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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长相思兮长相忆 ...

  •   53.
      一夜无梦,醒来的时候,刘裕扫过窗外阳光,只觉全身酸软,疲惫不堪。
      身旁果然已经没有人了。有点失落,不过不用亲自看着他离开,其实也挺好。
      刘裕有些茫然,心沉重地怦怦跳跃,更感觉有点呼吸不畅地难受。
      但他也清楚,等过会儿起床,面对惟他马首是瞻的北府兵将,他不能展现出自己的脆弱和茫然,他只会向他们显露最英明神武的一面,令他们感到在他刘裕的领导下,他们正踏足通往最后胜利的坦途上。
      “吱呀~”
      房门被从人外面推开,一身黑色戎装的叶浩然抱着白猫走进来淡淡地瞥了眼床上满脸灰败和疲态的人,随意问道:“发什么呆?”
      刘裕偏过头,愣愣看着门口的黑衣青年,思绪一下子不受控制地飘远,心忖自己纵然真的成了皇帝,又或变成雄视一方的霸主,说到底他仍只是一个人,需要好好的生活。对他来说的幸福,应该就是是每天清晨醒来,都能看到叶浩然。
      “你……你还没走?”刘裕辞不达意地嗫嚅道,“我还以为……”
      叶浩然合上门,不紧不慢地走到床前坐下,握住了刘裕的手:“你不想亲自送别?”
      “好吧,说实话,我想。但我更想你干脆不走。”刘裕撑起身子,慢慢起身,“我昨晚都那么热情了,你居然没有腿软?!”
      叶浩然:“……”
      还能打这种算盘?……
      叶浩然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话,但听到这般自然熟悉的“口无遮拦”,整个人忽然觉得放松下来。
      在遇见刘裕并为之动心前,他一直感觉很疲倦,好像世界之大无处可以容身,又像是有迷失在时间长河里,不知归处的茫然。他只觉得有些累,好似丧失了一切热情,再没有什么能让他心起波澜。
      刘裕的坦白、热情和直接,像是日出的太阳驱走黑夜的寂寞和寒冷,令一切回复了生气那般。
      那是火焰点燃枯木,迸发出不一样的绚丽火花。
      叶浩然眼神柔和下来,伸出手指戳戳刘裕的额头:“自讨苦吃。”
      刘裕抬手抓住叶浩然的手指,把叶浩然的手带到自己面前,轻轻落下一吻,笑道:“甘之如饴。”

      刘裕和叶浩然还有屠奉三、燕飞四人坐在偏厅内,吃着早点。
      白猫在旁边懒洋洋地打瞌睡。
      顺带在早餐结束后,叶浩然宣布了由他亲赴建康对付李淑庄的事情。
      燕飞虽然不清楚叶浩然有何手段,但总归是对他有自信的。
      刘裕转向叶浩然道:“建康现在局势混乱,浩然需不需要帮手?我想请燕飞或是奉三和你一道到建康去,也好有个照应。”
      屠奉三皱眉道:“刘帅的安全才是最重要。”
      刘裕不在意地笑道:“孙恩既去,燕飞又不会对付我,如果北府兵的统帅须别人力保才留得住小命,我这个北府兵统领也不用当了。”
      燕飞笑着点头道:“我们的确不用担心刘兄的安全,何况若是离开得够隐秘,谁晓得我们不在刘兄身边呢?”
      叶浩然对刘裕的提议认真思考了一下,最后在这两个推荐选项里做出了选择:“麻烦屠兄随我走一趟如何?”
