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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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穿着一身绛红色绣菱花纹的袄裙，乌黑的头发上只插着一只白玉簪子，圆润的脸蛋上带着一丝淡笑，好似并未因为东府的怠慢而生气。她端着茶盏气定神闲地喝着，心里却在想着是否和老太太提下，宁氏的后事该准备了。她的下首是粉妆玉砌般的贾元春。此时元春不过七岁大的年纪，因尽得长辈的疼宠自是有些骄纵的。此时她就有些愤愤然，嘟着小嘴不满地道：“太太好心来瞧珍大嫂子，却被晾在此处，当真是失礼呢。老太太还让我带了血燕来，这是姑姑才使人送来的，太太你那都没有呢。”
王夫人放下茶杯，轻轻瞪了元春一眼道：“你珍大嫂子病重，不是有意冷落我们娘俩的。你啊，可不许胡说。”眼神就从桌上的礼盒上扫过，随即低垂下眼睫，小姑子贾敏嫁给了前科探花林海，嫁妆可谓是十里红妆，婚后更是时不时回娘家来，王夫人打心眼里厌恶着贾敏。最近几个月里贾敏因为林母过世而守孝回来得少了，却时不时打发人往贾府送东西来，倒是让王夫人的厌恶之情稍去了两分。只是这血燕是个好东西，竟只送给老太太一人，王夫人又有些不忿起来。
元春撅了下嘴巴，低头玩起了自个压裙摆的一块青色玉珏来。
王夫人暗道女儿这性子都给老太太宠坏了，本还想与元春再说两句，却看见方嬷嬷进来了，自然按下了要说的话，受了方嬷嬷的礼方问道：“嬷嬷别多礼了，不知珍儿媳妇今日可好些？我们老太太心里也挂念得很，时常问起珍儿媳妇的情况，说是她这儿若是缺了什么药材与西府说一声便是了。”
方嬷嬷心里暗嗤，若是真个担心奶奶，亲自来看上一看也不费什么事情，可自从奶奶病重后，史老太太可从来不曾来东府看过呢。方嬷嬷心知眼前这西府的二太太王氏是面慈心苦，虽则奶奶说不见，但是言语上还是捧着些为好，免得给将来蓉哥儿留下了祸根。便恭敬地回道：“二太太来得不巧，我才服侍了我们奶奶用了药睡下了，二太太怕是只能远远看上一眼呢。不如我去唤醒我们奶奶……”
“不了。”王夫人起身，脸上还是一副替宁氏着想的表情，“你是珍儿媳妇的乳娘，自该多替她想想的，这才喝了药睡下怎么能够吵醒她呢？是我来得不巧了。不过我回去要给老太太回话，就去门前瞧瞧珍儿媳妇就好了。”
方嬷嬷顿时为难住了，奶奶分明就没睡呢，可再拦着王夫人也是不合适的。她在左右为难着，元春有些不耐烦了，娇声道：“方嬷嬷还磨蹭什么呀？”
王夫人自是知道宁氏素来不亲近自己的，假装睡着不见自己还是有可能的。若是从前张氏还在的时候，她也愿意退一步给宁氏一个面子不和她起冲突，不过如今她却是没有什么顾忌了。王夫人微微一笑，同方嬷嬷说的话却是强硬不容拒绝的，“嬷嬷这是怎么了？还不快带路？”
方嬷嬷无法，只得领了王夫人和元春母女往正房去了。几人还未进门就听见宁氏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王夫人的脚步一顿，担心过了病气给元春，便道：“元丫头年幼体弱，只在门前看一眼就好了。”随即边进门边扬声道：“珍儿媳妇这是怎么了？”
宁氏正俯在榻上不停地咳嗽，几乎口口带着血，生生将想走近的王夫人给吓在了屏风边上，王夫人捏了捏帕子，忍着将帕子捂着脸转身的冲动，挤出一丝担忧的神色问道：“珍儿媳妇这一向用的是哪位太医？可曾照着方子抓药了？一会儿我回去便禀了老太太，让西府里得用的太医过来看看吧。”
宁氏接过小丫头递上的茶水漱了口，才强笑道：“二太太怎么来了？我这病儿虽不好，一时半会也死不了的。我用的太医乃是我外祖父的好友，曾老院判，他的方子我一直用得极好，就不劳烦二太太和老太太了。方才听说元姐儿也来了？怎么不见她的人？哎我这个样子她不见是对了，只是我还想着沾一沾元姐儿的福气呢，兴许她来陪我说说话，我这病就好了呢。”
