺。“你怎么会在这里睡着了？再怎么累也要回到床上去啊。”

　　“为什么要回到床上去？”

　　山本为狱寺突然的问话愣了一愣。“哎？如果不回到床上去，在这里就睡着了，不是会着凉？”

　　“着凉吗？”狱寺笑了笑，“……会死吗？”

　　“狱寺？”

　　狱寺摇摇头，说了声“抱歉”，在山本的怀里不太自然地转过身体。山本的眼睛和以前一样都是黑色的，清澈地映出他的影子。多好的颜色。这样，最起码可以把他融入一片没有光亮的世界。

　　“山本。”

　　“恩。”

　　“吻我吧。”

　　他不需要那种羽毛一样的，温柔的亲吻。他渴望更加粗鲁和不管不顾的掠夺。就算把他弄坏，或者就算具有那种把他弄坏的可能性，被粗暴对待的话，甚至更让他感到安心。

　　可是这种扭曲的安心，山本会明白吗？

　　这个总是平静地对待他的男人，又究竟有多少，真的爱他。

　　但是山本只是露出一点苦涩的微笑，把狱寺抱出浴缸，手指拂过他没有热度的脸。狱寺赤着脚站在地上，地面冰凉的触感像针刺，扎在他的脚底。山本已经连一个亲吻都不愿施舍给他了呢。那么又是什么时候，他会连见面都忘记呢？

　　“狱寺。”山本拉着他的手，“下次别在洗澡的时候睡觉啊。我都快被你吓出心脏病了。”

　　“心脏病？”狱寺笑起来，“你连心都没有了，又怎么会为我——生出这种病来呢。”

　　============================AsWeWereAllLost============================

　　爱情这种东西，其实并不适合他们。狱寺从很久以前就知道这个事实，也觉得自己喜欢上一个男人，简直是世界上最可笑的一件事情。

　　可是更可笑的是，他竟然已经喜欢他，喜欢到了一想起就会心痛的地步。

　　不知道是谁讲过一句话，说什么“先喜欢上对方的人，就注定会先失败”。狱寺以前只觉得这个说法无聊，现在却发觉，原来自己错了。

　　他错了。

　　……他错了。可他又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错掉的？是不是当他第一次被拥进山本的怀里，他们的距离那样近，可以清晰地听到山本急匆匆的心跳。

　　十年过去以后，就算他们互相抚摸着赤裸的身体，也不会再有那种急促的心跳。

　　狱寺坐在床边上，香烟灼灼地烫着他的指尖。他几乎感觉不到灼烧的疼，只是觉得少许的灰心，然后胸膛一阵阵地闷痛。山本在浴室里洗澡，他听见水被冲到地上的哗哗响声，真的是。一去不复返。

　　只有他在烦躁吧。

　　只有他，对他们之间的爱情，无所适从。

　　呐。山本。我想我看见了。我和你的那些所谓的明天，根本就没有可以前进的方式。道路被丝线缠绕得挤成一团，世界被扭曲，而我站在正中间，逐渐向下陷落。

　　山本。山本。山本。山本。山本。山本。山本。山本。山本。山本。山本。山本。……

　　……山本……

　　狱寺被烟味呛了一下，大声地咳嗽起来。胸腔不受控制地震动，空气仿佛潮水，疯了一样地不停涌进喉咙。烟从指尖掉到地上，烟头一明一暗，终于缓缓地在地板上面熄灭。狱寺不断不断地咳着，像是要把鲜血全部都从肺里咳出来。

　　就算一直叫着他的名字又有什么用？

　　就算努力想要回到以前又有什么用？

　　就算一心一意地以为只要爱着他就够了又有什么用？

　　狱寺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如果会这么伤心，当初又是为了什么，竟然想要就这样和山本永永远远地呆在一起。

　　原来当他们还只是国中生的时候，才是最勇敢最无畏最不懂放弃的时候。

　　原来过去这么这么多年，当他们长成了自以为是可以骄傲地摆弄情感的大人，却再也分辨不清楚曾经拥有过的干干净净的爱情。

　　这样子。又算什么。

　　山本从浴室里冲出来，在狱寺的面前停下脚步。狱寺总算停住了咳嗽，捂着嘴的手缓缓放下，手心里是一点殷红的血色。山本倒吸一口凉气，匆匆地说，“我去叫医生来。”

　　狱寺抓住他，摇头说，“不用了。我咳嗽得厉害了，有时就会这样。”

　　“——怎么会——”山本皱起眉毛，“你是从什么时候起咳嗽出血的？”

　　狱寺眯起眼睛，眼神茫茫地对着眼前的男人。“什么时候？——我也忘记了。你知道，我抽烟抽得太凶，肺难免不好。”

　　“那你明明知道对身体不好，干什么还要抽烟！”

　　“这是习惯啊。”狱寺轻声说，“这已经养成了难以更改的习惯了。即使清清楚楚地明白，再这样沉溺下去只会越来越伤害自己，却没有办法停下来。”

　　山本。我有了对于你的习惯。这是一个很不好的习惯，我知道。可是你却和尼古丁一样在我的世界变成瘾。

　　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天。

　　============================AsWeWereAllLost============================

　　狱寺忽然又做了自己溺水的梦。他想是自己又开始有了那种无所谓的期待，莫名其妙的期待，只会让人不堪疲惫。他坐在浴缸里，水慢慢慢慢地漫上来，淹没他的头顶。

　　寂寂无声的世界。

　　狱寺今天早上去见十代目，被告知“山本去了意大利总部”。可是十代目忘记了，前天他才说过，山本去中国找骸。到了明天，后天，自己又会被告知什么样的谎言？一遍又一遍虚假的承诺，按在心里。沉重的负担。

　　他是他的负担。即使水淹没头顶，即使错觉自己失去重力。心里的某一个地方，还是重得仿佛会被他拉进无休止的深渊尽头。

　　他不知道山本究竟去了哪里。他也不想要知道。自欺欺人。他是会的。

　　狱寺放了一浴缸的水，穿着黑色的西装，坐进去。疲惫无奈的身体被暖色调的水包裹住，他缓慢地阖上眼睛，眼前变作了一片黑暗。

　　有个人。要来救他。

　　某个人。

　　狱寺闭住呼吸，沉进了水里面。

　　Drowning. We are drowning. In the endless wan lo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