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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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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很深了,早就已经过了宵禁的时间。桃花镇虽然并没有严格的晚上不许外出的规矩,但深夜依然也有乡勇组成的巡夜人轮班巡视。巡夜人两人一组,提着灯笼沿着镇里的道路,大约半个时辰能把所有地方走遍。
苏承靖和尉迟秋在墙角厮磨良久,一时忘情,巡夜人已经巡到附近,想躲开已经来不及了。巡夜人就只觉得墙角两个影子站在那里,还发出低微的声响,灯笼微弱的光芒又照不清楚,只得壮着胆子大喝一声:“什么人!”
一阵沉默。苏承靖是一动也不敢动了,尉迟秋掐着掌心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巡夜人等得不耐,骂道:“三更半夜,是人还是鬼!呸,老子还怕了你的邪?”
尉迟秋瞟了苏承靖一眼,忍着笑回答:“老钟叔……是我,我是阿秋。”
“阿秋啊?”老钟叔松了一口气,提着灯笼走近照了照,尉迟秋赶忙推开苏承靖,“真是阿秋啊,你没在徐镇长家住着啊,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头?”
“散了席回家呢,家里都打点好了,”桃花镇上人人几乎都互相认识,而尉迟秋更是全镇的宠儿,“我朋友喝的有点多,我们……休息一下,吹吹风。”
“喝多了啊?”老钟叔又去照苏承靖,“哎,又给灌了桃花劫吧,要不要老钟叔送你们回去?夜里凉,你们别冻坏了?”
尉迟秋生怕老钟叔再走近,他和苏承靖现在均是衣衫不整面色潮红,“不用了,老钟叔你继续巡夜,我们这就回去了,回去了。”说罢牵起苏承靖的手就跑了。
老钟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了?唉,年轻人……”
两人一路飞奔回尉迟宅,进了门就是一阵大笑。苏承靖蓦得打横抱起尉迟秋,连着转了好几个圈,转得他自己都有些晕了,才停下来,低下头道:“搂着我的脖子。”
尉迟秋依言而行,苏承靖又问:“今晚咱们睡哪儿?”
因为安延恒醉了没有跟他们一起回来,偌大的尉迟宅子一个人都没有,黑魆魆空荡荡的。虽然已经提前预备好了给苏承靖的客房,尉迟秋也不乐意去找了,而且听苏承靖的意思,今夜铁定是不肯分开了。“前面,直走到底,左拐,那是我的房间。”
两人懒得点灯,摸黑进了屋,一路低低私语着,最后抱着在床上滚作一团,亲热许久,才相拥睡去。
苏承靖一直到睡到第二日午后,实在是饥肠辘辘才肯醒来。醒的时候抱着被子,尉迟秋早已不见踪影。他呆呆想了一阵,索性翻身下床,整理好衣衫推门而出。
屋外阳光大好,空气清新,苏承靖不但没有宿醉后的头疼难受,反倒觉得神清气爽,脑中一片清明。
昨夜里黑乎乎的不觉得,此刻边走边看,苏承靖才看清这整个尉迟宅子的布局。宅子虽然不小,但是整体的修筑并不是十分精致,带着乡野特有的粗犷风情。整个宅子只有前后两院,后院除了尉迟秋的主卧,剩下几间客房、厨房、柴房,还有书房零星分布着,没有什么特别的布局。与前院相隔开的是一间宽敞的堂屋,堂屋的修筑和大冕中原人的风格完全不同,整个屋子被称重的柱子稍稍抬高离地面,在对着前院的方向,屋檐延伸出很长的一段距离,檐下修着一条木制的连廊。
坐在连廊上正好可以看见整个前院,前院也没有种植什么奇花异草,只有几株桃花。此间已经入夏,桃花早已谢尽,然而想必春景定是十分动人。尉迟秋在连廊上准备了坐垫和茶具,半倚在柱子上饮着茶,微微低垂着眉眼,睫毛颤抖,轻易撩拨了苏承靖的心弦。
“阿秋。”苏承靖上前在尉迟秋身旁坐下,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碧如洗的天空万里无云,偶尔有飞鸟划过,不留半点痕迹,只让人觉得云淡风轻,岁月静好。
尉迟秋放下茶盏,轻笑出声:“公子睡醒了?”微微提高声音道,“叶嫂,拿些包子来。”又转回望着苏承靖,“公子饿了吧,叶嫂做了包子。”
“叶嫂是谁?”苏承靖随意地问着。
“从前就在我家里做事的,我这次回来,小安叫她回来照顾我们的饮食。叶嫂做饭可好吃了,公子可以尝尝。”
正说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婶子从后面厨房端了一屉热腾腾的包子出来,脚步飞快地送到两人面前,她一面在围裙上擦手,一面笑呵呵地打量着苏承靖:“阿秋,这是你朋友呀,长得可真俊哩。”
苏承靖虽然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还是恪守礼仪向叶婶拱手致谢:“多谢叶嫂夸奖。”尉迟秋笑着拿了一个包子塞在他手里,“快点吃吧。叶嫂可是这桃花镇的第一大媒,说你俊可是有一个镇的姑娘等着呢。”
苏承靖咬了一口包子,肉馅的,味道真不错。努力咽下去之后,才肯开口说话:“那可只能敬谢叶嫂的好意了,我……”他忽然凝视着尉迟秋,意味深长地说道,“已经订过婚盟。”
叶嫂也是个识趣的,哈哈一笑也就过去了:“这镇上的姑娘等着阿秋你的更多。不说这个,阿秋,苏公子,你们晚上想吃啥,叶嫂给你们做。”
尉迟秋想了想道:“熬点小米粥再做两个小菜吧,对了,晚上有四个人吃,多做一些。”
叶嫂答应着去了,苏承靖吃完包子,喝了口茶水压了压,让食物咽尽。“四个人?安延恒也过来吗?”
