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与天争是2B》翠寒烟

3、二

　　第二章

　　炎轻离不是一个好学生，他在玉臻宫修道多年，从未研习过万殊宗的历史。哪怕他随便抽出一份记载过往的玉简，都应听过眼前人的名号。可是，处于放养状态的最后一任宗主，真没有读过历史，不止万殊宗，是整个阎浮界的历史他都没有深刻了解过。

　　无嵇真人，名重华，天灵根五行属水，万殊宗目前结丹年龄最早的金丹境修士，年仅十八。

　　不比炎轻离，虽天赋冰灵根，十三岁结丹，那也是因误打误撞得了玉臻宫内某处传承，一口气修炼至大乘境初期。万殊宗最后的灵脉、丹药、天材地宝皆招呼到炎轻离一人头上，以整个宗门保一人，再加上资质上乘，炎轻离若不成功，归葬万殊宗的宗主们岂不全要诈尸。

　　但无嵇真人重华是货真价实的天才，作为宗主的亲传大弟子，他往日所得灵材比别的弟子多，却也多不到哪里去。鸿蒙真人秉性公正，律己自持，对重华的要求甚于普通弟子，宁愿苛刻对待，也绝不溺爱捧杀。饶是这样，他也远远将众弟子甩至身后，一路向前。重华三岁入门，十八岁金丹境巅峰，成为万殊宗众望所归之人。他正是代宗主鸿玄真人之后的下一任宗主，可惜炎轻离史书丛中过，半页不沾身，压根不知这师兄的伟大。炎轻离被请入大殿时，就看到一道寒气四溢，冷硬修长若剑锋般挺立的背影。他怔了一怔，目不转睛盯着那道背影，心中所想乃是世间绝找不出一把能归笼这锐气的剑鞘。

　　重华神识一扫，缓缓转身，炎轻离的视线中骤然出现一张俊美无俦的脸。

　　好俊，天上地下，无人匹敌。

　　不过重点不在这儿，重点在炎轻离认为自己必能与这便宜师兄争争万殊宗第一美男的称号。

　　重华头戴白玉冠，一身水色道袍，广袖飘飘，靛青腰封束同色丝绦，下坠万殊宗弟子苍玉，中碾“无嵇”。那苍玉与炎轻离身上的并无二致，背面同刻万殊宗玉臻净莲，繁复九层，为亲传弟子象征。

　　“无尘师侄，这是你无嵇师兄。”代宗主鸿玄真人开口，将炎轻离的注意力由重华脸上转移至大殿中央。

　　大殿还是那个玉臻宫大殿，孕天地精华，白云浮玉，祥瑞蒸熏。大殿九阶之上，样貌不过二十有余的鸿玄真人长身玉立，挺拔轩昂，背后玉臻净莲镌刻于墙上，流光璀璨，愈发衬得他品格清高，仙风道骨。

　　没来由的，炎轻离想起已陨落的鸿蒙真人。真人行将就木之际已无法保持年轻外貌，尨眉皓发，脸若鸡皮，犹如那千年老树，看了令人心哀。

　　炎轻离眨了眨眼睛，忽然落下几滴眼泪。云衡真人陨落时，也是如此。

　　“唉。”有人叹了口气。

　　这人炎轻离认识，正是昨日替他把人请出卧房的那位。他叫柏昭，道号无瀛，鸿玄真人的二弟子，同样一身水色道袍，发束玉冠，可生得眉目舒朗，温文尔雅，比重华这柄锋利宝刃叫人容易亲近得多。

　　柏昭身旁，站了一排与他穿同式道袍的人，想来是亲传弟子服，这几个人，都是鸿玄真人的亲传弟子。

　　重华眸色暗沉，表情肃杀凛冽，看着炎轻离，就像看着自己的仇人。

　　炎轻离不动声色，心里暗自纳闷，装作无助的样子揉了揉苍玉下的流苏，怯怯地低下头。

　　柏昭向前走了一步，“师兄，算了，小师弟尚且年幼。”

　　“无瀛！”鸿玄真人呵斥出声，“你退下。”

　　柏昭乖乖退下。

　　柏昭旁边有人拍了他一把，然后对他摇了摇头。鸿玄真人共有五名弟子，除了柏昭，现下大殿内站了四位，可不是到齐了么。

　　大概炎轻离来之前，殿里几位该讲的都已经讲完了，此刻重华回身，不再看炎轻离，只恭谨拜下，对鸿玄真人道：“师叔若无事，师侄与师弟暂且退下了。”他说得斩钉截铁，一点余地都没有，分明就算鸿玄真人留他，他也一副不愿留下的表情。

　　好在鸿玄真人没留他，仅叫住炎轻离，口吻淡漠地叮嘱了几句。没错，字里行间，淡漠疏离，断没有一丝因鸿蒙真人陨落而泛出的悲哀。照理说身为代宗主，又是师叔辈，师兄刚刚陨落，面对师兄唯二剩下的亲传弟子，他不应该悲痛至极，气愤难抑，同时对两个师侄关爱有加吗？

