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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路上小心 ...

  •   众人都已散去,我留下来照顾禹连。王宸忆那枚药丸已经送来了,现在放在案上。

      禹连脸色惨白,嘴唇紫青,浑身却是在发烫。他已经不再吐血了,现在昏迷着,双眉紧皱。

      我坐在他旁边看着他,月色明亮,照在他的脸上。

      禹连咕哝了一声,我没听清。我只得凑过去,听见他轻声喊,少傅,少傅。

      我叹口气,摸了摸他滚烫的脸,正要抽手时,被他紧紧抓住,断续道:“少傅手凉,能不能给我冰一会儿……”

      我把他扶起来,让他靠在我怀里,他在我怀里蹭蹭,像一只温顺的小猫。一整夜,他烫的像炭火一样。

      次日清晨,太医刘长宏又来看过他,说烧已经退了,他给禹连把了脉,又道:“王家的药还真有用。”

      我应了一声,他给禹连盖上了被子,又对我道:“昨夜陛下大醉,闹了一夜,下官还要去看看,若是太子醒了,下官再来。”

      我点头:“好,辛苦刘大人了。”

      他拿药箱,我送他出去。外面是一阵议论,小宫女们见我来了,都躲开了。

      这两日,王宸忆时常来,却从不进来。我看见他了,他就走。中秋过后,月又半残,禹连昏迷的时候,我扶起来喂他几口参汤,他躺在我怀里,乖得像只猫。

      然后这只乖猫就把我喂他的东西全吐在我衣襟上。

      我忍住想要发出来的脾气,又再喂。

      如是反复,我那身衣裳已经洗不出来。

      五日后,禹连身上的毒大概好利索了,皇帝时常来看他,坐在他床边一言不发,时又关切地问:“太医,他几时醒?”

      太医每每听到,都赶忙擦一把汗,怯怯道:“就快了,就快了。”

      这一日,我又端了参汤来,皇帝还坐在那里,见我端了禹连的吃食,便柔声道:“我喂他。”

      我依言递给他。见他小心扶起禹连,却显然是一点儿经验都没有,手里的汤撒出去许多。我只得替他拿着,让他先把禹连扶起来。

      我再把汤碗递给他的时候,禹连微微动了一下,复又睁开眼睛来。皇帝手一抖,我没跟上,那精致的汤碗咣当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禹连自己坐起来,一手撑着头,茫然看着我们。

      皇帝惊喜地弹簧一般从那塌上跳起来,大笑,“禹连醒了?”

      禹连眼里依旧是茫然的神色,呆呆看着他,一点反应也没有。皇帝没注意道,却还是大叫:“太医!太医!”

      刘长宏慌忙进来,跪下:“陛下。”

      皇帝一边笑,一边道:“朕的好儿子醒了!哈哈!”然后他又亲自去吧刘长宏扶起来:“你去给他瞧瞧!”

      刘长宏应了一声,走到禹连床前,道:“不知殿下可否把手给臣,让臣把把脉?”

      禹连有些畏惧地看了他一眼,把手缩回去,向后挪了几步,把身子蜷在墙角。

      刘长宏一愣:“殿下?”

      皇帝察觉不对,赶忙走过来:“禹连,怎么了?”

      禹连歪歪头看他:“你是谁?”

      一句话,仿佛一道沉重的闸门落下来,整个屋子一片沉寂。皇帝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如死人一样,疾步上前,疾声道:“禹连,我是你父皇,你连父皇也不认得了么?”

      禹连向后再挪,已经到了墙角,后退不得了,只得茫然摇头。皇帝大惊,一把捏住他肩膀,厉声道:“禹连,我是你父皇!”

      他又猛地转过头,狠狠盯着刘长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长宏看了禹连的情形,赶紧跪在地上:“陛下恕罪,是臣无能!当日那毒发得厉害,只怕是毒已经入脑,如今太子又发烧几日,只怕是——”

      皇帝戚声问道:“只怕是什么?”

      刘长宏伏在地上:“只怕是已经烧坏了脑子,今生便是个傻子了!”

      这一句话仿佛五雷轰顶,震得皇帝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他忽然惨笑,跌跌撞撞坐在一旁,神情颓废。

      禹连仿佛一头受了惊吓的小兽,茫然睁着眼睛,忽然一下子哭出来:“少傅,我怕……”
      我一愣。

      皇帝一惊:“禹连?”

      禹连不顾他,只是往我身边缩,扯着我衣角,眼睛里带着泪:“少傅……”

      我叹口气,只得抱住他,轻拍他肩:“禹连不怕,少傅在这儿。”他把头埋在我怀里,一只小爪死死掐着我手腕。

      全天下人都知道太子如今傻了。

      次日朝上,王恒带领众臣上谏,残智之人不能担任国储重任,请陛下另立国储。
      群臣齐跪,山呼万岁。

      然而,那平日里最是无能软弱的皇帝却忽然冷笑一声:“王丞相难道需要的不就是一个傻子来当国君么?怎么如今好不容易等来了,却要反悔?”

