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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相见时难别亦难 ...

  •   32.
      荒人从四面八方来归,南北水陆路交通畅顺无阻,才十多天工夫,边荒集再次兴旺起来,且是前所未有的盛世时期。
      所有人都清楚明白,边荒集将会有一段长治久安的时光,至于好日子何时终结,却没有人敢肯定。
      光复边荒集后的首个钟楼议会,决定了新的权力分配。
      拓跋仪代表的飞马会、慕容战代表的北骑联和羌帮各自保持原有的地盘,汉帮的地盘理所当然地由大江帮接收,原汉帮的东门总坛变为大江帮的总坛。屠奉三是新冒起的势力,只划出部分楼房予羯帮。
      叶浩然的媒人馆总算重新开了起来,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一场遭遇让这些荒人感受到了世事无常,要来场婚礼热闹一下,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这一个月来叶浩然的生意,居然多了起来。
      叶浩然有些头疼地看着他店铺的这位“常客”,开口道:“刘兄不需媒人,为何又来此?”
      刘裕一边盯着叶浩然看,眼神倔强,一边回答:“来看看。”

      叶浩然的这位“常客”,每次来还真的只是看看,不碍事不吵闹,静静坐在那里,偶尔发发呆,偶尔看着叶浩然出神,偶尔还会自带一本书来看。
      有一次刘裕还很认真地和叶浩然请教书里的内容讲的是什么意思。一副求学好宝宝的样子……
      总之绝口不提任何感情问题,表现得要多配合有多配合。
      叶浩然都不知道该怎么赶人了。

      “你慢慢看。”叶浩然自己都没发现他在面对刘裕的时候多了些纵容。
      刘裕坐在一边,看着叶浩然,突兀地提起:“洛阳已入慕容垂之手。慕容垂没有到洛阳督战,而径自率亲兵团折往荣阳,留下手下高弼和儿子慕容宝攻打洛阳。而洛阳守将翟斌捱不到七天便开城投降。这点我有点想不通,他居然弃洛阳往荣阳……”
      叶浩然沉吟片晌,问道:“关中形势如何?”
      刘裕双目一亮,立刻回答:“关中的情况更可怕,以慕容冲兄弟、姚苌和苻坚为首的三大势力互相攻伐,闹得关中成人间地狱,人皆流散,道路断绝。”
      “数月前,苻坚和慕容冲在长安城西展开一场激烈厮杀,苻坚杀得慕容冲逃往阿房宫去,岂知苻坚不知为何,竟过城门而不入,自行返长安去,留下儿子苻晖对付慕容冲,结果当然是苻晖给打得人仰马翻。此役后苻坚被迫退守长安,而慕容冲和姚苌则轮番攻打长安,希望能比对方先攻夺长安。根据关中逃出来的人估计,苻坚绝撑不了多久。”刘裕尽可能把知道的事告诉叶浩然,等待着叶浩然的接话,要知道能提起一个叶浩然感兴趣的话题,那可不容易。
      叶浩然想了想,分析道:“现在北方的争霸,关东是慕容垂的天下,关西虽形势未分,但胜负快将揭晓。不论是慕容冲兄弟或姚苌胜出,首先要应付的将是慕容垂的威胁。慕容垂在洛阳摆的是另一种空城计,目的是引关西的恶蛇出洞,待敌军泥足深陷,再聚而歼之,如此慕容垂将可长驱直进,收复关西之地。当关东关西尽成其大燕领土,北方天下将是慕容垂囊中之物。”
      刘裕恍然大悟:“浩然果然厉害。”
      叶浩然不吃他这一套,抬眸看向刘裕,平淡地问:“你要走了?”
      刘裕苦笑不已:“你这是先发制人吗?我的确是来向你道别。现在边荒集大局已定,大江帮站稳阵脚,北方局势趋于稳定,所以应该是时候回去向玄帅报告。”
      说到谢玄,刘裕神情一黯,显是想到谢玄来日无多。也因此想到他没办法脱离的北府军,和永不愿受拘束的叶浩然。
      “何时动身?”叶浩然轻描淡写地问道。
      刘裕涩声道:“向大江帮交代一下就走。”
      有谢玄在,刘裕回去后的安全该不成问题,可是谢玄若去,在北府兵内谁能保护他?
      “这次回去,多保重。”叶浩然面无表情地说出的话语让刘裕的心不争气地急跃几下。
      刘裕诚挚地道:“你也要小心,边荒集是天下最危险和变化无常的地方。我走了。”
      说罢掉头便去,生怕慢了一步就走不了,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样子。
      终究是,谁人能忍离别?
      “刘裕今次回广陵去,将会经历人生最凶险的一段时光,卷入朝廷和北府军系间最激烈的斗争里,生死成败难卜。你一点也不担心吗?”白猫舔舔爪问道。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去给谢玄陪葬 ,但叶浩然知道……
      “他会成功的。”
      白猫:“……”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得瑟?怎么有种“我看上的人不会失败”的感觉……救命,我看不懂人类的想法了,刚刚和人家分手又这么得瑟真的好吗?

