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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

  •   撩开轻雾般的纱幕
      希望已展露端倪
      云破日出艳阳天
      我俩又得遂心意
      ——歌德《四季晨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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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席勒便在离我家不远的赫尔镇安定下来。
      我们时常对剧院的日程安排进行讨论。为了应对不久之后的魏玛新年,我们决定上演新剧目。我询问席勒可否使用他写的《阴谋与爱情》,他答应下来,但坚持要亲自修改以后才能进入排练。
      在之后的十几天里,我都没有见到席勒。我有点担心,于是在一个夜晚去他家探望他。
      我没有让仆人通报便进了屋。我悄悄走到他的身后,看到他在灯下伏案的背影,心底忽然有一丝颤动。我发现,席勒瘦了,本来就清瘦的身材变得越发纤细。
      “席勒。”我轻声呼唤他。
      席勒听见我的声音,匆忙回过头来。他见到我,眼中流露出喜悦。他仍旧神采飞扬,但却难以掩盖眼中的倦容。
      我有些心痛,这还是那个充满朝气的席勒吗?
      “你瘦了……”我的声音有些嘶哑,“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我情不自禁地拉过席勒的双手,紧紧地盯着他的双眼。
      他看着我,并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笑着。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道:“剧本改好了,才能排出好戏啊,这也是你所期待……”
      我并未待他说完,便将他拥入怀中,在他耳畔轻声呓语:“对不起。不,谢谢。”
      席勒没有拒绝我的拥抱,我感觉到他的手抚上我的后背,像安抚小孩般拍了拍,用调笑的语气说道:“我们的大诗人怎么说话都语无伦次了。”
      我依旧这样拥着他,居然感到一丝满足。席勒与我身高相近,只是略微比我低一点,但身材偏瘦,抱起来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怜爱之感,而产生这种感觉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发现自己已被这个年轻人深深吸引。
      我无法确定这种感觉是什么,但我不想看到他憔悴,更不想让他离开我。
      “我是真的担心你,”我放开他,让他正视我,“我知道你重视这部作品,但也没必要如此拼命地工作。”
      “其实……”席勒抿了抿嘴唇,却没有再说下去,而是从桌上拿起剧本递给我,微笑道:“你先看看我的成果再说吧。”
      我翻开剧本,大概看了看我熟悉的几个章节。我发现很多地方都被进行了修改,和我之前看到的不大一样。但改后的剧情更紧凑,人物也愈加丰满。我惊愕地睁大眼,脑海中甚至已经浮现出上演时引发轰动的一幕,还有观众的热烈回应、评论家们的高调赞扬……
      “你……”我一时激动地不知该说什么好,看着席勒自信的表情我不禁哈哈大笑,“我突然有一种想请你喝酒的冲动。”
      “你记得就行!”席勒看着我那兴高采烈的模样,也莞尔一笑。

      剧本改编完成后,紧张的舞台排练便开始了。
      因为对这次的演出重视,再加上时间的紧张,所以除了其他剧场工作人员,我也会不时出现在剧场观看并指导演员们的排练。
      这天早上的太阳很足,叶子上的露水映着光辉,我约了席勒一起到剧场看排练。
      席勒坐在我身旁,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也许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看自己的戏剧,席勒显得很兴奋。他时而点头,时而沉思,其间亦会不时的和我交换意见。
      到了第二幕,饰演路易丝的女演员似乎有些不在状态,总是把握不好人物的语气。我正琢磨着如何让她再进行改进,便听到席勒也嘟哝着:“唉,太糟糕了,路易丝怎么会这样说话?”
      我突然灵机一动,起身拍了拍手打断了台上的演出,一边向台上走去,一边大声说:“各位,演出稍微有些瑕疵。我觉得或许应该由席勒先生和我一起为大家做个示范。”说罢转向席勒,微笑着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演员们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鼓掌退到了一边。席勒有些吃惊,但很快也挑挑眉笑着走近舞台,拉着我伸出的手爬了上来。席勒的手很暖和,几个触点就让我有些兴奋。小的时候,我也曾在舞台上演出,但却从未如此激动过。
      此时,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如果我们真的是戏剧中的路易丝和斐迪南该有多好!
      我冲席勒眨眨眼,随即便换上斐迪南那坚定又不失深情的眼神,说道:“路易丝,我知道我父亲的力量非常强大,但是我相信我们爱情的力量更强大!”
