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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回合 ...

  •   大半年没见到母亲了,梁波稍微有点怵,她换下战袍,手脚麻利地收拾了一番:梳流云髻,簪珍珠钗,贴花钿,点绛唇,换上齐胸撒花青罗襦裙,皓腕上戴一对碧玉镯,脚上穿了软锦攒珠绣花鞋,将自己打扮的袅袅婷婷,摇身一变成了父母希望的那般温婉可人,这才迈着细步跟上小厮去了主院。

      梁波进门,跪在软垫上刚行了礼,母亲梁蕙便招手唤她,“快过来,给我瞧瞧。”

      梁波应了声,微微低了头,面带微笑,慢吞吞走到母亲眼前,“这么长时间不见,母亲越发地年轻漂亮了,是吧,父亲?”

      她给冯氏偷偷使个眼色,坐在母亲对面的父亲面上似有担忧,只配和地点点头,并不言语。

      梁大学士一如往常,穿了常在家穿的绯色绫裙,外套蜜合色宝相花纹的对襟褙子,优雅得体,稳重端方。她保养得很好,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一点也没有长途跋涉历经风霜的沧桑,见梁波亦步亦趋,温和地笑笑,拉了女儿坐在身边,仔细端详,“嗯,咱们老三,……瘦了。”

      “哪有?我吃嘛嘛香,还长个头呢。”梁波嘿嘿两声,不经意看见冯氏瞪她,心里隐约感觉不妙。

      “…….黑了。”母亲将她额前的一缕碎发顺手拨在脑后,又替她紧了紧发髻上的珠钗。

      “哪有?我天天往脸上敷那养颜膏呢。”梁波又是嘿嘿两声,想多说两句吧,却发现说不出来话了。

      其实梁波对梁蕙并不过分亲近,心底深处总是有点生疏,毕竟她是父亲一手教养大的,相比忙碌的母亲,她在父亲以及各位叔父面前则更为熟稔和肆无忌惮。父亲若是生气,她还能见招拆招,母亲虽然对她们兄弟姐妹经常和颜悦色,外人也都觉得梁大学士的内涵修养在京都无人能出其右,事实上在梁家连下人仆子们都明白,太太是家里最厉害的主儿,绵里藏针,谁也比不过。

      果不其然,梁蕙静静看着她,浅浅一叹,“……你呀,….都已经十八岁了,却还是这么不懂事。”

      梁波心里咯噔一下,彻底嘿不出来了。

      ……..

      大概是立秋时节下了点雨,往后这些日子虽然艳阳高照,却都是凉爽晴好天气,宫城内处处祥和宁静,一派荣盛之象,于禁中巡防戍卫的羽林军而言,最是安然不过了。梁波照往常一般于宫城内点卯上值,上午开始东南两方各巡一轮,到了下午换班歇息,路过奉医局的时候,犹豫一番,打发了身后一干人等,径自入门寻她二姐梁沛。

      彼时梁侍御医正在医房内核对药房类目,见她踅摸着进来,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梁大人,”梁波调笑道,“找你来上点儿好药,手掌总是好不利索,心里着急。”

      言毕,她摊开双手。上面鞭痕细密交错,一直蔓延到了胳膊上,叫人触目惊心。几天之前的某个晚上,为了维护自己的小厮镜子不被卖出府去,她在父母面前据理力争,将所有错误都往自己身上揽,还不停地在言语上暗示二老是她品行缺失,嫌弃镜子木讷无趣,硬逼着人家偷偷外出去风月馆学习各种经验,已达到取悦主子的目的云云。性命攸关,她这些慌扯的有鼻子有眼,竟叫人说不出一个不字来。母亲梁蕙沉默了好半晌,似乎认可了她的说词,临了言道梁家家规不可违,你既然是主子,管教下人不严,这责任你担着也合理。父亲冯氏揪心不已,却也无济于事。

      于是她就在祠堂了跪了两个时辰,顺便得了一份百年老藤条爆炒鲜人掌。好在结果是镜子暂时不得进房伺候,贬做粗使,在院子里负责洒扫。梁波心里踏实,横竖人在眼前晃着,平安就好,其他以后再筹谋也无妨。

