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的荒原》利夏尔

3、第一章

　　1.
　　一月五日精灵之吻
　　那些没杀死你的会让你更疼。
　　人类最古老的恐惧就是对未知的恐惧。
　　混乱的宇宙不存在正义，只有生活，活下去。
　　加隆躺在不知道什么地方沉思着，意图与自己生活中发生的巨变妥协。高傲的海将军被来自圣域的青铜圣斗士击败，回到圣域为自己过往的行为赎罪。在圣域对冥界的大战之中，他应该是与名叫拉达曼提斯的冥斗士同归于尽了-----现在他不仅仅和这个冥斗士，而且和任何人再无关联。
　　他应该是死了。
　　可事实上他觉得自己是活着的，躺在地上，躺在一个棉垫上。淡淡的铁腥和草药的香味不停地打扰着他刚刚从炼狱的火海里挣扎出来的思绪。
　　他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只是感觉有人在他的身旁点起了灯火。凭借身为斗士的惊人判断力，他能够感觉到那是古老的灯火而非电灯或其他什么东西，闭着眼的时候，一片朦胧的红不停地蹦跳着。

　　实际上他也没力气睁开眼睛。好像有人将带着布手套的手搭在他的手腕上，之后又换了更小的一只手。
　　显然照顾他的不是一个人。
　　他听到了一个轻柔的男声：“药研君，他的脉搏怎样了？”
　　有个少年声音更轻地回答：“135次，39.4度，始终昏迷。”
　　两人说话用的是日语，混合着一点英语。
　　他想睁开眼睛看看自己在什么地方，医院吗？不，医院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地将人往木地板上一放的。莫非是战地医院？他看过电影，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候的战地医院就是那个样子，伤员们在地上躺着，来到历史上的战场了？
　　或者被圣域的人发现了？
　　他竭力想要睁开眼睛，但全身没有力气，全身骨骼像是一条被打碎的项链，腰痛，一定是伤到内脏了。
　　那少年又在什么地方说话了：“现在脉搏是每分钟120次。”

　　有人将毛巾打湿了，擦拭着他的腿-----他觉得那应该是腿，因为正常皮肤的感受绝对不是那么闷钝，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塑料。说话轻柔的男人又在讲着什么：“……人鱼的生命力……很坚韧……但他的肾脏摔伤了……首先是止血……才能活血……”
　　“明白，要用三七吗？”药研问。
　　“人鱼和人一样，不能只用一味药啊。“
　　“蒲黄用不用？
　　传来抖动纸张的声音，接着又是那个男人的讲话声：
　　“就用那个药方：小蓟、蒲黄、藕节、滑石、木通、生地、当归、甘草、淡竹叶、栀子、琥珀、白茅根、三七。他是人鱼，药方里加珍珠粉一两。”
　　“明白了，三日月大哥。”

　　糟了，被他们发现了！
　　加隆心里一惊就跌进了黑暗的深渊，他从深渊里浮起来的时候，又想起：“我不能让圣域的人知道我其实也是人鱼。但是这些人他妈的是谁呢？”
　　他又听到了说话的声音，不是之前的那两个：“他好像有点苏醒了，宗近。”
　　“石切，药研君，两位完全可以骄傲了，完全是因为两位护理得好。”
　　“我们其实不敢相信他会活过来。”
　　“他会活过来。“语音轻柔的男人应答道：“他是个顽强的孩子。”
　　“你相信他？”
　　“……我选择相信……如果他像那两个一样的话，我会承担责任……”