      屠奉三愣了一下,似乎完全没想到叶浩然放弃了与他比较熟悉的燕飞,而选择自己,但还是道:“完全没有问题。”
      “顺带让屠兄代表你向支持你的建康的高门发出你会秉承谢安和谢玄的施政方针的意愿。”叶浩然随意解释了选择屠奉三的原因。
      “一定要妥协吗?”刘裕有些犹豫。
      叶浩然知道刘裕的心思,但是他曾是士族其中的一员,虽然一直游离在边际,但是他对那些高门士族的心理还是很清楚的。
      叶浩然平静地说道:“一切以稳定为重,必须让他们知道你不是高门制度的破坏者,而是他们的保护者。”
      “好吧。”刘裕思索片刻,还是点点头,对屠奉三道, “奉三就去建康找王弘,请他帮忙传达我的意愿。”
      要下这个决定是不容易的。
      他憎厌高门大族华而不实的作风,不喜欢他们服药清谈、醉生梦死的生活方武。他更不欣赏皇室以榨取民脂民膏,来维持极尽奢侈的宫廷生活。
      身为布衣庶人,他对高门大族的作风是深恶痛绝的,但为了大局,他必须作出妥协。
      现在他兵权在握,再不是以前那个挣扎求存的小人物,只要击败桓玄,他将成为权倾南方的霸主,登上帝位也不算妄想。
      当他成为南方之主时,他将会成为他们的一分子,这个想法令他感到矛盾和失落。
      “在激烈的权斗里,人性会彻底泯灭,只剩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斗争。”叶浩然看出他的矛盾,却没有安慰。有的事可以宽慰,有的事却绝不放纵,“没必要失落,坚持你能坚持的就行了。”
      刘裕长长出了一口气,他唯一可以坚持的,是永远不被建康皇朝和高门的风气征服同化。在稳定政局后,他会推行缓慢而持恒的社会改革,能做多少便做多少,如此才不辜负万民对他的期望,他也可向玄帅作出交代。这个想法令他的心舒服了点儿。
      “叶兄你打算何时动身?”燕飞关心地问道。
      “速战速决。”叶浩然的言下之意就是现在就走。
      刘裕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对叶浩然道:“能借下你的佩剑吗?”
      叶浩然眼里露出疑惑的神色,但还是把手边上的“誓中流”递了过去。
      刘裕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串剑穗,神色认真地为“誓中流”系上剑穗。
      叶浩然看到那串有些褪色的剑穗,眼神古怪起来。
      一样是盘长结,只是没有之前纪蓝儿那串编制的那么精致,有些松散,但还算不错。
      “盘长结?”叶浩然接回“誓中流”,不会这么巧吧?
      “我小时候家里贫穷,姨母的孩子生病治病要钱,再养我一个也不易。幸好曾遇见过贵人相助,给了姨母不少银子,才算解了燃眉之急。看来从小时候起我的运气就不错。”刘裕对叶浩然解释起来这个剑穗的来历,“这串剑穗也是对方留下来的,一直在我身边,后来这结散了,我自己模仿着重新编了一遍。这是我最初的运气,送给你。”
      他对叶浩然那一次神色自嘲地说的“看来我的运气,没有你的好”那句话一直很在意。那一次花灯的打翻和后来的消失或许存在某种预示。
      “……”
      叶浩然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串剑穗,由衷觉得这个故事好耳熟。
      盘长结象征回环贯彻,这么看来,似乎自有因果循环。
      “我们也叫盘肠结。”燕飞干咳两声,感觉到这两人似乎都不知道另一重意义,忍不住好心告诉他们,“我就听说过一首诗: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以胶投漆中,谁能离别此。”
      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
      叶浩然心中一动,伸手抚上剑穗上的结,淡淡道:“挺好。”
