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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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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上有云:“桓南郡好猎,每次猎物逃脱必然用麻绳捆绑随从以泄愤,麻绳粗粝,手不负累,随从乖觉,每行以棉绳系腰,再遇猎物逃脱,自捆之。”
至于一个人要怎么用自己的手把自己捆成一个粽子让桓瑛泄愤,君斐无从考证,但桓瑛的恶名倒是名扬九州。桓瑛五岁便世袭父爵为南郡公,生来光耀,难免嚣张跋扈一点,但世家子弟能跋扈成他这样的也当真算朵奇葩。
君斐记忆最深刻的便是建康城那位司马氏为了控制桓家盘踞的荆州,派了一个叫做殷仲的人为刺史,殷仲方上任就被桓瑛以比武为由揍了一顿,长剑险险撩过他脖子,吓得殷仲差点当场尿裤子,其下属激愤之下斥责桓瑛以下犯上,桓瑛只瞥了他一眼便拂袖而去,殷仲急命下属连夜逃出荆州保命,结果,还是被桓瑛抓了回来,悬尸荆州城门之上……
这样一个狂徒此刻一只爪子正捏在自己下巴上,还笑得特好看,另一只手肆无忌惮地去擦她脸上的泥,想要看她的真面目,君斐怎能不心惊——好歹,她也是个黄花老闺女,男女大防还是应该遵守的。
君昱哪里肯,两只爪子都握住了桓瑛的手腕,桓瑛被他的力道困得无法自由动弹,却没有妥协一分。
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先不说君昱打不打得过桓瑛,光是桓瑛这厮的阴狠跋扈劲儿,若真结了仇,君昱哪天出堡,非被这厮追杀不可。
于是君斐只好弯起眉眼,带动脸上部分已经干硬的泥块迅速裂开条条沟壑,特正经却透着无限猥琐地说道:“桓南郡真是一表人才。姑姑我虽然年近不惑,但若能找到如此美夫,不枉此生矣。”
一边说,一双带着泥浆的爪子就抚上了桓瑛的手背,还毫没廉耻地蹭了蹭。
任桓瑛再少年英雄被一个大了自己二十多岁足以做他老娘的中年妇女调戏,心肝儿还是止不住地颤悠。果然,下一瞬,他的爪子收得干净利落,连被她碰过的手背都默默地在身侧擦了一下,但少年脸上还是很高傲正经的。
“姑姑既然对在下如此满意,那么三日后的宴席上就请姑姑选我吧。”
君斐笑得特和善,“可我还没看见其他人长什么样呢……”
桓瑛俊美的脸迅速垮塌下来,我的意图说得如此明白,你竟敢挑三拣四?
君斐十分无辜地看着他,语重心长地道:“女人一生只能嫁一个夫婿,我岂能不慎重?要挑自然要挑最好的。”
向来自负的桓瑛脸色又难看了几分,难道他还不算最好的?
他一个十六七的少年郎,忍辱负重委曲求全来求亲,难得没嫌弃你的恶名,你倒好意思来嫌弃我了!要不是看着君家堡声明在外,南北朝廷都不敢轻易干涉的份上,你今日摸小爷的爪子早被爷剁了!
君斐依然无辜地看着他,她就是有恃无恐怎么了?看你这个小混蛋能奈我何?
想罢,君斐又去拉桓瑛的手,桓瑛终于被膈应到了,看似不经意地退后两步,拱手道:“姑姑旅途劳顿,先好生歇息,桓瑛稍晚再来拜访。”说罢,脚下生风,走得飞快。
君昱拉过君斐扬在空中什么也没抓到空落落的脏爪子,用自己的袖袍给她擦了又擦,试图将桓瑛身上的气息擦拭殆尽。
“做女人呢,还是应该矜持一点。”
矜持什么?
“难得太史公肯为我招夫,为人子女不积极配合,岂是不孝?”君斐招来下属,“传我话下去,漱玉阁掌史君斐将于酉时初刻于烟波殿为诸位世家公子接风洗尘!记得,酒席置办好点,别折了我君家堡的颜面!”
说罢,君斐丢给君昱一个挑衅的眼神,趾高气扬走了。
“三公子,您看?”下属惶惶然。
“按她的意思去做。阿时这口气不出了,怕是不得安宁的。”
下属抹汗,有您在,这酒宴能办得成才怪,何苦折腾我们这些下属呢?
君斐回到房间,痛痛快快泡了个热水澡,洗去一路风尘,换上干净衣裳,施施然往那一站,便如明珠照世,整个房间都亮堂了。
跪在外间的云珊使劲闭了闭眼,挤出一滴眼泪来,伏地便拜:“姑姑!”
君斐绕过她,往旁边矮几懒懒一靠,云珊趴在地上偷偷瞧了眼,赶紧直起上半身膝行上前,给她倒了一盏茶,接着又退后三尺,再次伏拜在地,那模样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君斐捏着茶盏尝一口:“手艺见长啊。”
云珊抬头赔笑:“都是姑姑教导有方,姑姑在关中这半年,云珊每每思念姑姑,便会焚香烹茶,手艺也就练出来了。”
“我说的是你的画技。”
云珊吓得一抖,乖乖趴地上去:“姑姑,我错了。”
“这话,我听了一百零八遍……”
云珊眼珠子骨碌碌乱转,最后起身,搬出一箱银子来。
“姑姑,这都是卖画得的钱,这是账本,哪家公子花了多少银子,我都记得清楚明白。肯为姑姑花钱的男人才是好男人,花越多越好!”
