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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画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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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记住了又如何?
人死如灯灭,生前一切,都会灰飞烟灭,何况是小小一个易|容|术。
“渝州。”谭鸣鹊突然开口。
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容婆正低头打开盒子的机关锁,从里面拿出一支细毛刷子。
容婆没反应过来,顿了顿才抬头疑惑道:“什么?”
“过年之后,魏王要出行,目的地就是渝州。”谭鸣鹊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问道,“这,是不是一个有用的消息?”
容婆的脸上慢慢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好!”她欢乐异常地狠狠拍着她的肩膀,“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谭鸣鹊不睬:“十天之约呢?”
“你过关了!”容婆哈哈大笑。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紧张的光辉:“渝州……年后……出行……好!”
容婆头一次露出如此激动的样子,她将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深深陷入肉里。
“易|容|术呢?”谭鸣鹊根本不照顾她的心情,很快打断了她的自言自语。
不过容婆一点也不生气,魏王一直躲在京城里,想不到终于有了要离开京城的意思!
恐怕,他更想不到的是,在他身边,竟然被安插了一个细作吧?
“哈哈哈……”容婆哈哈大笑,看向谭鸣鹊的目光更是赞许,“这就教你!”
她之前确实已经打算要教了,之前离开,其实是为了去拿东西,也就是她手里面拿的这个小盒子。巴掌大,但十分精巧,她将盒子盖打开来,在盒盖内部,镶嵌着三十二个小粉盒,颜色不同,用半透明的琉璃片盖着,免得倒转过来的时候,让里面的粉掉出来。
“这只是简单的遮掩术,真要易容,用的不止这三十二种颜色,会更加精细。”容婆一边解释一边打开琉璃片。
谭鸣鹊明白,她绣东西的时候,也喜欢用更多只有细微颜色差别的线来使整幅绣品显得更加自然。当然,并不是江南绣娘真的一个个都像她那么厉害,她只是喜欢这个,所以更加用心琢磨,又有天赋。看到易容术跟自己的绣术似乎有共通的地方,她便更感兴趣了。
容婆转身从桌子上拿来了一个杯子,倒了些茶水:“其实真要易容,用的水也有不同,有时候用清水混粉,有时候用茶水混粉,要混出来的效果不同,哪怕是茶,铁观音和龙井的效果也不一样。但我现在先从最基本,最简单的来教你,也就不需要用得如此精细了。”
谭鸣鹊点点头,她虽然不喜欢容婆,但也知道容婆说得有道理。
她当然明白,学任何东西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必然要循序渐进。
况且她现在躺在床上,光线不同,效果肯定更受到影响。
谭鸣鹊心中明白,但没有说,只是安静地看着容婆慢悠悠地调粉。
“对了,你在我这里待这么久,那被你易容的人不会过来吗?”谭鸣鹊问。
容婆低着头慢悠悠地用刷子将粉揉进茶水中,淡然笑道:“你放心吧,她不会来,这事不会穿帮。”
“你打晕了她?还是收买了她?”谭鸣鹊说完又自己摇摇头否认了,“不,如果是打晕,她将此事报上去,你假扮成她过来的事情一定会被拆穿,又不是做一锤子买卖,这太冒险;如果你能收买她,那么上次你所假扮的人岂不是也能被收买?您又如何确定每次收买都能成功,每次派来我这里的都是你的人?除非,魏王府后院,属于你的人,数不胜数。如果你有本事在魏王府中安插这么多人,要对他不利,还需要找我吗?”
“她们可都是下人,比不上你,能给我那么多线索。”容婆漫不经心地说道。
谭鸣鹊心中的想法本来只有六成把握,等看到容婆忙不迭地否认自己,那种把握瞬间升到了八成。她笑了:“人多口杂,人一多,消息就多。”
容婆猛然抬起头来,凝重地看了她一眼,马上又像是没事人一样淡然地低下了头,笑着说道:“看样子,你心里面已经有了猜测?”
“我想,您肯定在魏王府中还是安插了一两个人的,谁被派来照顾我,这人就去阻挠谁,只要拖延时间,就给了您机会,混进来看我。没有人会去找一个照顾我的小丫头,次次问准她什么时候到,况且,还有我替她转圜呢。”谭鸣鹊道。
容婆噗嗤一笑:“小丫头?你以为你自己多少岁?”