      冥冥中的红线,似乎能跨越时间啊。

      建康形势之复杂,是不明内情的人难以想象的。
      虽然表面看来仍是昌盛繁荣,如果不晓得建康近日翻天覆地的变化,谁都想不到司马氏的天下已被桓氏掌控,甚至马上就会是被取代。
      任刘裕如何纵横无敌于沙场,如斗力而不斗智,即使尽起全军攻打建康,亦只有惨败的份儿。
      建康不但有防御力强的宫城,还有石头城、冶城、越城、东府城、丹阳郡城等附城,其中只石头城一城,便足可令攻打建康的军队吃不完兜着走。
      叶浩然和屠奉三一路上没什么交流。
      他们现在的住处是屠奉三联系支持刘裕的王家子弟王弘帮忙安排的。
      这座小筑靠着秦淮河,水路、陆路都可以走,地理位置不错。叶浩然还是挺满意的。

      是夜,叶浩然抱着白猫站在小筑靠河的窗边,遥望秦淮河。
      寒风呼呼,建康大部分地区已黑灯瞎火,惟独是秦淮河一带仍是灯火辉煌,显出建康的改朝换代,对秦淮风月没有丝毫影响。
      “叶兄,说实话,我一直对你没什么好感,觉得你是刘帅登上帝位的阻碍。”屠奉三踱步走到叶浩然身后,突然出声道。
      “不只你这么觉得。”叶浩然没有转身,屠奉三自然也看不到他眼里的嘲色,“我对你同样并无好感。”
      “这在我的预料之内。”屠奉三很轻松地说,“刘帅还不够狠,许多事情都还会意气用事,比如桓玄攻打建康时居然还想找人去通知司马元显,为了不暴露刘帅暗自回到广陵的消息,我只能自请效劳了。”
      “所以你其实没有让王弘通知司马元显?”叶浩然回头,眼里流露出似笑非笑的意味。
      “自然。刘帅回到广陵面见刘牢之就是要出其不意,可他却冒着被发现行踪的危险去警示敌人!司马元显的友谊可比不过他们司马氏的江山。”屠奉三神色冷漠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权力斗争从来是这个样子,不会和你讲仁义道德,且为求目的不择手段。”
      “说的有几分道理。”叶浩然漫不经心地应道,“但是我喜欢他重情重义。”
      “这正是我觉得最荒唐的地方。我一直试图对你们的暧昧视而不见,想着你还有能帮到刘帅的地方。但眼看只剩最后一步,南方的权利就会掌握到刘帅的手中,到时候……他若还固执坚持那些情义,迟早有一天会完蛋!”屠奉三没有恼怒,有的只是陈述。
      叶浩然同样很是平静地听完他的话,等他把话说完,才淡然道:“那就完蛋吧。”
      屠奉三看着叶浩然这样淡定自若的样子,心里都不由有了些火气。“我现在居然有些怀疑你是否也是魔门之人。”
      叶浩然认真地打量了屠奉三几眼,忽然转移话题道:“我要去见李淑庄,你去吗?”
      心里憋着火气的屠奉三下意识回答:“去,为何不去!”

      建康。燕雀湖。
      屠奉三藏身密林里,监察着湖边小亭的情况,叶浩然负手站在小亭里遥望星空,一副轻松平淡的样子。
      他和叶浩然等了近一个时辰,两人都没有丝毫不耐烦。
      屠奉三只是奇怪,为何要见李淑庄会是在这里等候,好像已经提前约定了一般。叶浩然究竟何时约人,又为何敢肯定会有人来见他。
      倏地一道人影出现在小亭之旁,来得毫无先兆,令屠奉三也不由暗吃一惊。李淑庄的武功,还在他估计之上。
      李淑庄看着小亭里的叶浩然,漫步登阶步上小亭,又似生出警觉的朝屠奉三藏身处瞧去,也让屠奉三看到她别具风情的花容。
      屠奉三尚是首次见到她,心中暗赞,忖道难怪她能颠倒众生,确有非凡的魅力。一眼看去便知此女媚骨天生,是男人梦寐以求的极品。她一身黑色紧身劲装,尽显她成熟动人的线条体态,更衬得她肤白如雪。
      李淑庄从容抬眸看向叶浩然问道:“阁下究竟是何人?为何要在此设下埋伏?”
      她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力,与她独特的风韵配合得天衣无缝,相得益彰。
      屠奉三听得一惊,为何李淑庄不知叶浩然是何人还是出来见他了?甚至自己躲藏起来,也不见李淑庄有多恼怒?