      广陵城。
      刘裕心情苦恼,渡日如年,出边荒集的时候,他曾期望可以又一次看到等在路边上的叶浩然,然而知道到了广陵城,他才能接受,这一次叶浩然真的没来的事实。
      更倒霉的是在他到广陵的前三天,谢玄离开广陵,避往离东山不远的始宁县,在谢家的物业始宁山庄平静地渡过他最后的日子。
      没有谢玄的照拂,刘裕变回寻常的北府兵小将,入住军舍,处处受到军规的管辖。
      他的顶头上司仍是孙无终,可是刘牢之亲下严令,刘裕任何特别的行动或出勤,必须经他亲自批准,不能我行我素。
      刘裕三次通过孙无终向刘牢之请批往见谢玄,均被刘牢之断然拒绝,以刘裕的沉得住气,终亦不由首次对刘牢之生出恨意。
      只有她一个人了,想找个人倾诉也苦无对象。
      唯一可堪告慰者是他多番出生入死的努力并没有白费,特别是光复边荒集一役更为他争得很大的声名威望。在年轻的北府兵将士里,他不单被视为英雄,还代表着北府兵新一代的希望。
      这算是“情场失意,事业得意”吗?
      刘裕颇有些自嘲地想。
      他宁愿不要后半句,也绝不想应证前半句。

      “顾瞻望宫阙,俯仰御飞轩。据鞍长叹息,泪下如流泉。……烈烈悲风起,泠泠涧水流。浮云为我结,归鸟为我旋。去家日已远,安知存与亡?”
      是……歌声?谁在唱歌?
      “阿黑怎敢如此放肆!你回去告诉他,让他赶快滚回去。如果迟了,我就带三千兵,溯江而上,赶他回去。”
      ……
      “……有何可争?”
      “你终究先我一步了。”

      叶浩然坐起身,揉揉额头,梦境果然在几笔生意后又出现了,而且比起之前的破碎不成言,现在至少有相对完整的话语。
      浮云安知存与亡……
      原来是……浮云为我结,归鸟为我旋。去家日已远,安知存与亡?
      “果然是他……”叶浩然下床点亮灯,随手拿一件外衣披起,到桌前铺开一张白纸,磨墨提笔,写下了梦中听到的歌。
      若说豫州刺史,只论当今朝廷,最有名的,自然是那位祖豫州,祖逖。
      而那首歌是刘琨所写,他乃是祖逖挚友,想来自己身份的线索就在祖逖身上。
      不过叶浩然可没觉得自己会是祖逖,这不只是直觉,也是从祖逖的所作所为和自己的性格不符得出的结论。
      他应当和这位有名的将军有些关系,而且是血缘上的关系的可能性很大,不然再怎么老眼昏花也不至于分不清人。
      如若他记得不错,祖逖出身范阳祖家,在南渡后,已在建康重立。
      难道要去一趟建康?那地方……暂时还是算了吧。

      结婚热潮也只维持了一时半会,叶浩然的日子开始像刚到边荒集的时候那般充满倦意。
      第一楼的重建工作还是没有完成,叶浩然连去第一楼喝酒打发时间都不行了。
      刘裕已经走了两个月……
      他依旧时不时会想起这么一个人曾对他说过的一些话。刘裕的话没有太华丽的辞藻,直率坦诚,有时会显得词不达意,但那样的话语反而更能让叶浩然感觉到炙热的情感。
      时间沉淀下,非但不曾淡忘,还愈加纯粹。
      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然情之所钟,正在我辈。虽挥慧剑,情思犹连。

