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与天争是2B》翠寒烟

116、一百一十五

　　第一百一十五章

　　空灵谷在乐华国京师郊外，谷中树木葱郁，巨石嶙峋，流水潺潺，累有祥异现世，被凡人称作仙家之地。其实，空灵谷不过一处风水尚可的峡谷，连一般的洞天福地都算不上，何谈仙家之地。

　　三十年前，有位修者在谷内开辟洞府，住了十多年后飘然远走，再也没有回来。时光如白驹过隙，前段时间，又有一位修者进入谷内，在前辈的洞府住了下来。谁也不知这位修者姓甚名谁，反正只是个散修，京师内的真仙门也不会给予关注。

　　一日前，也便是素怀与月镜经过空灵谷那日清晨，有进谷的樵夫在谷中溪流里发现数具赤/裸男尸，男尸身上红紫痕迹交错，颜貌枯悴，疑似生前受过虐待。樵夫吓坏了，白着一张脸往谷外跑，意图报官。这时，有一青衣道人忽然出现，拦住樵夫，说这事儿他来解决，叮嘱樵夫绝不可报官，因为这是凡人无法解决的事。樵夫战战兢兢回到家中，果然守口如瓶，连自己的妻子都未曾透露半句。然而，正午时分，他却七窍流血，暴毙家中，怨魂徘徊在外，被素怀与月镜撞见。

　　“我和月镜仙子截住这个怨魂，他对我们说了这些事。”素怀望着众人道。

　　“他说，杀害他的便是青衣道人。”月镜继续补充，并犹豫地瞄了重华一眼。

　　“这一眼很有深意啊。”炎轻离暗想。

　　“我猜猜，莫非青衣道人是无忧道兄？”玄翎彧饮尽杯中酒，长眉扬起，眸中有光。

　　而重华俊颜冰冷，眸中暗沉，令人猜不透此刻所思所想。

　　素怀叹息，轻声道：“是的，怨魂说是无忧道兄杀了他。凡人初始积怨，有可能魂至所愿，看到杀害自己的凶手。”

　　“不过我们还是认为疑点重重，以无忧道兄的修为，就算他真杀了人，也不会叫凡人瞧见他的面貌。”月镜顿了顿，“我只是假设。”

　　没错，若无忧真杀了人，绝不会叫一个小小的怨魂窥得他真貌。但是，不排除人家压根不在乎于凡人前漏底，或者他根本没想到素怀和月镜会碰上怨魂。不对，哪里都不对，怎么想都不对。炎轻离偷偷瞄着重华，重华虽面无波澜，可微微抿起的薄唇出卖了主人的想法。

　　“所以我和月镜仙子超度了怨魂，进入空灵谷，在谷内发现身受重伤的无忧道兄。”素怀讲完，端起酒杯轻啜一口。后面的事在太和殿外已经讲过，他认为此处不必多做赘述。

　　月镜拿出那朵花，置于桌面供其他几人端研。之前看见这朵花时，不过寥寥数眼，瞧不出明堂。现下看久了，炎轻离、重华、玄翎彧忽然明白，为何素怀会说出“有损万殊宗万年清誉”这种话。

　　“流碧？”玄翎彧轻瞥重华。

　　重华双眉微皱，鼻子里确实嗅到一股馥郁芬芳。他的旁边，炎轻离以扇捂面，站起退到数丈之外。笑话，没有修为的杂毛小狐，闻到后发情怎么搞？

　　“我们也觉得像，可这不是流碧花。”素怀指着眼前的花道。

　　顾名思义，流碧花色如翡翠，瓣叶通透，茎大如指，与这赤花可谓没一点相似之处。

　　“幻术？障眼法？”玄翎彧伸出手指蹭了蹭花瓣，“都不是。”

　　重华凝视着赤花，过了会儿，忽抬头看向炎轻离，“过来。”

　　炎轻离瞪着自家师兄，指尖乍然有点疼。

　　“无嵇道兄？”素怀和月镜皆讶异地盯着重华。

　　玄翎彧稍稍一怔，亦盯着重华。

　　炎轻离不情不愿地走过来，摊开手掌，五指白腻如剥笋。重华掐诀，片刻后，一道鲜红的细痕出现在炎轻离的食指上，炎轻离挤出几滴血，将血坠于赤花花蕊。

　　“借你一点血，你有何不满？”重华对炎轻离传音入耳。

　　炎轻离“哼”了声，将手指塞进嘴里，用舌头舔了一圈。

　　重华拧眉，暗自掐诀，炎轻离食指上的伤口顿时痊愈。“他吃多了仙果，血比常人灵验。”重华淡淡解释道。

　　修真界有一种说法，但凡遇到破不了的结界、阵法、障眼法、幻术，最后都可用血一试。这是经验之谈，并非空穴来风，而这血却非人人适用，修者比不过妖兽，妖兽比不过灵兽，灵兽比不过神兽，总之有血脉传承的兽类最好使。炎轻离的元身姑且算做万殊宗家养灵兽，又每日服食五品仙果，此刻放血最佳人选自然非他莫属。不过结界、阵法、障眼法、幻术之施法人到底境界不同，有时一滴血能解决问题，有时血流成河都解决不了问题，这一刻，显然众人比较走运，因为炎轻离几滴血就解决了问题。