      叶浩然瞥了眼屠奉三藏身之所,淡淡道:“那不是埋伏,不过他是久闻你的大名,想看看你的真容,求着我带他一起来而已。”
      他把屠奉三随口说成了恋慕李淑庄之人也算合情理。
      屠奉三一阵怪笑,走出密林,一双眼睛贪婪地上下巡视她的娇躯,配合地扮出一副色迷迷的神情,嘿嘿笑道:“果然名不虚传,确是人间极品。”
      说话间,已登上方亭,在不到半丈的距离肆无忌惮的饱餐秀色。
      李淑庄双目闪过不屑的嘲弄神色,旋又以媚笑掩饰,横他一眼道:“这位兄台神采不凡,淑庄也很是倾慕,可惜无酒,否则我们今晚在湖旁把酒谈心,必能尽兴。”
      李淑庄登上小亭,又看看叶浩然,目光上下扫视,最后目光落在叶浩然的佩剑上,一惊道:“阁下究竟是何人?为何知道我门的联系暗号,又约我此处相见?”
      屠奉三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是……祖颜泽。”叶浩然慢慢说去属于他的另一个名字,那是他的过去,他曾经寻找了很久,如今说出却有些不真实之感。
      “祖颜泽?!”李淑庄挑眉,显出几分傲气,“我听说边荒有个叫叶浩然的人使得一手堪虚无妄剑,你应该是叶浩然才对吧?”
      “都一样。我以为你会比较熟悉另一个名字。”叶浩然并不意外会被猜到,“以你的年龄来看,你应该见过纪蓝儿携带这把剑才对。”
      李淑庄沉默片刻,俏脸突然绽开一个像阳光破开密云般的灿烂笑容才道:“我信哩,会知道纪蓝儿这个名字,即使你不是祖颜泽也一定与他有关。我幼时是见过这把剑,至今本门中仍有这把剑的图画。纪师叔离开秦淮河前曾说过,见这把剑如见她,若有一天有人带着剑找来,本门有欠此人,须允他一个请求。”
      叶浩然双目没有半点波澜,显得很是深邃,并不着急道:“桓玄今一朝得志,重用的都是他本族的人。在建康城破前,早向他投诚者也均得重用。至于献石头城立下大功的王愉,为免世家不满本应被投闲置散,但他竟不用外放,改当尚书仆射,可见桓玄用人,只讲一己好恶,并没有周详的安排。”
      屠奉三原本色迷迷的神态一扫而空,双目神光闪闪。原来还有这样的事?看来叶浩然和魔门的恩怨并不简单。立刻应声道:“而且桓玄好大喜功,常以高门才识自负,对奏事官吏特别苛刻,如发现奏章有一个错字或笔误,便如获至宝,以示聪明,弄得人人自危,小事如此细致,大事却一点不抓,也不知该如何处理。由此可见桓玄根本不是治国的人材。现桓玄正密锣紧鼓,为要登上帝位作准备。据我听回来的确切消息,桓玄将会先封楚王,加授九锡,然后制造出最有利的形势,才接受禅让,如此急于称帝,正显示他不顾魔门的部署,自行其是,魔门选错人了。”
      “可惜我已别无选择。”李淑庄露出无奈的神情,惹人怜爱,“魔门本来就有两道六派,各自为政,现在却团结圣君之下,你的要求若是让我离开建康,最重要的是圣君的态度。”
      “若是那位圣君同意,你是否会离开建康?”叶浩然好似胜劵在握的态度不仅令李淑庄感到疑惑,就是屠奉三都不知他为何如此自信。
      “听说桓玄在打谢玄之女谢钟秀的主意,谢家在建康有些非同寻常的地位,在这种时刻染指谢玄之女,会犯了众怒。”叶浩然面无表情地问道,“那位圣君没办法规劝桓玄,那么是否打算直接毒杀谢钟秀,让桓玄死心?”
      “谢钟秀自谢玄逝去后就一直生病,只要隐秘,任谁都不会怀疑,只会以为她是病死的。”李淑庄的话自然是承认了叶浩然的猜想,“你若是祖颜泽,与本门渊源匪浅,桓玄成事不足,如果圣君松口,我便同意你的要求。”
      “如此即可。”
      叶浩然没有选择赶尽杀绝,反而使用了谈判加人情的手法,屠奉三觉得自己之前随口的一句猜想可能是真的。魔门之人都异常神秘,叶浩然来历出处都是一片空白,他又自称祖颜泽,似乎与魔门有什么关系……
      屠奉三暗暗记住“祖颜泽”“堪虚无妄”,打算私下去查查究竟是何许人。
      离开的路上,屠奉三忍不住试探道:“究竟魔门欠叶兄你什么了?”