      “为个小厮,值么?”梁沛叹一番,挑了膏药,轻轻抹在梁三的手心上,伤口的厚痂已经开始剥落,可惜青肿淤痕依旧未消。那晚她回来的迟,没赶上那个惊心动魄的场面,不过据说母亲大人亲自监督,所以一点儿也没手软。

      “值!”梁波豪迈。在她心里,镜子其实也算她半个弟弟了,又是好姐妹毛武的人,既然闹了别扭,她就暂时替她好生看护,免得出了纰漏,毛武到时候找她算账,那才麻烦。

      “照眼下这个样子,至少还得半个多月才能彻底恢复,”梁沛微微蹙眉,“治疗这种伤痕最好的药是山南道产的红玉膏,可惜我这里并没有。”

      “别说你这里,哪儿都没有了…”梁波有些惋惜。她想起了黄子遥,黄大人或许是有的,当日居住在梁府时,曾经赠她膏药。她不知珍惜,用的费了些,两下就没了,再打发人出去买,才知道京都商铺里的红玉膏并不正宗,根本起不到那样好的效果。

      “唉…”用惯了好的,看着眼前迟迟不散的疤痕,梁波突然有点想念骄横的黄氏,真希望他还能像从前那样惦记一下她的伤口。

      不过呢,回不到从前了。

      “你如今没成亲倒也没什么,这回也是母亲有意给你提个醒,等娶了夫,一定记着今日的教训,万不可做出宠侍溺仆的事来,”伤口倒是其次,梁沛就怕这个妹子这回吃了亏,以后还无知无畏,犯下同样的错误。

      “成什么亲呐?不成亲!”梁波小小翻个白眼,她现在最不爱听人说这个,她要娶的人只怕还要让她等很久呢。

      “由不得你,”梁沛无奈道,“母亲回来的头一天晚上,我就听到她和父亲在商议你的婚事了。”

      那段时间梁波还在宫城里值守,梁沛夜里亲自去为母亲请脉。梁大学士与正夫冯氏相谈正欢,并没有避着她,就梁家老三的亲事和冯氏反复沟通着。

      起先是梁蕙问她夫君,“咱们老三也有十八了,该是成亲的年纪,我不在的时候,可有没有选上合适的人家?”

      冯氏摇头叹气,“老三眼高,我这大半年没少操心,可就是不顺她的意。”

      “不能够吧,”梁蕙笑笑:“邵哥,如今正值御选,等结束以后,各道上落选的嘉郎也都是炙手可热,那样的人才,嫁咱们老三,没有说不过去的,你是她亲爹,是该费心打问打问。”

      冯氏又是一番摇头叹息, “老三瞧不上,她既然不乐意,我也不愿意勉强她。免得到时候成了亲,两口子过不好,这笔账赖在我头上,可不划算。”

      其实梁沛明白冯氏心里的为难,母亲不在家的这段时间,梁家老三连圣上选入后宫的嘉郎都瞧不上眼,哪里还肯在意落选的?

      “你就是面上总做个厉害样子,私下里太惯着她了,让她不知天高地厚,”梁蕙不以为然,“做父母的,都是过来人,怎么说都比儿女有经验,眼光自然比她要好。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一辈子,咱们替她拣选,还不都是为她好?”

      ……

      梁沛将听到的这番话原封不动的转给梁波听,末了又郑重道,“其实母亲心中一直有个人选,那人身份很是尊贵,她跟父亲嘀咕,说要是老三还没定下,倒可以试试,又说并不担心你看不上人家,只怕你还配不上呢。”

      “我不愿意,”梁波一听就烦了,“就是天帝的儿子,在我眼里,也是一文不值!”

      “这位郎君不是别个,乃是今上的兄长,当年成王殿下留在图番国的遗孤,就是此番与母亲一道回京,后来圣上体恤,刚封了安平大君的那一位。”梁沛思索片刻,将她所获悉的不多的信息一股脑儿全倒出来了,“我出门的时候,就听见母亲跟父亲说,她已经在回京的路上装作不经意般,探过那位殿下的口风,殿下本人并无异议。果真如此的话,安平殿下年纪也不算小了,想来你尚君指日可待。所以…,你知道的,…..皇子府中规矩太多,…往后再不可这般任性了。”

      怎么能说风就是雨呢?梁波听着有点心慌,一时又转不过弯来。成王殿下的遗孤?……安平大君…..