“叶嫂不在这吃,”尉迟秋递了布巾给苏承靖擦嘴,犹豫了一下,道,“这里,就不要让辰桦先生再做暗卫了吧?”
“他?”苏承靖微微皱眉,辰桦作为冷麒玉指定的暗卫,不仅仅承担着护卫工作,也是苏承靖与冷麒玉联络的中转,“阿秋见过他了?”
尉迟秋点点头:“桃花镇总共那么大的地方,他一个外乡人,要潜形匿迹不容易,不如就让他明着住进来,反正客房还有。”
尉迟秋故意不提联络的事,苏承靖也根本没打算瞒着他,两人之间已经达成某种默契,彼此心照不宣:“那也好,这样我也方便与皇叔的联系。”他拨动迅风鸣音召唤,“阿秋,我突然想到,我们……那辰桦就在附近,那岂不是都被他看了去?”
尉迟秋脸上一热,转头嗔道:“不与你说这些。”苏承靖就只是笑。
辰桦就在不远的地方隐匿,收到召唤很快就赶来了。苏承靖问了他关于兰绪的动向,又交代了他可直接出入尉迟宅,辰桦将冷麒玉传来的书信交给了苏承靖。
信上只有八个字:“按兵不动,等待时机。”
苏承靖见信,也就放下心来,又嘱咐了辰桦几句。
看着天色还早,尉迟秋起身伸了个懒腰,邀请苏承靖出门:“今日徐家祠堂分肉,镇上有个小集市,要不要去看看?”苏承靖自然乐意之至。
桃花镇的集市十分热闹,除了日常需要的物品,还有定期从宁州安州等地方过来货郎贩货,各种东西琳琅满目,尉迟秋带着苏承靖一路走一路逛过去,镇民们看到尉迟秋都分外热情,不停地打着招呼,各种小吃小玩意往两人怀里塞。
尉迟秋嘴巴甜,见人都是笑眯眯的,他又长得好看,十里乡亲的都对他喜欢得不得了,路上的姑娘也时不时多看他几眼,看到苏承靖时,也都抿嘴笑的高兴。
“你倒是受欢迎。”苏承靖压低声音在尉迟秋耳畔说道,既有些嫉妒,又有些羡慕,“你看那些女子,看到你时两眼都放光,恨不得立时拉你去拜堂成亲。”
尉迟秋知道苏承靖吃味了,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笑道:“公子是怕她们抢了我去,还是怕我抢了她们去?”
知是玩笑话,苏承靖只能一笑了之,“也罢,明知我的意思,也不肯顺一顺我。”说完又觉得自己有些矫情,忙跑去前面的货郎担上挑东西,好掩饰自己的尴尬。
尉迟秋跟着上去,见那货郎卖的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木簪子骨头簪子之类的,也没什么兴趣,只是苏承靖见惯了好东西,倒是觉得这些乡野俗物新奇,挑个没完。“阿秋,你看这个好不好?”
那是一支打磨光滑的骨簪,乳白色的。大冕男子年满二十行成人礼,用簪束发。尉迟秋还是少年,未及束发。“公子喜欢这个?”
苏承靖在尉迟秋的头上比了比,骨簪虽然朴素,却更衬出尉迟秋的出尘清雅:“我先送你这一支,等回了京城再叫工匠特意为你打造一支好的。到时候,我亲自给你带上。”
尉迟秋不由心绪涌动。成人礼是大冕男子最为重要的礼节,繁文缛节颇多,其中多数倚靠家族成礼。尉迟家人丁单薄,只留尉迟秋孑然一身,他早已忘了这些事情,然而苏承靖会记得,待他年满二十之日,也许诺亲手为他执礼。
“不,这支就好。”急急夺过那支骨簪,尉迟秋小心翼翼地将之收进怀中,仿佛在收拢一件稀世珍宝。“多谢公子。”
苏承靖神色微黯,默默付了钱,又拉着尉迟秋继续逛下去。尉迟秋很快恢复如常,继续跟苏承靖有说有笑,指着各色东西向他解说,也见过许多街坊邻居。
最后逛到了徐家祠堂,徐家的大长孙,也是徐镇长的孙子徐顺儿正在祠堂门口分肉,镇民们有序地排着,里外三层将他围在中间,一片欢声笑语。
尉迟秋解释道:“徐家是桃花镇第一户,这镇上起码有三成人都姓徐,所以这徐家祠堂在这里,徐家也世世代代都为桃花镇的镇长。徐顺儿天性聪颖,父亲早逝,由祖父一手带大,也是公认的桃花镇下一任镇长。”
苏承靖伸着脖子看,那徐顺儿就是昨日镇口那少年人,跟尉迟秋其实差不多大的年纪,身板结实,两眼炯炯有神。他立在人群中央,上来一个人,他看一眼,便清清楚楚地报了个数,旁边的人立刻切猪肉,上称,用油纸包起。有人喜欢下水耳朵之类的,他也酌情分配着,一丝不错,也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为何要分猪肉,是有什么节日吗?”