王氏的神色变了变，勉强笑道：“珍儿媳妇你啊就是心思太重了，元丫头虽然生日出奇了点，但这天下正月初一出生的可是大有人在的，若是真个都有福气，那福气可匀得过来？元儿这丫头性子活泼，本是该进来给你问安的，我担心她冲撞你，那就得不偿失了。对了，这是我们老太太让我捎来的，有血燕和灵芝，都是上了年份的好东西，我们老太太可是天天念叨你呢。还有琏儿那孩子，也时常提起他的珍大嫂子，老太太有时都哄劝不住，这些日子都放在我那儿呢。”
王氏心里暗哼，你宁氏拿我的元春逼我，难道我就不能拿贾琏来刺你？哼，别以为她不知道，张氏死前可是托了宁氏多多照看贾琏的。
宁氏本快意地看着王夫人变脸，不想王氏提起了贾琏，她心中忿恨，让方嬷嬷扶了自己半躺下才悠悠道：“琏儿可是二老爷的亲侄儿，老太太大概也是觉得琏儿放在二太太处最合适吧。毕竟大太太不在了，新大太太还要几个月才进门……方才说元姐儿的话，二太太莫不是以为我是说真的吧？我是说笑的呢，我现在的样子我也知道吓人得很，若是元姐儿被我吓到了，那可就糟糕了。哎，我有些气力不济，就不和二太太多说，劳二太太替我谢谢老太太了，这些子珍贵药材我就收下。方嬷嬷，替我送送二太太和元姐儿，记得看得点走，别让大爷的那些个小妖精冲撞了二太太和元姐儿。”
方嬷嬷心里苦笑，面上却是恭恭敬敬地请了王夫人出了屋，到了院中，方嬷嬷才替自个的主子低声辩说道：“二太太是个慈悲人，又是我们奶奶的长辈，可千万别和我们奶奶一般计较，奶奶也实在是被病痛折磨得很了，大爷又是那样子的，我们太太又是个诸事不理的性子……”
王夫人此时恨得牙根儿痒痒，口里不好说什么，心下却暗自咒骂宁氏快些死了才好。依着敬大嫂子诸事不理的性子，这东府的诸事还不是得自个来料理？到时候风光的是她二太太，宁氏谁还会提起？想到此处，王夫人自然不会多做口舌之争，唤过站在一株杏花树下的元春，叹道：“我一个做长辈的，岂会与一个晚辈计较？珍儿媳妇从前最是大方得体的一个人，如今这样子我看着也心疼呢。好了，你也不必送了，回去伺候珍儿媳妇吧，我和元儿自去了。”
方嬷嬷听着王夫人的话一脸的感动，心里却是越发警觉了，回了屋子里自去劝了宁氏一回不提。却说王夫人领着元春被几个丫头簇拥着回了荣府，自是先往老太太的院子里去了。
老太太史氏早就不管家中事务，张氏在时一应事务都是张氏料理打点，张氏不在了便交给了王夫人打理，她整日里只听着小丫鬟说笑，孙子孙女在跟前逗弄玩乐，自是过得自在且快活。
几个说笑的小丫头瞧着二太太并大姐儿进来了，忙起身行礼，都知道二太太这是有话与老太太说，便都机灵地退了出去。
老太太抬了抬眼皮子，招手让元春坐到了她怀里头，这才对王夫人道：“不是说珍儿媳妇不大好？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敬大嫂子素来不理事儿的，珍儿媳妇又病着，我听赖嬷嬷说东府里头如今愈发乱了。”
王夫人笑道：“老太太是一门心思为着东府着想，只是我没见着敬大嫂子，说是过两日就是蓉哥儿的两周岁生辰，敬大嫂子正在小佛堂里头为蓉哥儿念经，我也不敢打扰，就带着元丫头去瞧了珍儿媳妇。”说到这儿，王夫人才收了笑意，故做出忧心的样儿来，“我瞧着珍儿媳妇确实不大好了，都吐血了呢。我将老太太赏的血燕、灵芝都给了她，还说换个太医瞧瞧。只是珍儿媳妇要强得很，药材收了，只说她现在看的太医也还好，并未说起东府的内务来。我瞧着珍儿媳妇的样子很是吓人，就没有让元儿进屋里去。”
老太太让王夫人去瞧了宁氏又送去了名贵的药材，就觉得已经尽了她这个叔祖母的心意了，本就是隔房的，还隔了两辈分，要说与宁氏有多深的感情，还真没有。再说了，她也不太喜欢宁氏凡事掐尖要强的性子，更别提宁氏还有意远着荣府了。