      席勒也随即进入了状态,他注视着我,目光灼灼,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用孱弱的声音回应着:“但是,我害怕,我们逃不出这偏见的枷锁,躲不开你父亲的阴谋!”
      “难道说,你不爱我吗?”我有些哽咽,此时的我已不是单纯的在饰演一个期待爱情的小伙子——斐迪南,而是我自己!
      我似乎陷入了一个深渊。
      “不!我爱你!”席勒坚定的说。虽然知道这是剧本上的台词,但听到它从席勒的口中说出仍旧使我晕眩。
      我这才知道我是如此期待这句话,如果它是真的,该有多好!
      我猛地握住席勒的手,激动地说:“如果拆散这双手的时刻真要到来的话,那也就是我与世界一刀两断的时候!”
      席勒的手抖了一下,眼中充塞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的确,这不是剧本里的台词,而是我情不自禁说出的。脱口而出的那一刹,我有些吃惊,也有些后悔,然而席勒却恢复了平静的表情,微笑着等我把话说完。
      注视着席勒琥珀色的双眸,微微抿起的双唇,我几乎情不自禁地想要俯身吻下去。然而响起的掌声打断了我的妄想。
      “您们演的太好了!”
      “太厉害了!”
      我冲聚拢过来的演员们笑了笑,当余光扫到席勒恬淡的微笑时,我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刚才的一幕,我居然想要吻席勒!心脏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两颊似乎有火在烧。
      “刚才那句话要我加到剧本里吗?”席勒微微斜着头看着我。
      “不……不用了。”我慌张起来,匆匆向他道了别,离开了剧院,不敢再多看席勒一眼。
      “其实……我还是很喜欢那句话的。”席勒叹了口气。

      之后的几天,我都没有去找席勒,也没有去剧院看排练。席勒偶尔会来家里找我,而我都让仆人推脱我不在家,他没有多说什么,留了条便离去了。
      “排练一切安好,勿念。席勒”
      手指抚过纸条上的字迹,还是那俊朗工整的小字。我叹了口气,低着头,用手抱住脑袋。
      一闭上眼,席勒的面容便浮现在我面前。清秀标致的五官,柔顺的红棕色头发。当我难以自制地想伸手触摸这久违的美好时,他却突然消失了。我怅然地打开窗户,任凭夹杂着芳草清香的风吹乱我的头发。
      记得魏玛文界的同僚曾经问我如何看待席勒。当时我回答“我有了席勒,对我来说是一种真正的幸福。虽然我们性格不同,但是我们追求的目标相同,这使我们建立起了密切的关系,我们中间任何一个人离开对方都无法生活。”而现在,我自己倒要先怀疑自己当时说这番话时的心情了。
      我对他的执着,真的只是因为彼此拥有相同的理想才产生的吗?
      霜天中掠过一只只飞雁,我看着它们越飞越远,直至消失,忽地轻笑出声。
      我发现凭我自己的力量根本对这件事无能为力。
      这莫名的感情扎了根,发了芽,已经含苞待放,等我惊觉早就无力回天。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吧,一个我期盼了二十五年,却始终与我无缘的东西。
      叫我怎能放手!

      魏玛剧院的周末剧演是十分成功的。演出刚一结束,我马上就被团团围住。无论是平时斯文的教士,还是矜持的子爵夫人,此时都成了洪水猛兽,拉扯着我急切地向我推荐他们手里未嫁的女儿、侄女……我这辈子还从未见过这种阵势,几乎是衣衫不整地从人堆中挤出来,慌乱中还碰倒了一位年轻女士。
      我转身扶起她,诚恳地道歉,“抱歉,我……”
      那女士盯着我看了半响,双眼突然变得像十年没有捕倒食的恶狼,泛着青绿色的光,兀得大叫:“歌德!是歌德!我碰到他了……看!人呢?”
      待她与其他人再次准备追逐我时,只看到一个逐渐消失在舞台后的背影。

      “歌德,我认识你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狼狈。”
      我刚准备休息一下喘口气,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帷幕后走出来。
      我微微一笑:“怎么?我不信你没被围攻。”
      “唉,有也是有的,不过没你多,但还是把我逼到舞台后面躲着来了。”
      我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刚准备接口,就又听席勒问:“怎么,那么多名门小姐就没有一个我们歌德先生看得上的?”