　　一月十日
　　昏迷了五天，加隆才勉强恢复知觉。
　　他的身体很年轻，而圣斗士和人鱼的双重身份，造就了他强韧的生命力。他不肯死去，因而精力慢慢恢复了。有时候他还会因为自身小宇宙的失控而发烧，但，每当身体像是被扔进火里的时候，就会有什么冰凉柔软，带着香味和钢铁气息的东西----应该是人的身体-----轻轻地贴上来，钻进他怀里，吸走他暴涨失控的能量。但他对于这种吸取并不排斥。
　　睁开眼睛，他看到自己躺在一所阴森的日式房子里。最先给他的深刻印象是尽力打扫过，冰冷，枯寂，毫无装饰。是的，还能说什么呢？木地板上铺设的席子没有污渍，一尘不染，但是枯旧残破，可以隐约闻到陈年的血味-----那是一种腐坏的，难以形容的甜味。他是躺在一条长长的棉垫上，和他预料的一样，身体被一条柔软的毯子裹着
　　这是个大房间，空空荡荡，一无所有，同所有木头结构的日式房屋一样，墙壁是纸做的，人们可以轻松地将一扇墙壁推到另一扇后面。
　　房屋的另一面可以完全敞开，现在是关闭的。外面的天色昏昏沉沉，仿佛黑暗的云席卷着浓重的水汽。因为隔着一层纸，他看不清外面是什么风景，只觉得外面逐渐地亮了。在观察了整个房间之后，他才注意到自己身边坐着人。

　　也许是因为自己身体虚弱的原因，他之前一直没有注意到那个守在他身边的人。在这小巧玲珑的房子里，那个人确实是个身材高大的年轻战士，然而对于更加高大的加隆而言，还是个优雅纤细的人形。
　　之所以说他是战士，因为加隆本身也是战士，所以有着独特的直觉判断。
　　他还能判断出这个战士的力量是被什么东西压抑过。
　　年轻战士留着墨兰的，披在背上的头发，显然是新留起来的，发型一般，也没经过打理。戴着一个奇怪的发卡，发卡一端垂下两个金色流苏。穿着很过时的，只有古代的东方农村人才会穿的深蓝短衣和早就不流行的袜套，抱着刀坐在地上，一副若有所思的姿势。
　　加隆断定这个战士最多只有二十岁，不超过二十五岁，大概还是个男孩，但苍凉妖冶的神态又让加隆推断不清他有多大年纪。人类的话，应该是有浓厚高加索血统的亚欧混血儿，若是神奇生物，那只能是精灵。因为他的肤色不是典型的亚洲人的土黄或桔色，而是洁净易碎的白皙。
　　看上去非常漂亮，长睫毛，如同新月，又长又弯的浓眉，蓝瓦瓦的，半睁不睁的凤眼，眼窝比较深，眼神显得很有思想。鼻梁挺直，瓜子脸，颧骨不明显，这在任何一个地方（非洲除外）都会让人觉得不错。嘴唇略薄，略宽，但造型很好，嘴角十分漂亮，笑起来应该有一种妖艳的味道。
　　抱起来手感应该也不错。
　　“糟了，完了！”想到这里的加隆暗自哀叹道：“世界上竟然真的有和我一样，让基佬们一看就硬的男人。”
　　他侧过身子，蜷起腿，用棉被将自己裹起来，竭力抵抗着新的疼痛-----在意识到自己的鱼尾消失之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但是自身现在面临的却是……一不注意就很有可能被眼前美人一刀两片的危险。

　　“嘛，您醒啦？感觉怎样？振作起来吧。”那对着外面出神的年轻战士还是发现了他的动作，转过头，声音轻柔地呼唤道。
　　唔，想必他就是那几个人口中所说的姓三日月名宗近的人了。
　　“嗯，承蒙照顾，三日月君。”加隆将棉被笼在头上，闷声闷气地用相当蹩脚的日语回答。
　　“不必客气，招待不周，失礼啦，请多指教，卡莫桑。嗯，请原谅我无意中看到了您的证件，是这个名字吧？”
　　“是加隆，不是什么卡莫桑。”加隆将自己的真名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拼给这个笑容甜蜜妖艳，语调充满了土气的东洋老头味道的美人听：“加---隆。”
　　“哦呀，明白啦，加隆桑。”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三日月宗近是在确认他的真名便于控制。自然，在以后漫长的相处过程之中，三日月也没有告诉他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