老太太摸了摸元春滑腻的头发，点头道：“你拦得对，元姐儿是我们荣府唯一的姐儿，是你我的心头肉，别提她只七岁大呢，沾染了病气可就不好了。”
“老太太真疼我！我也疼老太太呢……”元春在老太太的怀里笑得甜腻，紧紧地依偎着老太太，眼里也全是慕孺之色，让老太太瞧着越发欢喜了。王夫人瞧着虽笑了，心里却着实不太舒服，只因元春这孩子还不到周岁就被老太太抱来养了，她和老太太这般亲密的姿态，与她这个亲娘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老太太抱着元春在怀里揉了会子，才又对王夫人道：“我听下头的人说大老爷这些日子和几个丫头闹得越发不像样子了，这邢氏进门还有大半年的功夫，总不能由着大老爷胡闹，我听赖嬷嬷说他们家同一条巷子里头的柳家有个闺女，十七岁大的年纪，不但长得花容月貌性子也机灵，更加难得的是良家出身。我让赖嬷嬷去柳家打听了，他们家也愿意让女儿进咱们家来。你去备些适当的礼，挑个合适的日子给柳家送去，趁早将人给抬进来，也免得大老爷整日胡闹。”
王夫人心里着实不愿意，贾赦屋里已经有四个姨娘，通房丫头更是两个巴掌还数不过来，再抬一个良家妾进来，还要备礼，这些开销可不小呢。只是这话她却不能说出口，只是为难道：“老太太，我毕竟是做弟妹的，这大伯子纳妾，我一个弟妹出面，只怕传了出去惹人笑话……”
老太太道：“我何曾说过你亲自出面了？不过是纳妾罢了，你让下头的人去办就是了，等到了正日子，就自家摆两桌酒便行了。”
王夫人这才应了。她又稍站了会子，见老太太和元春说得开心，她却好似个无关之人，心里闷得紧，方才寻了个借口去了。待回了荣禧堂里，让小丫头们都下去了，才对着心腹乳娘，也就是已经嫁给了荣府小厮周瑞的翠花的母亲陈嬷嬷吐起了苦水来。
“珠儿如今进了学，日日跟着先生读书，难来我跟前说话儿也就算了，可是元春却不一样，老太太成日里留着元春在跟前说笑，却不让她来这个母亲跟前多站一会儿，真真是让人恼恨！”
陈嬷嬷忙劝道：“太太和大姐儿乃是亲生的母女，这母女的情分岂是老太太隔得开的？太太若实在想大姐儿，不如听了王家老太太的提议，请那才离了宫的嬷嬷来给大姐儿教导规矩，有了正当理由，老太太便是想反对也不好说出口了。”
王夫人却是真心疼爱自个的儿女的，她犹豫道：“元姐儿才七岁大，这么小就跟着嬷嬷学规矩吃苦头，我如何人忍得下心？”
陈嬷嬷忙又劝道：“正是因为太太你对大姐儿的一番慈母之心，方才更要接那嬷嬷来呢。咱们大姐儿生在大年初一，注定了该有天大的福气的。太太想想宫里头的甄贵妃，可不就是六七岁就跟着嬷嬷学规矩，九岁上头就因着甄家老太太的缘故，被南巡的皇上赞不绝口，十五岁不到就迎入了宫。入宫了十年深受帝宠，生了一皇子一公主。说不得咱们大姐儿将来也有甄贵妃这般的福气呢。”
别看王夫人如今执掌荣府的中馈，膝下一子一女凑了个好字，但是她却也有着难以与人言说的心病，那就是丈夫不争气，只得了一个恩荫的小官，自己身上连个封诰也没有，哪怕娘家夫家都是高门，出去与人交际，她也是坐在最末席与那些个小官的妻子坐在一块儿，别提多难受了。
嫁给贾政快九年，她自然看得出贾政也就是那样了，她是别想妻凭夫贵了，她的指望都在儿女身上，若是珠儿将来考中了进士，元姐儿也能有福气做贵人，她也就能靠着儿女得了诰命了。想到此处，她喜握着陈嬷嬷的手道：“还是乳娘明白我的心，我明日就让人给我娘送信去，让她尽快将那嬷嬷请来。”
陈嬷嬷笑道：“这才是正理呢，等他日大姐儿有了出息，谁不赞一句太太有远见？”又奉承了王夫人好一会儿，两人这才说起了给大老爷纳妾的事儿来。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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