      “苻坚已于五天前被叛变的将领攻杀。”台上一位四十左右的男子,坐在说书台上的太师椅上,正讲得起劲。
      叶浩然倒一壶清茶,慢慢悠悠地听着今日的故事。
      “边荒名士”卓狂生,没有人晓得这是否他爹为他改的本名,还是来边荒集后的自号。亦勿以为他是个疯疯癫癫的人,事实上他由外貌到谈吐,均儒雅不凡。边荒集的人又爱称他为“馆长”,因为他也是边荒集内唯一说书馆的主持人兼大老板,卖的是边荒集外的故事。
      “每个人都有一个冷暖自知的故事,谁能幸免?苻坚今次被迫走上末路,关键处在于慕容冲,诸位可想知道苻坚和慕容冲间的瓜葛?”
      忽然一个人从楼下上来,他上了楼后,环顾四周,然后认准目标一般走到了叶浩然坐的桌前方才停下。
      叶浩然淡淡地伸出手指指对面的位子,随意道:“坐。”
      台上的卓狂生侃言道:“慕容冲是前燕慕容隽的儿子,当年慕容垂助苻坚消灭前燕,慕容冲和他的姐姐清河公主被押送往大秦首都长安。”
      “回来了?”叶浩然放下茶杯,平静地看着眼前风尘仆仆的刘裕。
      刘裕仔细打量着叶浩然的眉眼,像是在心里默默勾勒轮廓,看得极为认真。一边下意识地回答一声:“恩。”
      叶浩然心里觉得好笑,怎么还是这副模样?就不知道遮掩一下,这么明显和直白,难怪谢玄和纪千千才几眼就看出来了。自己当初也是奇怪,怎么就愣是没看出,直到后来让纪千千点明呢?
      白猫本来还是懒懒的样子,看到刘裕的时候就突然睁开眼,直到刘裕在叶浩然面前坐下,它打量起刘裕,忽然朝刘裕扑了过去。刘裕吃惊之下还是熟练地拖住了它,把它抱在怀里。
      “……”看着白猫一个劲地在刘裕怀里蹭着,叶浩然有种扶额的冲动。
      太丢脸了!
      “清河公主是前燕著名美女,年方十四已长得婷婷玉立,被苻坚收归后宫。慕容冲当时十二岁,也长得眉清目秀,苻坚也忍不住龙阳之僻而侵犯他。此事传遍长安,市井间还流传着描述苻坚和他两姐弟‘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的顺口溜。可知当年是如何轰动。”卓狂生的故事还在继续,“王猛风闻此事,力劝苻坚,苻坚无奈下打发慕容冲出宫,让他到乎阳当太守。慕容冲一直视此为生平奇耻大辱,念念不忘,只是奈何不了苻坚。现在带头猛攻长安的正是慕容冲,此不但牵涉到国仇家恨,还有个人私怨,因果循环,报应确是丝毫不爽。”
      底下有人沉声道:“杀苻坚者是否即慕容冲呢?”
      卓狂生欣然答道:“杀苻坚者虽非慕容冲,分别却不大,因是由他亲自督师,攻陷苻坚的最后根据地长安都城,苻坚被逼逃往附近的五将山。姚苌趁火打劫,包围五将山,抓着苻坚,先索取玉玺,继而逼他禅让,遭到拒绝后,派人到囚禁苻坚的佛寺内把他勒死。大秦就此完了,只留下几许风流几许伤心事。”
      不论表面如何风光,内里确有一个如他所说的难以尽道的故事。
      白猫的热烈反应让刘裕受宠若惊。说实话,对于这只几乎和叶浩然形影不离的白猫,他还真有过淡淡的妒意,恨不得自己和它换一下身份。但是看到白猫这么“热情”,他难得有点觉得自己曾经的想法是不是有点恶劣啊?
      叶浩然很快从“丢脸”的感觉中脱身,感觉到了不对劲。虽然白猫一直对刘裕的态度不错,却从来没有这么“兴奋”过,这次又是……
      “你带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在身上?”叶浩然想起来了,白猫的玉佩原型似乎还有最后一瓣没有修补,必须要找到这个世界的关键物品才能修补。能让它这么兴奋的估计只有这个了。
      刘裕大吃一惊,似乎很意外叶浩然能发现,或者说他也反应过来白猫不同寻常的态度有问题。而这态度可能真和一件东西有关……
      “也许是……”刘裕正想说话,却被人打断。
      “刘兄,可有空谈谈?”
      叶浩然和刘裕侧身看去,居然是卓狂生。

      “坦白说,我曾想过避免接触刘兄,虽然我曾经是逍遥教的人,但现在再不是了,我对大魏的忠心,已随任遥之死云散烟消。帝后虽然对我有所叮嘱,但我不想理会。”卓狂生没有对叶浩然的存在避讳什么,仿佛知道刘裕不会介意这点。
      刘裕愕然道:“既然如此,卓兄又为何来见我呢?”
      卓狂生从容道:“当然是因为你和燕飞是朋友了,小飞是我们边荒的荣耀。”
      刘裕忍不住问道:“任后没有和卓兄通消息吗?”
      卓狂生毫不犹豫的道:“我哪来空闲去管她的事?我现在正埋首研究边荒集,准备写一本有关边荒的历史,这部巨著将成为以后所有说书高手的宝典。”
      又兴奋的道:“刘兄你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现在谢安和谢玄先后辞世,司马皇朝再没有希望,只看收拾残局的人是桓玄还是孙恩。你若为自己着想,最好的选择是留此长作荒人,活得痛痛快快的。像屠奉三便是聪明人,所以千方百计留在边荒集。况且只要你肯到我的说书馆卖淝水之战的故事,保证你生活无忧。”
      叶浩然瞥了一眼刘裕,原来谢玄也去世了,只是消息还没完全扩散开来。难怪刘裕又回到了边荒集。他欠谢玄的恩情,真是还不完了。
      刘裕苦笑道:“我真的非常羡慕你。”他若是能做逃兵,早就在广陵之时和叶浩然一起走了,哪里会变作现在的样子?
      卓狂生笑道:“临渊羡鱼,何不退而结网?”
      刘裕正要说话,旋风般冲进来一人道:“太乙教的奉善死了!”
      叶浩然意外地看着冲进来的人,居然是宋悲风?谢安谢玄死后,他又来保护刘裕吗?
      而刘裕和卓狂生互相对望,一时间谁都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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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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