　　炎轻离垂首，顿觉心中有异，想了想，心道刚认的师尊与他师弟其实不太和睦吧。余光悄悄瞥去，鸿玄真人座下弟子，除了柏昭，无不以轻蔑嘲笑的眼神望着重华。炎轻离陡然意识到，重华这个万殊宗大师兄，已经成为万殊宗前大师兄了。

　　“都下去吧。”鸿玄真人长袖一扫，众弟子躬身拜别。

　　重华在前，炎轻离在后，准备御剑离开玉臻宫。

　　玉臻宫外，灵海边缘，凌波峰林麓幽深，藏谷匿壑，重华御剑而起，方向正是凌波峰。这会儿炎轻离已筑基，可以自行御剑，但他的剑是万殊宗宗主之剑，现下正被重华踩在脚底。

　　没错，鸿蒙真人已在重华外出游历前，将象征宗主的宝剑“太上忘情”交予亲传大弟子重华。这表明重华是当之无愧的下任宗主，如今鸿蒙真人陨落，鸿玄真人成为代宗主，理所应当，重华应将太上忘情交回鸿玄真人。然而重华作为下任宗主已受万殊宗上下认可，谁也没想到鸿蒙真人会突然陨落，大宗门内恩怨倾轧比起凡间皇宫不逞多让，凡间成王败寇，好歹还能轮回，宗门落败，多半身死道消，连个元神碎片都不给你留。鸿玄真人好不容易登上宗主之位，怎会轻易将这位置拱手让人，他就算传位，也是传给自己的大弟子。这么说来，鸿玄真人刚才对待炎轻离与重华的态度，已是算好了。

　　鸿蒙真人与鸿玄真人，那是真的不合啊。

　　只不过重华无意将师尊留下的太上忘情交给鸿玄真人，并不是他多贪恋宗主之位，而是因为，这剑是师尊最后予之的珍贵宝物，睹剑思人，他如何能舍得。当然还有另一个无需特别提起的原因，重华是剑修，对剑很是挑剔，这太上忘情他使顺手了，完全不想换。

　　至于鸿蒙真人与鸿玄真人之间的恩怨纠葛，炎轻离暂不了解，这根本是他不学历史导致的，合该睁眼一抹黑。他穿越而来，太上忘情早已由身体中消失，一把传承之剑，哪能出现于同一个年代。现下看到重华唤出太上忘情，炎轻离心念一动，顾不上重华周身冰冷肃杀之气，没去百灵苑驾仙鹤，而是不要脸地跳上太上忘情，抱住重华腰身，抬起黑眸，一双凤瞳顾盼生辉，摄人心魄，“师兄，带我一起。”这是他在凡间骗吃骗喝时惯用的伎俩，百试百灵，从无失败。

　　然而，重华只低头看了看炎轻离，炎轻离亦望着他。片刻后，炎轻离发现他的眼神波澜不惊，毫无感情，仿佛正对他说：“我不喜欢你，难道你真这么不识趣？”

　　炎轻离当然知道重华不喜欢他，但他就是要装傻，他想白轻语都被自己拍熄火了，你个小小的金丹境算啥？本座可是堂堂大乘境初期，抱你是看得起你，你还把本座踹下去不成？炎轻离刚准备友善地再笑一回，重华忽然抬脚，将炎轻离踹下太上忘情。

　　炎轻离：“！”瞪大眼睛。

　　说好的超尘拔俗，清冽高贵呢？以脚踹人，还是踹自己的师弟，无嵇你不想活了吧，看本座不灭了你！然而，炎轻离谁也灭不掉，他现在必须解决的是快速自由落体运动。

　　炎轻离狼狈至极，赶紧召出自己的剑，暗中倏然而过一道清辉，通体碧玉，色泽明澈的宝剑横空出世。这剑名唤瑶光，乃云衡真人炼制，剑身细长轻盈，内里流霞缥缈，挥出去，光冲碧落，群魔胆颤，百怪倾危。

　　炎轻离不喜欢拿着太上忘情四处招摇，那剑如白虹贯日飞扬霸道，剑气迫人刃如秋霜，若说瑶光君子淡如水，那太上忘情必剑罡阵阵定乾坤，可谓气势舒张，神威难敌，一剑寒光。

　　未来都已经没有修士了，炎轻离整日带着太上忘情，根本英雄无用武之地。所以，他还是惯用瑶光，而且到这里后，太上忘情已不是他的剑，想使也使不了。

　　“既已筑基，自行御剑！”重华居高临下看着炎轻离，冷冰冰地蹦出一句话。

　　炎轻离抱着瑶光，凤瞳湿润，一副委屈模样，很叫人心疼。“师兄，你为何不喜欢我？”炎轻离仰面，可怜巴巴地问了一句。这太奇怪了，才是刚见面，哪里得罪他了？炎轻离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