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尘沙》晴川

5、第 5 章

　　5，
　　耶律明整军待发，忽然远处一骑白衣白马，飞奔而来。
　　众人观望，耶律明忽然提马上前，待看清来人面目，大家才发现此人及是新帝的四弟耶律敌猎。
　　耶律明迎上去：“老四，你没事？”
　　耶律敌猎喜道：“大哥，听说他们拥你为帝？”
　　耶律明点点头，问：“老二呢？”
　　耶律敌猎道：“我同二哥都被察割抓到，他放我回来给大哥传信，二哥还在他手里。”
　　耶律明问：“他想怎样？”
　　耶律敌猎道：“察割愿意向大哥称臣，只求不死，否则，他要杀死所有人质。”
　　耶律明沉默，回头看看屋质，屋质上前：“他手里还有谁？”
　　耶律敌猎向后看看，道：“他们的家眷，差不多都活着，活着的，都在察割手里，嗯，察割还让我给大哥带个话。”
　　耶律明点头：“说。”
　　耶律敌猎皱眉道：“察割没能力继位，我一直觉得，他应该还有同党，听他的意思，他杀掉阮皇兄，也不是为了篡位，他是觉得，阮皇兄想把我们领到汉人的路上去，他觉得，那会扼杀我们契丹人的生机与活力。”
　　耶律明看了敌猎一眼，唔，真的？我也这么想，他抢了汉人的土地，要按着汉人的方法管理他们，那也罢了，他还想用管理汉人的办法来管理我们，我们，将不再是兄弟，而是君臣，既然不是兄弟，还谈什么交情？耶律明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他两样都想要，他想做君主，又顾念兄弟之情，最后只得付出生命代价。
　　耶律明看看自己的手，我即不想沾兄弟的血，也不想自己死，我可不可以不做皇帝？
　　耶律明叹口气，不能，已经走到这一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有这个实力有这个名份，你就算不做，别人岂能容你。
　　耶律明看看屋质：“你说呢？”你看着办吧，都是你惹来的。
　　耶律屋质沉默一会儿：“既然他愿意称臣——他父亲安端手握重兵，他自己也有不少兵马，真的打起来，一定伤亡惨重，而且，你二弟还在他手里……”屋质看着耶律明，看看耶律明身后的耶律娄国，可是，世宗的仇呢？弑君这种大罪都可以恕的话，置国法于何地？
　　耶律娄国缓缓道：“既然如此，总不能眼看着自己人丧命，不如先接受他投降，国仇家恨，以后自有报的时候。”
　　耶律明与耶律屋质都明白这话的意思，现在算不了帐，以后还可以再算。
　　耶律明与耶律屋质看他一眼，再对视一眼，沉默一会儿，耶律屋质道：“也没有别的办法，就这么办吧。”
　　耶律明向耶律敌猎道：“你去回复察割，告诉他，我不会杀他，让他出帐称臣。”
　　耶律敌猎点头：“是！”

　　察割在帐子里如热锅蚂蚁一样，时间对他是不利的，时间越久，耶律阮的人来的就越多，他没有成功地拥立他支持与庇护他的新帝，最好的结果是耶律明肯接受他的投降，他知道耶律明也不喜欢他堂兄的统治，虽然耶律明不肯参与谋杀与反叛，但他也没向耶律阮告发他们。希望耶律明能看在过去的交情与人质的份上，饶他一命。
　　罨撒葛忍不住好笑，察割愤怒：“你笑什么？当初谈起这事的时候，你们不是都反对他？”
　　罨撒葛笑道：“我们是反对他，可还没到非把他脑袋砍下来的地步，再说，反对他不等于就支持你啊！”
　　察割愤怒地：“你们只想坐享其成！”
　　罨撒葛笑道：“杀了耶律阮，皇帝也轮不到我，我可不是傻子。
　　耶律敌猎进帐：“堂叔，我大哥让你出帐称臣。”
　　察割大喜：“他答应不杀我？”
　　耶律敌猎笑道：“他们说，皇上的仇以后再说，你以后好好同我大哥说吧。”
　　察割喜道：“多谢你了。”
　　察割来到帐外，对面上面人马严阵以待，他身后的几千人，明显已露露怯意，察割上前几步，跪下一条腿：“臣察割参见皇上！”
　　耶律明很满意自己一次再一次地被承认为帝，他点点头，上前搀扶。刹那间身后窜过一人，察割双手放在肩上，刚低下头去，看到地上人影一闪，人立刻要跳起来，已经晚了，被人抓住肩膀，一刀刺入胁下，察割抬头，看到耶律娄国，他瞪大眼睛，一脸惊愕与不敢置信，你？！杀我的是你？！
　　耶律娄国松手，抽出刀，大声道：“你若不死，何以告慰我兄长在天之灵。”
　　察割瞪着眼睛，无声地倒下。