      见我不屑地撇撇嘴,他又说道:“就说韦德尔斯家的小姐吧,年纪是大点,但长得也是标致得很呢。”
      我总觉得这席话里有着不一样的色彩,但因为我还不清楚席勒的心思,便暂且把它归为我的一厢情愿。
      我调笑道:“这还不是因为斐迪南心中放不下他可怜的路易丝妹妹嘛。”
      席勒明显怔了一下,很快又恢复过来,“你少拿我开玩笑。你信不信我冲出去把刚才那些人引过来。”
      “可别,”我靠近席勒,将头枕在他肩膀上,伸手一下一下抚摸着他那丝绸般的发尾,在他耳边恍如呓语般吐出两个字:“谢谢。”
      席勒抬起手臂环住我的后背,又拍拍我的后颈,问道:“谢什么?”
      “剧本,编排……我能想到的一切……以及,你在我身边。”
      我感到颈窝中的人呼吸变快了,他呵出的气温热着我的脖颈。
      我的怀抱,能深刻地感受到他的心跳。我们是如此亲密地相拥,我们此刻是如此地贴近。
      我扳过他的头,用手托起他的下巴,让席勒的双眼直视着我。我凝视着席勒琥珀色的双眸,用尽我平生最大的勇气柔声道:“席勒,其实……其实我喜欢你。我爱你!”
      席勒颤了一下,伸出双手握住了我的手。他盯着我,仿佛在确认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他晶莹的瞳孔中呈现出的,是我从未见过的流光溢彩。
      “我……从不知道,原来……你也是。”
      正当我回味着席勒的表白时,席勒放在我肩上的手一勾,漂亮的脸庞便迎了上来,一切的记忆在此时冻结,留下的只有柔软的触感以及无法言表的感情。
      一时间,我是有一丝惊愕的,但很快被那充塞在心中的愉悦代替了。我托起席勒的下颚,让他更紧密的贴近自己,唇齿厮磨,流连忘返。
      席勒显然并不精通于此,被我吻的连连喘息。他一张口,我便趁机撬开他的齿贝,灵巧的舌长驱直入,肆意纠缠,彼此的舌间都萦绕着冰凉奇特的感受。
      我和席勒都没有停止,而是继续互相挑逗,索取。我借着力将席勒压向帷幕后的立柱。席勒的身体径直靠了上去,撞击声在整个舞台回荡。我们仍旧吻着,即使气息变得逐渐短促起来也浑不在意。
      席勒的脸上凝着一抹红晕,在我不断深入的吻中不时发出细碎的呻吟。我放过他的唇,侧过头,转而吻上他的柔软的耳垂,低吟道:“真是有如天籁呢。”
      席勒没有回答,只是抬眼望着我,努力平复着呼吸。忽然他恍如叹息般吐出几个字:“这个吻,我等了三年。”语罢,又重新吻上我的唇,缓缓地啄食,吮吸,稚嫩的技巧如同品尝甜品。
      我的视线从斜上方瞟下去,看到的是席勒那线条感十足的下颚。我安抚地吻了他一下,便不由自主地探下头,开始流连于他的颈间,手也顺着衣服的下摆逐渐向内深入。席勒的皮肤如丝绸一般,但却灼灼烫手。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兴奋与满足,流连在颈间的吻也开始加深。
      “不。”席勒的身体绷紧了,他制止了我点火的手并用孱弱的声音反抗道,“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我发觉我的身体已经几乎不受控制,虽然理智告诉我要把这疯狂的举动停止下来,但这么多年的欲望是我难以抑制的。
      我扯开他的丝绸领结,继续顺着他脖颈的曲线向下舔舐着,裸露的颈和锁骨处已经被我留下了几片淤红,它们像是即将绽开的花蕾,那魅惑的颜色和席勒断断续续的呻吟,无一不在撩拨着我的神经。
      此刻的席勒,就像一只纤细高傲的天鹅,扬起雪白的项颈,低低地喘息。
      我是如此地想拥有他!
      而席勒却制止了我的进一步行动,他温柔地捧起我的脸,注视着我,眼波微荡,用艰难的声音说着:“不,歌德……看着我。”
      “为什么?”我皱起眉,再次发问。
      席勒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他早已因我逐渐深入的索取而瘫软,他斜靠在我怀里,白净的脸上布满了惊心动魄的潮红。显然,他也在用所剩无几的理智与倾巢而来的快感抗衡。
      席勒看着我,缓缓地说:“现在,还太早……还不到时候。而且,这里,不行……我们,要忍耐。”
      我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丝怒气,“忍耐?为什么要忍耐?我们相爱!我们已经忍耐了这么久,你还忍得下去吗?”