　　赤花褪去血色，变换形状，一朵色如翡翠，瓣叶通透的流碧花出现于众人眼前。

　　“真是流碧花！”月镜激动得站了起来。

　　见流碧，素怀忙看了眼重华，“这……”

　　“半月前，无忧和无瀛下山游历，我离开安流，宗门令无瀛照看安流皇宫。原以为无忧随行，即使不随行，也没想过他会出现在这里。”重华开口，言语之间似是解释无忧为何离开万殊宗，“既然此事与本宗弟子有关，那就由我出面解决。”重华起身，对素怀道：“敢问素怀道兄，空灵谷怎么走？”

　　炎轻离没想到自家师兄是行动派，刚见了流碧花，便急吼吼赶着去空灵谷。

　　……空灵谷，从刚才就听起来十分耳熟啊。

　　“无嵇道兄，你太见外了。”素怀站起来，摆了摆手，“你看这流碧花变成完全不相干的花，我们几个皆未看出对方使得什么法诀，若草率前去，会不会……”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有计较。”重华斩钉截铁地打断素怀道。

　　重华的心思，这里没有人不明白。自神女宗出世，流碧花向来与其脱不了干系，今万殊宗无忧留下流碧花，消失于出现数具裸尸的谷内，根本叫人浮想联翩，觉得万殊宗亲传弟子与神女宗有何牵连。而且，还有凡人当着其他宗门的面指认无忧为杀人凶手，他又刚好拒绝宗门道友的帮助，执拗入谷，这种行为确实引人深思。重华为了宗门脸面，自然想早早查清此事，万一因此事引起什么波澜，有损宗门清誉，那就麻烦了。

　　不过，素怀不愿重华独自调查此事，他为人正派，颇具侠义心，便看着重华，诚恳地道：“既然是我首先发现无忧道兄，并且是我将此事告于无嵇道兄知晓，想来，我应当陪你一起去。”

　　重华摇头，面无表情，“不必。”

　　月镜也是发现者，可瞄见重华的样子，月镜根本开不了口。万一无忧真和神女宗有关系，那此事就成了万殊宗的奇耻大辱。

　　便在这时，玄翎彧突然笑了两声，“呵呵。无嵇道兄，玉阙门辖下发生人命案，我怎么能袖手旁观？不如我俩一起走一遭？”

　　重华微不可觉地皱了皱眉，没说话。玄翎彧绝对是故意的，他的提议也正是重华最没理由推拒的。玉阙门辖下，玄翎彧爱查哪查哪，尤其空灵谷的确有些蹊跷。

　　“天隐真人不是还要参加国主大婚么？天隐真人离开皇宫，国主会伤心的。”重华沉默时，久不开口，躲在一边的炎轻离冷不丁插了句嘴。

　　可惜插也是白插，只见玄翎彧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嘴里慢条斯理道：“凡人大婚，即使是皇帝，我不爱看，他又能如何？”

　　炎轻离心道说得对，就是拿你没办法啊！

　　最后，碍于这里始终是玉阙门的地盘，重华迫不得已“邀请”玄翎彧与他同行，炎轻离执意跟上，重华思索片刻后，竟勉强答应了。

　　丑时，京师上空火树银花，通宵达旦庆祝国主大婚。皇宫内太和殿内，重华传音殷七七，简单交代了下，便绷着一张俊脸，带着炎轻离，跟玄翎彧一道离开了皇宫。

　　这期间，炎轻离觉得濮阳祯找过自家师兄，因为濮阳祯赶到皇宫角门那刻，炎轻离他们刚刚御剑而去。炎轻离想笑，暗道再怎么投缘，毕竟和神女宗有关，若真有何牵扯，现下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且安流出现神女宗的小黄书，来到乐华又出现流碧，是巧合？不是巧合？炎轻离当然认为不是巧合，至于他的师兄，应该没那么笨罢。

　　炎轻离站在琅霄上，拽着重华的衣袖，清风满颊，他们飞过荧煌炫转的夜空，脚踩那片被照耀的天地。

　　良、辰、美、景。

　　炎轻离脑海中忽然冒出四个大字。只可惜良辰美景下，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个死了许多人的幽谷。

　　御剑速度分外快，不消片刻，他们已远离京师繁华，落入月色凄迷的空灵谷。炎轻离被重华扔下琅霄那一瞬间，犹自想起昔年素怀在玉阙门月华峰上说过一句话，“空灵谷一别，至今六载有余，你可还记得在下？”

　　莫非，素怀那时说的“空灵谷一别”，就是这个空灵谷？然后，他看到月光惨照下那几十具发白的男尸。尸体或躺在树下，或泡在溪流里，仔细瞧去，各各眉清目秀，面容俊逸，不超百岁却境界均在筑基以上，在修真界拥有大好前途。

　　重华走向离他最近的男尸，蹲身仔细端详，过了会儿掐诀翻过尸体，几乎立刻，俊颜蒙上一层阴影。

　　“呵。”玄翎彧陡然冷笑一声，“我看定是神女宗余孽。”

　　炎轻离以扇掩面，阻挡那根本不存在的尸臭。“真是太凶残了。”他默默地想。用未来凡人的话讲，这群尸体生前被人爆菊，还是一爆再爆，爆了又爆才会留下这样一片惨不忍睹的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