“她们是不是小丫头,我算不算小丫头,您心知肚明,我若真只不过是一个小丫头,您也不会看中我。”谭鸣鹊笑吟吟地说道。
容婆点点头:“对。”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当初的我,眼光实在是太好了!”容婆笑完,将已经在手背上调和好的几种颜色,慢慢涂在了脸上。
谭鸣鹊静静看着,只觉得她每一笔都落得恰到好处,纹丝不乱。
问题是:“你不需要照镜子吗?”
“易容这么多年,我早就已经熟悉自己的脸了。”容婆突然叹了口气。
谭鸣鹊心中疑惑,但也看得出现在的容婆心情郁闷,便没有说话。
“你平时不是好奇心很重吗?怎么现在又不问我为什么了?”容婆问道。
谭鸣鹊反问道:“您想回答吗?”
“哈哈。”容婆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说话了,便接着往脸上涂。
谭鸣鹊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道:“容婆,您这张脸是已经上过色的,直接往脸上涂新的颜色,难道,不会乱吗?”
“我心里有数。”容婆想了想,伸手过来。
谭鸣鹊下意识又是往后一缩。
“你躲什么?”容婆不耐烦地拽了她一把,“我让你摸摸我的脸。”
现在容婆还只给半张脸上了颜色,另外一半,还是干的。
“哦。”谭鸣鹊还是躲开了容婆引导的手,轻轻伸手过去,摸了摸容婆的右脸:“咦?”
她本来以为伸手会摸到一手的粉,没想到,等到她碰到了容婆的脸之后,却并没有感觉到什么,这好像真的是一个普通的小丫头,还是素颜那种。
“咦!”她大惊小怪地摸了好几下,内心激动不已。
容婆的易容术,居然这么厉害?
“容婆,你这脸……是怎么做到的?”她难得显露出了几分真实的情绪。
容婆本就为自己这一手技巧得意,从前舍不得教人,如今被迫教一个,幸好眼光还不错。
“这是进阶再进阶的版本,你先把基础学好,之后我会教你。”容婆笑着说。
——如果谭鸣鹊能活下来,她一定会教的。
谭鸣鹊兴致勃勃地点头,心中十分激动。
她认真地看着容婆将颜色慢慢地往她自己的脸上涂,越看,眉头就越是皱紧。
这变化明明是一点一滴看在眼里的,但什么时候,容婆的脸忽然变得极为高傲?
容婆将手上的小笔刷放下来,看向谭鸣鹊,挑眉:“如何?”
“这是您做出来的表情吗?”谭鸣鹊呆呆地问道。
她知道容婆的技巧出神入化,哪怕易容了,脸上也不显得僵。
“这是易容。”容婆露出得意的神情来,她很少在别人面前做这种演示,很少有人知道她的技巧厉害到这种地步。
“易容?这……这……”谭鸣鹊呐然。
容婆假扮的小丫鬟明显是做粗活的那种,看起来呆呆愣愣的。
但她只是随意再脸上改动几笔,就使同样一张脸的气质变得截然不同。
现在的容婆要是顶着这张脸走出去,哪怕只是穿着普通的丫鬟衣服,但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易装出行大小姐。她也就是没见过公主,但仔细想想,公主的气度,也莫过于此吧!
“易容,不止是为了让你的脸变成另外一个人的脸,这气度的不同,也会使对方的态度不同。”容婆心里开心,也就难得说得深了一些,“如果你想要让对方放松警惕,就将脸色化得更加柔弱;如果你想要让对方畏惧你,就要将脸色化得十分贵气。”
“我明白。”谭鸣鹊连忙点头。
“这易容,不止要改变容貌,也要视情况改变这张脸的气质,也就是‘神’。”
谭鸣鹊已经彻底被容婆说服,不断点头,心中深觉有理。
“好了,今天就教到这里,再继续拖延时间,恐怕要耽误了。”说完,容婆开始收拾东西,一只手将笔刷放进茶杯里洗笔,另一只手拿出一个奇怪的杆子在脸上乱滚,更奇怪的是,等到盒子收好,脸上滚完,容婆刚刚画在脸上的那些粉竟然都不见了,她又变回了那畏畏缩缩的小丫鬟的样子。
谭鸣鹊讶然,但不发一言。
想来,她就算是真的问了,容婆也只会淡然回答她,这是“进阶再进阶的版本”,现在还不能学。
既然知道答案,何必再问?
不过,虽然她没有说话,静静看着容婆收拾好东西准备走,还是开口问了一句:“上回那个小丫鬟后来没再来找过我,又是怎么回事?”
容婆回头,笑吟吟说道:“即便你是我派来的人,也不代表我要回答你所有的问题吧?”
谭鸣鹊浅笑,点点头,不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