敢情你这还是为姑姑我试探未来夫君用心来了?
不管小丫头目的为何,但看那一箱白花花的银子,君斐眉梢终于舒展开来。
云珊立刻添油加醋:“麒麟阁一直笑话咱们漱玉阁只做亏本生意,看看,咱们漱玉阁姑姑的画像随便拿出来就能卖百八十万银子。”
“行了行了,别瞎吹了。把银子都收起来吧,我也乏了,你且退下。”
“我炖了鸡汤,你喝上一碗再睡可好?” 云珊机灵得很,趁着君斐心情好,赶紧去把鸡汤端过来。
君斐是真的累了,喝完一碗,休息了半个时辰,突然被一声哀嚎惊醒,噌地从榻上坐起,“外面是谁?”哭得也忒难听了!
一直候在榻前的云珊正拿着扇子给她驱赶蚊子,听得询问,赶紧说道:“无关紧要的人,姑姑不必放在心上,哭累了她自会离去。”
“哇——,姑姑,您一定要替我做主啊!”门外的声音震得房梁都跟着抖了,君斐还能睡?
揉揉额角躁动青筋,君斐问:“我听着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见她不睡了,云珊放下扇子,在她腰后塞了一只棉枕,这才说道:“姑姑可还记得柳树村的王二巧?就是年前从死人堆里捡了个丈夫那个。”
“姑姑您还说她那个郎君李金玉长得好,就是可惜瞎了一双眼,去关中前,还特地请了大夫给他医治。经过半年调理,还真给治好了,这可都是姑姑您的恩德!只是,如今那李金玉重复光明,见到了王二巧真容,您猜怎么着?”
君斐摸到茶水,默默喝了一盏:“怎么?”
云珊一拍桌子,一改方才笑模样,义愤填膺:“那个王八羔子竟然要合离!”
“哦……”
云珊眼珠子乱转,小心翼翼落在君斐半截玉面上,她家姑姑怎么还这么气定神闲?
“姑姑您不觉得过分吗?那王二巧生得五大三粗,脸上还有个黑色瘤子,三十都没能嫁出去,这回好不容易捡到个眼瞎的,还让姑姑给治好了,呃,不是,我的意思是说,看在君家堡治好他眼睛的份上,他也不该对王二巧始乱终弃!您说是不是?”
君斐点点头:“这么说,我的确是好心办了件坏事。”
云珊露出一抹狐狸笑:“其实,姑姑只要易容一翻,让他瞧上一眼,保证李金玉立刻打消合离的念头。毕竟,王二巧的丑还是凡人能想象的,姑姑的易容术可是神仙也不敢窥探一二!”
原来小妮子打的这个主意。
君斐认真思忖半晌:“其实,我有一个更简单的法子。”
“什么法子?”
“让他再瞎一回……”
云珊:……
“姑姑,这样不好吧。毕竟那么漂亮一个郎君,多可惜?”
“不可惜不可惜!心瞎之人,要一双眼睛又有何用?”
“可是,别说李金玉了,王二巧也绝对不会同意!万一再在外面传谣说君家堡姑姑看上李金玉,求而不得,于是毁了他一双眼就不好了。姑姑,您的名声,真的要好生将息,何况,您已经拿了人家好处,却不给人帮忙,这也的确说不过去啊!”
“我拿她什么好处了?”
云珊小心提醒:“姑姑没觉得睡前喝的那碗鸡汤口感特醇厚吗?整个平阳城也就王二巧养的鸡能熬出这味道来。”
君斐:……
君斐是那种吃霸王餐的人吗?
嗯,她是!
君斐毫无心理压力又喝完一碗鸡汤,丢给云珊一个白眼,便往听禅台去,听了一回太史公的教诲,再回来已是一个时辰后,那王二巧竟然还跪在漱玉阁外呼天抢地,声音都哑了。
君斐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肩膀,王二巧泪流满面回头望她。
君斐叹了口气:“李金玉除了长得好,哪里还有可取之处?二巧,你不要被他的美色迷惑了!”
“姑姑,你不也好美色吗?”
君斐:“……”
“天下男子那么多,为什么非得是他?”
“天下男子虽多,可只有他入了我的狼窝……姑姑,我都三十了……”
这年纪都快可以当姥姥了。
这世上本有很多无奈,王二巧天生丑陋本就无奈,三十出不了阁,也属无奈,可偏偏她看上的公子,还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这就更叫人无奈了。
君斐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我可以帮你,但最后能不能留得住他,就全看你造化了。”
半个时辰后,君斐戴上面具,去烟波湖见了那位李金玉,并当着他的面,取下面具,露出传说中震慑九州的容颜。
李金玉脸色顿时煞白,身体战战巍巍,眼见得就要倒下去。
王二巧赶紧一把搂他入怀,“李郎莫怕,我这就带你回家。”
说罢冲君斐比划了一下,下回给她多带几只鸡来。
君斐叹了口气,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色迷心窍啊。
“那……就是君家姑姑?”旁里隐隐有嘈杂声。
君斐回头,顿时僵住。
烟波湖畔,一群世家公子,此刻花颜尽皆失色。
“呃,不是你们看到的……”
君斐伸出手,想要解释一二,不料一人没承受住打击,咕咚一声,掉下水去,场面顿时乱做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