“天潢贵胄驾临桃花镇,算不算节日?”尉迟秋道,“这小镇大家都是沾亲带故的,昨日我回来,你又来做客,徐爷爷不是宴请了镇里德高望重的亲朋么,他又让人多宰了几口猪,每家每户都分一些,也算是同享了昨日的宴席。”
苏承靖惊叹道:“你回来一趟就要全镇同庆,这可跟我父皇过寿诞的排场相比了。”
尉迟秋无奈解释道:“哪有,不过是大家凑一起乐呵乐呵,我自幼得镇上人疼爱,我回来,他们也高兴。”他叹了口气,接着道,“尉迟家虽是后来迁居于此,与镇上的人也一直都相处和睦,加上先祖曾经解救过桃花镇的灭顶之灾,所以镇上的人对我尉迟家也多了几分好感,说起来,我也是托了先祖的庇护。”
苏承靖仔细端详着尉迟秋的脸,伸手摸了摸他眼角的泪痣,嗤笑一声道:“哪有,我看他们也和我一样,像阿秋这般的,怎么能不喜欢?”
“你!”大庭广众之下的情话,尉迟秋心里受用,脸面上却挺不过去,更何况周围都是乡亲,刚要避开,那边有分完肉的镇民走过来,看见尉迟秋就嚷开了,“啊哟,这不是阿秋吗,也来啦?”
这么大嗓门的是顾叟,刚分了一副猪耳朵和一根猪尾巴,准备回家做下酒菜,高兴的很,指着苏承靖道:“这就是你带回来的小子,不错嘛,年轻人。”
苏承靖最喜欢这种听着颇有歧义的话,赶忙道:“在下苏靖,见过老伯。”
尉迟秋道:“顾伯是酿桃花酒的好手,昨日除了那坛桃花酿,其他都是顾伯酿的呢。”
“我跟你讲,镇长酿的酒太淡,只适合娘们喝,我们老爷们才不喝这么淡的酒,哎,对了,正好阿秋你过来,我也好少跑一趟,”顾叟仿佛才想起来,从背后的背篓里取出两小坛酒,递给尉迟秋,“给,顾伯今年新酿的桃花酿,绝对比镇长的好喝。”
“多谢顾伯。”尉迟秋习以为常,接了过来。苏承靖伸手想帮他提,却被顾叟打断,“等等,都说了桃花酿只能娘们喝,大老爷们,就得喝我的桃花劫,你等着,我来拿!”说罢又回头去背篓里取酒。
“这,阿秋他……”苏承靖不由看了尉迟秋几眼,尉迟秋只是笑着也不阻止,顾叟已经取了另两坛酒递给苏承靖,“啊,哦,我不是说阿秋是娘们……那个什么,阿秋他身体不好,喝点桃花酿免得伤身,你一个大老爷们,喝那个干啥,来这两坛桃花劫,拿好!”
苏承靖诺诺应着,不住地看尉迟秋,尉迟秋却是急了,忙道:“什么身体不好,只是小时候身子弱,早都过去的事了,顾伯还以为我才几岁呢,”他像是要掩饰什么,生硬地转口道,“好了好了,顾伯您老人家快些回去吧,这么热的天你的下酒菜可不能久放,快回去吧,啊?”
顾叟哎哟一声,边走边回头道:“阿秋有空来玩啊,酒管够,要喝就叫安家豆子来取啊,哎哟我得赶快回去卤猪耳朵,不说了走了啊。”
“顾伯慢走。”送走顾伯,苏承靖接过桃花酿,一手提着四坛子酒,哭笑不得,“说起来,安家豆子是谁?”
“恩?”尉迟秋笑笑道,“就是小安啊,贱名好养活,所以乳名就都是这些,他大哥的乳名叫瓜儿,还有他大哥的三个孩子,分别叫狗儿,猫儿和鸡儿,都是这样。”
苏承靖眼珠一转,忍笑问道:“那……阿秋的乳名是什么?”
“呃……”尉迟秋愣了愣,飞快地转移了话题。“我饿了,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刚才不是才吃了东西?”“我想喝小米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