      “一百三十五条人命。”叶浩然看了他一眼,眼神露出凛然之意。
      屠奉三暗自奇怪,这怎么这么像是有深仇大恨啊?
      “不必怀疑,我的母亲是魔门之人,李淑庄所说的纪师叔是我母亲的弟子。”叶浩然面无表情地直述道。
      屠奉三:“……”你的辈分到底有多大?李淑庄岂不是也要叫你一声“师叔”?
      “我的母亲也有服用五石散的习惯,她本是魔门在我家的眼线,直到有了我后,她渐渐想过上安稳的生活,到魔门想对付我家,母亲想保护我,不愿与他们合作,却被魔门用丹毒之法暗杀。”叶浩然轻描淡写地说着他记起的往事。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么多?”屠奉三有些警惕地问道。
      “你觉得李淑庄如何?”叶浩然充分展现出一种“非职业”的拉红线手段,很神棍道,“我觉得你们很配。或许你能成为她离开建康的理由。”
      “……”叶浩然说的太理所当然,让屠奉三忍不住回想刚刚见到她时,他的一颦一笑,好像真的很吸引他?
      叶浩然看见屠奉三露出心神不定的神色,挑眉喃喃自语道:“这样都行?”

      建康。乌衣巷。谢家。
      谢钟秀所在的小楼仍透出灯光,这个天之娇女已登榻休息,伺候她的两个小婢在下层为她以慢火煎药,草药的气味弥漫在外面的园林中。
      一道白影从林木间闪出来,到了小楼之旁。此人身材修长,披上一袭在黑夜最夺目的白外袍,且举止从容,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他看似一副漫不经心随随便便的样子,英伟中却带着一股从骨子透出来的邪异气质,令人捉摸不定。
      小楼的下层处,一个小婢正把药煲提起来,把药汤注进碗内去。
      白衣人忽然笔直腾升,再一个翻腾,穿窗进入谢钟秀的闺房。一步一步地往卧在榻子上的谢钟秀走过去。
      接着他现出一个无比苦涩的神情,摇头喃喃的念出一句:“天妒红颜”,接着穿窗而出,不带起任何风声的落往地面,然后毫不停留地没入园子的林木去,迅速去远。
      一艘轻舟从上游驶下来,到白衣人前方时,竟停定不去。
      白衣人淡定地从一跃而起,轻松落到船头处,平静注视着舟上撑船的叶浩然,唇角挂着一丝笑意。
      船桨打入水里,艇子立即转弯,掉头逆流而上。
      叶浩然淡淡道:“收手吧!魔门圣君。”
      白衣人笑道:“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叶浩然叶兄,怎么有空从京口来到建康来?”
      小艇在叶浩然轻摇橹桨下,缓缓逆流而上,不知情的人会以为他们是建康的名士,正游河谈心。
      叶浩然避而不答道:“悬崖勒马,尚可保持魔门的元气。”
      白衣人大讶道:“叶兄竟关心我圣门的盛衰吗?为何不像其它所谓的正道人士般,视我圣门中人为人人得而诛之之徒?请指点。”
      叶浩然能感到白衣人是可讲理的人,而非蛮缠的冥顽之辈,平静的道:“在这大乱的时代,正邪之道的界线已变得模糊不清。不过桓玄败象已露,若明知不可为而为,只会令贵门陷入绝境,动辄落得全军覆没的命运。”
      白衣人凝望他好半晌后,点头道:“叶兄这一番话语重心长,言辞恳切。不过在下却不同意你的看法。桓玄兵力达十二万之众,战船超过四百艘,且据有如建康般的坚城作据点,又占有大江上游之利,拥巴蜀雄厚的物资作后盾,兼得建康高门的支持,纵然一时不能奈何刘裕,但如相持不下,吃亏的始终是刘裕,对吗?”
