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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第一天,言红豆穿上黄山高中的校服。她摸了摸蓝白色的运动外套,心底惆怅不已。乡下的初中从来不穿校服,花花绿绿的常服从绘漆木箱深处挖出,不知穿了几代人。
言红豆抬手,袖子上仍有刘禅的鞋印,不太清晰。她将白皙纤长的五指覆盖上面,眸色黯淡。
她思忖一会儿,视线朝下移动,落到门边。偏僻的角落里塞着一样东西,瞧不清是什么,走近点才知道。
是一枚校牌,照片里,言珊灿烂地笑着。
言红豆的杏眼微微眯起,呈思考状。
昨晚上,有人偷偷摸摸进屋里来了。看样子,是言珊。这姑娘心思不正,做了一回小人。
她究竟想做什么?
言红豆没多想,背上书包,出门。
她记性好,昨天一来一回,已经记住了从家走到学校的路。不坐巴士的话,步行需要半小时。
拐过一个暗巷,迎面撞上了一个人,是北殷。
他专程在这里等她吗?
不可能的。
趾高气昂的本地生哪里看得起外地人,每个人都有领地意识。位居第一本地生代表,没理由放任一匹孤狼进自己的地盘,除非……这是他的猎物。
猎物?奇怪的比喻。
言红豆装没看见他,两眼一闭,绕了过去。
哪知,半路被人叫停。
北殷冷哼一声,说:“昨天还和我讲前后桌情谊,今天翻脸不认人。言红豆,我们不是关系匪浅吗?”
他说话时,离得很近,好像能闻到他衣领的兰花香。
言红豆呆滞一秒,淡定答:“那是你说的话。”
“我说的话,你没否认,就是默认。答应过的事,睡一晚便反悔,你们乡下人都这样言而无信的?”他舌尖上扬,特地强调乡下人这个词,讥讽言红豆。
言红豆不置可否,她不怕这些大风大浪。不想和人争论分辨,抑或是自取其辱。她哑了哑嗓子,只吐出一口气,其余什么都没说。
“你在生气吗?”北殷推着车,饶有兴致地尾随她。
言红豆摇了摇头,慢条斯理地回答:“没有。”
她的声音总是慵懒浅淡,带点疲惫的味道,不是装嗲的甜腻,也不是装蒜的冷硬,音色适中,恰到好处,可以一瞬间抓住人心。
“那你就是喜欢?”
“喜欢什么?”
北殷单薄的唇微翘,懒洋洋地说:“喜欢我喊你……乡下人。”
言红豆停下脚步,回头,与北殷对视。她想说些什么,可现在,说什么都很无力。
等了许久,她轻轻地笑,带着某种力量,苦兮兮地说:“你说的,不就是事实吗?”
北殷戏谑的神情淡去,深不见底的一双眼似乎荡漾起了一丁点波澜。
他自嘲一笑,说:“喂,言红豆。”
“什么?”言红豆问他。
“祖宗三代往上数,谁不是乡下人?”
秋风在这时候起了,吹动两侧的杂草,发出稀稀疏疏的惶惶然骚动。
言红豆的眼睛被风沙迷住,突然瞧不清楚北殷的脸。
但她那时候想,或许北殷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坏,那样桀骜不羁,见人便踩脚下。
她还想说什么,北殷早已一撩校服,抬步跨上自行车,英姿飒爽地骑走了。
少年的些许话语,总无法在恰到好处的时候脱口而出,或隐匿在萧瑟秋风里,或隐匿在苍茫旷野中。那些心底事,总有理由,藏在心底深处,跟月亮走远,漫步每个春秋。
言红豆赶到学校的时候,临时班长白野已经在班里候着了,领导早读。
言红豆这个外地生特例,总是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拨撩一下,见点血,总有哪处不舒服。
于是,白野当了这个领头羊,大咧咧说了一句:“言红豆,你们那里的初中,是不是上课都不守时,想来就来啊?你都迟到多久了,昨天晚上没看班级群里的通知吗?一点团队意识都没有吗?”
言红豆略觉难堪,抿了抿唇,小声说:“我的手机是非智能诺基亚,没调网络。”
“这年头还有人用非智能机?你这样,让我们很难做啊,难不成就你搞特殊待遇,平时有事情专门给你一个人打电话?”白野呛了她一句,嘴角上扬,目光讨好地瞟向宋行之。
看来,是后者有令,特批他针对外地生。
言红豆张了张小嘴,木讷地看着白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此时,上课铃刚响,北殷也踩着铃声进教室。
他虚虚瞥了白野一眼,讥讽地问:“白班长,我是有智能手机的人,也错过群消息了,是不是该罚?”
白野愣了,他哪来的狗胆敢顶撞一班老大。他听命于宋行之,还不是看在天之骄子北殷的份上,如今正主都袒护外地人,搞得他里外不是人。
白野低头,支支吾吾地说:“我就是……关心关心言红豆,她新来黄山高中,不太习惯,也不知道有这样的规矩。”
北殷一个健步跃上讲台,像一只轻盈的燕子,稳稳当当落在边沿。他捻过一支粉笔,缓缓转着,许久不说话,然后说:“既然关心同学,嘴上说说可不行。一班的班训是什么?是‘同学有爱’,你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想了个法子,你家就是开手机店的,不如送言红豆一个手机吧?我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二手的智能机就行。”
白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丢个手机就能促进同学关系,虽肉疼,但也值得了。
他咬碎一口牙,恶声恶气对言红豆说:“行,明天我给红豆同学带手机,就这样定了。”
搭台唱戏,戏唱完了,也就没意思了。
北殷拍了拍手,坐回座位。
等了一会儿,见言红豆还直愣愣站在门口,不耐烦地喊:“后桌,你不回座位,我们怎么培养前后桌情谊?”
言红豆脸上腾地烧红,她回头,看北殷那张玩世不恭的脸。少年的风采难以磨灭,眉眼还未成熟,略带稚气,却已是占尽便宜的漂亮脸庞。
北殷三番两次帮她,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也可以说,她在黄山高中,被他罩着了,是他的囊中之物。
要了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