　　察割属下登时大乱，耶律屋质大声：“不要乱，放下武器，首恶就戮，余者不究。”命令手下：“弓箭手！凡有顽抗者，一律射杀！”
　　一阵骚乱之后，叮叮咚咚声陆续响起，那是兵器扔在地上的声音，这种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

　　耶律明看着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察割，亲人相残还是开始了，这还是权力在他手里，他没说杀呢，如果刀子在别人手里，那又是一种什么情形？耶律明沉默，在叮叮咚咚声中回身，吩咐人：“看看有没有人活着，找到耶律贤。”
　　片刻有人抬回撒葛只的尸体：“皇上，先帝二位皇后都已遇害。”
　　耶律明皱眉：“她怎么会到这儿来？”
　　敌猎道：“听人说，她来见察割，要求给皇上太后收尸。”
　　耶律明再次皱眉：“蠢人！”沉默一会儿，解下披风盖在撒葛只脸上，这蠢女子，你儿子你也不管了吗？微微叹息：“把她与皇上合葬。”
　　敌猎道：“没找到贤，逃走了吧？”
　　耶律明道：“四岁孩子能逃到哪儿去，活见人死见尸，找！”
　　敌猎笑：“是！”

　　话音未落，已见一群人抱着毡布包吵吵嚷嚷走过来，毡布包一头是黑色的头发，一头，是两个孩子的小脚。
　　耶律明眉头微皱，他的麻烦来了。
　　小小的耶律贤，是皇子，是正宗继承人，他当然关心他侄子的死活，可是，他当然也知道耶律贤活着，对他，是个大麻烦。
　　耶律贤适上前：“皇上，我们在御膳房外的草堆里找到二皇子。他受了点惊吓。”
　　耶律明不太情愿是缓缓走过去，在下人怀里的耶律贤瞪着一双空洞麻木的眼睛，象一张白纸一样的眼睛，里面什么也没有，没有恐惧没有悲伤没有痛苦，就象电脑死机白屏一样。
　　耶律明再一次微微皱眉，他这一天里，最多的表情就是皱眉了，做为一个皇帝，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他不知道，他只是觉得不能让人看到他痛苦，悲伤，害怕，无助，所以，所有负面感情，他都只能皱皱眉。喜怒不形于色，对他来说，实在是高要求了。
　　兵乱未平，诸王未臣，百废待兴，耶律明知道自己想的，应该是如何控制局面，而不是纵容自己内心无谓的感慨。可是，面对已经白屏死机的耶律贤，他还是忍不住皱皱眉，然后伸手从侍从怀里抱过耶律贤，喉咙里轻声：“贤！”
　　怀里那个小东西依旧缩成一团，无声无息，可是身子一震，然后，开始瑟瑟发抖。耶律明轻声：“别怕，我是你明堂叔。”抱紧那个孩子，回头道：“把侍候他的保姆找来，别让生人吓到他。”
　　在这场乱七八糟的厮杀中，我唯一救到的，就是这个小孩子吧？
　　这是耶律明不应该乱想，却无法控制的悲哀念头。

　　虽然耶律明觉得自己蠢，可是，也许正是他的蠢，让他成功。远远指挥战斗的耶律屋质，万马丛中，看到耶律明抱着耶律贤，微微吁出一口气，阮，虽然我不能拥立你的幼子，可是，我倒底没有选错人，我保住了你的儿子，总算没有负你的信任。耶律屋质本对耶律明是否能胜任做一个皇帝持保留态度，这一刻，他下定决心，拥耶律明即帝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