      叶浩然点点头从容道:“表象确实如此,但你们选择错误,挑了桓玄,而此人根本难成大器。”
      白衣人不在意地微笑道:“桓玄是否帝皇之材并不重要,只要他肯接受我们的意见,刘裕必败无疑。”
      叶浩然知道他能讲道理,自然就是讲道理:“桓玄能听你们的吗?他兵力虽达十二万之众,但自进占建康后,战线拉长,兵力也由集中变分散,根本无力捍卫漫长的大江水道和沿江的十多个重镇。若当巴陵落入刘裕一方,江陵便岌岌可危,此时桓玄可应付一场两条战线的战争吗?”
      白衣人哑然一笑,有点意兴阑珊。
      此时小艇驶入燕雀湖,叶浩然收起船桨,任由小艇随波飘荡。
      白衣人微笑道:“我叫慕清流,这是我到建康后取的名字,以示我对名士文化的欣赏。不过能被我看得入眼的名士寥寥可数,他们均是真正的名士、高门里的清流,谢安则于我欣赏的名士中高踞榜首,所以我不愿伤害钟秀小姐的心意,是绝对发自真心。”
      慕清流仰望星空,吁一口气地悠悠道:“谢氏家风,确是令人景仰,但谢家子弟又不能不出仕为官以固位,否则其风流意韵便无所附丽,这样也令其家史更多彩多姿,起伏跌宕,恰正反映了整个大时代的传承、迁变和消亡的过程。唉!我今夜太多感触了,是否因我已嗅到失败的气味?”
      “你应该很清楚。”叶浩然不紧不慢道。
      慕清流凝望他好半晌后,道:“叶兄大驾在此,已显示你掌握到这场换朝之争的成败关键,令我生出惧意。叶兄可否坦诚赐告,我是会为你严守秘密的。”
      “我想先弄清楚贵门的其它人,会否挑战慕兄的决定呢?”叶浩然沉吟片刻问道。
      慕清流淡淡道:“我个人的决定,是否可作为敝门的决定,那就是要看事情的缓急轻重,如是关系到争天下的斗争,那各派道当有自行决定的权利。如果我认为事不可为,会向其它派道发出全面彻退的指示,至于他们是否遵从,则不是我可以管辖的事。这么说叶兄满意吗?”
      叶浩然默然思索片刻,然后轻描淡写的道:“慕兄这般坦白,我也不瞒慕兄,只要你松口,李淑庄自然会离开。”
      慕清流神色平静道:“敝门早猜测你与祖颜泽此人有关,如果属实,的确是可能的。”
      “我就是祖颜泽。”叶浩然从不打算对魔门掩饰自己的身份,魔门于他有仇也有恩,皆因魔门中有诸多派系,期间纠葛难以算清。
      以慕清流的修养,仍忍不住失声道:“什么!”
      “不过现在我是叶浩然。”
      慕清流呆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叶浩然面无表情地分析道:“关键处在桓玄,而桓玄根本不是刘裕的对手。不收手,中间没有丝毫转寰的余地。如果慕兄坚持,我只好用尽全力来打击贵方。”
      慕清流深吸一口气,双目精光闪动,沉声道:“我们可否立下赌约,假如巴陵、广陵确如叶兄所料,在十天内陷落,我立即向敝门发出全面撤退的指令,但如果叶兄所料有误,叶兄则须退出南方的纷争。”
      叶浩然想也不想地道:“三日”
      慕清流动容道:“原来叶兄对自己的估计竟有十足的把握。”
      叶浩然看向湖面,淡淡道:“一旦桓玄失去高门的支持,桓玄也完了。就算不作任何事,当桓玄逐渐暴露他的豺狼野性,将会失去高门的心,而目下形势正依这方向发展。”
      慕清流摇摇头道:“不用解释,如我不能坚持直至赌盘开局,如何向门人交代?叶兄就和我一起等待刘裕那边的结果吧。”
      说完一声长笑,翻身投进湖水里去。
      叶浩然低头看看“誓中流”的剑穗。
      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
      希望能快点结束……
      “且看你的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长相思兮长相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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