      王恒面色平静:“太子不废,社稷不稳。如今三皇子禹城聪明伶俐,更适合为国储。”

      皇帝冷笑:“王丞相说定的事,什么时候轮到朕来做主了?”

      王恒依旧面不改色:“既然皇上已经应允,那臣即日就去草拟诏书。”

      说罢,他却忽又看到我:“安少傅才华出众,是难得的人才。如今太子既然已毁,臣想请皇上再赐安少傅别职,方不负了人才。”

      皇帝从来没有拒绝过王恒说的话,然而,他此刻却似毫未听懂王恒话外之意,道:“安卿,禹连是朕最疼爱的儿子。”

      我前行一步,跪下:“是。”

      皇帝看着我神色有几分凄楚:“如今他已然是傻子一个,却只认得你。朕把禹连托付给你,望你能照顾好他。”

      我叩首:“臣遵旨。”

      下朝之后,王恒还特意来寻我,我客气了一声王大人,与他并肩同走下那雕龙的长阶。他同我随意说了几句客套话,我笑而答了。

      那时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从没想到有一日自己能平静面对王恒,他就站在理我一尺之内的地方,可惜我腰上没有剑,不然我不介意拔出来玩一玩。十年前,王恒和我父亲年岁相近,我被送走的那个雪夜,二师兄千诚替我拎着行礼,我师父白少景揽着我,问:“延之,什么时候你能见到这个人毫不动容,什么时候你就能赢他。”

      我看见那个身穿紫红色官服的人,只觉得他就像一道深渊,我全家败在他手上,输得人财两空,然而我今日再回想,他那些手段,输得我心服口服。

      那夜风雪下的大,我隐约见到王宸忆站在他身后。我连他面容和都看不清,只记得他左手腕上似乎缠着什么,在白色的飞雪中显得猩红醒目。

      这时,王宸忆似乎看到我们并肩而行,大概是怕我二人再起冲突,匆忙赶来,我以为他怕我临时起意杀了他父亲报仇,却没想到他站在我前面,把我护在身后。

      搞得我小小的感动了一下下。

      他恭谨道:“父亲身体不好,日日忙碌,此时想必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王恒冷哼一声:“我怎么生了你这个儿子!”说罢拂袖而去,我还不忘在他身后道:“雨天路滑,王丞相路上小心!”

      王恒冷声:“用不着安少傅费心——”

      他话音未落,正踩在台阶上的湿叶子上,整个人就是往后一仰,险些摔倒。王宸忆扶得及时,不然他若是后脑勺着地,朝廷也算是少了一个祸害。

      王恒拍拍身上:“算你还认我这个父亲!”

      王宸忆道:“儿子不孝。”

      王恒回首看我一眼,走得负手而去。

      中秋之后,秋雨微寒,王宸忆在这潇潇烟雨中回头看我,虽然有些隔阂,但神色之间关怀之色,我又怎好怪他。

      王宸忆走过来,想要说什么,却顾左右而言他:“雨……下大了。”

      我叹口气:“王公子要是不嫌东宫晦气,就来坐坐吧。”

      一路走到东宫。仅仅几日的时间,东宫冷清了许多。众人皆知太子已然智残,都怕留在太子这里受牵连,因而但凡能有点关系的,赶紧拖了人换地方,留在这儿的,也不真心待主子,就说这日常的供应,水果蔬菜倒是不缺,只是肉类和时兴的水果,都送到新太子那里去了。

      平日里东宫的地扫的何其干净,现在这青石砖上层层落叶无人顾及,但是倒也不缺美感。

      王宸忆跟着我走,一路看着东宫清零,避而不言,反倒是说:“这里倒是清净,适宜养心?
      ”
      “养心?”我苦笑:“这小子不折腾死我!”

      正说着,一个少年从殿里冲出来,直接往我身上窜:“少傅!”

      我被他扑得差点一个踉跄摔在地上,禹连抬起小脸来看我,“少傅回来啦!”

      我揉揉他的头发,想要把他抱起来带回去,奈何太重,只能赶他自己走。

      我和王宸忆坐着说话,禹连就自己搬把小凳子坐在旁边,反正也听不懂,低着头自己玩儿手指,然后一会儿又戳戳我:“少傅,我要吃梨子。”

      我说:“自己吃去。”

      禹连耍赖:“少傅给削!”

      我:“……把刀子和梨子拿过来,少傅给你削。”

      王宸忆看着颠颠儿跑去拿梨子的禹连,道:“你如今,当真甘心在这种地方一直呆着?太子早就不是太子,他如今傻子一个,你待在这里,也只能一直埋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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