      成王殿下她自然知道,就是先帝的同父亲姐,昔年很得武宗皇帝器重,曾毅然决然让出太女之位,远走她国,轰动一时。当年成王在京时,对青年才俊梁蕙有提携之恩,此后梁家与成王的关系便十分友好,这事情梁府上下无人不晓。二十几年前,成王殿下主动请缨,前往图番国做质人,还是梁蕙一路陪着去的。后来两国和睦,她也不愿意回来,而是入赘吐番皇子古月枫炎,由此彻底放弃竞争皇位,做了古月皇室的上门妻主。两人有个孩子,随了父姓,唤作古月长歌,期间梁蕙受先帝旨意出使图番,亲眼见过他们夫妻和睦恩爱,颇为自在,好似神仙眷侣,羡煞旁人。

      可惜人有旦夕祸福,成王殿下英年早逝,剩下孤儿寡父也大不受那时刚继位的图番皇帝待见,于是寄人篱下一般过了很长时间。

      先帝在世时,常挂在嘴边的姐妹就是成王,言如能时机成熟,必将亲姐姐一家接回来。只是等她闭了眼,等梁蕙捡了时机再去图番国时,古月枫炎业已辞世,活着的只有古月长歌了。

      梁蕙此次将人接回来,圣上遵先帝遗愿,对这位哥哥格外重视,因着古月长歌无比高贵的血脉,又封他做了安平大君,择日为其建府,锦衣玉食良田美仆,封赏无数。

      旁人尚君,必定觉得这是满门荣耀,可梁波不这么看,她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会为除却孟天瑜之外的其他郎君牵马坠蹬,一想至此,不由得哭丧了脸,“二姐,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事情也太棘手了。母亲是什么意思?难道要仗着她和成王殿下的那点过往,借此将她卖入皇室,以求更多荣华?不可能吧!再说了,要是别人她还能蹦跶两下,可那皇子是好拒绝的?一个弄不好,还不招来杀身之祸呀!

      “既来之则安之,尚皇子也无不可啊。”梁沛安慰她,又起身收拾药箱,“你先回罢,到了时辰,我要去给太卿看诊,等有时间咱们姐俩儿再说说话。”

      梁沛领着药童出了奉医局,梁波也不好待着了,从门里出来,朝反方向走去,二姐冷不丁透漏的消息如同当头棒喝,敲的她有些晕头转向,一路浑浑噩噩朝金吾仗院的方向走,不知不觉间,便入了东内苑,走到上次遇见孟天瑜的那条鹅卵石小径上。

      ….瑜哥,你在哪儿…..

      沿路的木芙蓉已经开了花,嵌在层层绿叶之中,静静绽放。梁波一脸惆怅,入了宫,就只在当时还翠绿成荫的花树下见了那么一回,枉费她每日尽可能为自己寻找机会,于宫城内到处行走,却总是听到孟天瑜每日侍奉御前,颇得圣宠的消息。所以,他不怎么出玉宸宫,就像被关在笼中的金丝雀一样。

      她垂头丧气,自艾自怨,隐约听闻环佩作响,脚步声由远及近,转头一撇,那人在一干宫人簇拥下,已经站到了她面前:腰系白玉带,身穿素锦长袍,肩头绣了流云暗纹,泛着淡淡的银光,墨发仅用玉色的缎带浅浅束着,余者如瀑般垂在前胸后背,姿态飘逸。仰头看时,芙蓉面故作倨傲,桃花眼幽怨明显。

      见到黄子遥,梁波稍稍愣了一下,紧接着就想到了红玉膏,她下意识的握了握手掌,肿痛难消,何不…..就此再要上一盒?虽说他们关系有点尴尬,但好歹她也在关键时刻帮过他嘛,不然哪有修仪大人如今的荣耀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二十九回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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