      席勒怔怔地看着我,忽然垂下眼睑,声音细弱蚊蝇,“对不起,歌德。是我……是我没准备好。”
      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轻声解释道:“席勒,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有些吃惊罢了。你不用跟我道歉。”我拉开他蒙住眼睛的手,轻轻吻上他的额头,柔声道:“我不想勉强你。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
      席勒闻言垂下了眼,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我把席勒从地板上拉起来,揽在怀里,调笑着问:“你这个样子……要不要我抱你回家?”
      席勒慌忙挣脱了我的怀抱,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不肯抬头看我。我将他这副窘态瞧在眼里,低低地笑着,拉起他的手,带着他从舞台后走了出去。
      剧院的正厅里空无一人,刚刚围攻我与席勒的那帮高官名流也不见了。我停下身,用手指着空旷黑暗的舞台对席勒说:“我以后,会在这个舞台上——魏玛最大的舞台上,演出为你写的戏剧。”
      席勒看着我,他的双眼在漆黑中犹如星辰,调笑道:“我也是写剧本的人,你这是想和我竞争吗?”
      “你也可以给我写呀。”
      “写什么啊?《歌德棕熊历险记》?”
      我讪笑,“好啊,只要你愿意。”
      我们牵着手,并肩走出了魏玛剧院。入夜后的魏玛总是颇为静谧,只有几户人家的灯光还亮着,散发出柔美的橘色。迎面而来的晚风冰沁清凉,夹带着几声远处的犬吠传到这里。我和席勒十指交缠,顺着无人的街道漫步而行。
      美好的时光总是流逝的飞快。我把席勒送到他的府邸,依依不舍地拉着他的手,柔声说:“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答应我。”
      席勒的脸倏地红了,他抿着嘴腼腆地笑,最后轻声说:“也许那天不远了。”
      我轻吻他脸颊,微笑着冲他挥手,哼着小曲转身离去。
      我实在太过高兴,人在高兴的时候总是比较忘我,以至于没有察觉到席勒眼中的无奈,更没有听到他怅惘的叹息。

      这天,席勒从剧院来到我家,给我带来了一封信,说是赫尔德尔寄到那里去的。
      赫尔德尔是我文学的启蒙者,一个个性坚硬的传道士。
      “我的顾问府——这么直接的地方他不寄,偏偏把信寄到魏玛剧院去,可见他还是对我涉足政界的事耿耿于怀呢。”我边拆信边对席勒发牢骚。
      看完信,我叹了口气,冲席勒无奈地笑笑,示意他到我身边来,“喏,你看,他又在质问我最近为什么没有新的作品了。我该怎么回答他呢。”我搂过席勒问他。
      席勒看着我,用手抚摩着我额前的碎发,回答道:“你是有一段时间没写东西了,难道真是这些政务俗事耽搁了你吗?”
      我捏过席勒的手,努力营造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样子,“最近我的心思全在一个叫席勒的家伙身上了,一门心思想着怎么能让他答应我的要求,哪儿还有什么时间写作呀。”
      看到席勒脸上闪过的绯红,我心中暗笑,不再逗他,实话说:“其实也不是没写。我从很早以前就一直在构思,一个关于浮士德的故事。”
      “浮士德?”席勒有些吃惊,“是那个炼金术士浮士德吗?”
      “嗯,”我点点头,“可是这个故事构建太大,内容太沉重了,我曾经写过几章都不太满意,也就放弃了。最近我又想到这个故事,但仍旧没有自信写好。”
      “怎么会!”席勒反驳道,“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你是一个极有才华的诗人,无论我是否以友人的身份来评价你,我都是也会一直是这样相信着。”
      他拿起我放在桌上的笔递给我,“自信起来,歌德。”
      “可是……”我仍然有些迟疑。
      “就算是为了我!你不是要在魏玛最大的剧院里演为我写的剧本吗,我就要这个!”
      “席勒……”我很感动,从席勒手里接过笔,明明只是平常的羽毛笔此刻却如重千斤,“谢谢。”
      席勒俯身拥抱了我,柔声说:“你怎么总是向我道谢。”
      “也许。”我缓缓覆上了席勒的唇,“是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上帝让我在这辈子陪着你,跟你说一辈子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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