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五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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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距淮安甚远，就算是信官跑断了马腿也无济于事，信传到赵回手里已是几日后了。
卫忆正在梳妆，便见赵回脸色凝重的推门进来，她当下就觉得不好，拿起口脂的动作顿了顿，又缓缓放下。
赵回看着妻子有些微颤的手，眼神变了变，走上前去蹲下身平视着她。
卫忆抿抿唇，有些哀伤：“是不是出事了。”
赵回点点头，将她搂进怀里：“是法华大师，阿忆知道了吧。”
卫忆点点头，眼眶发红，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你看到殷大人来的信了罢。”
赵回思索了片刻，还是点点头，柔声道：“我看到了。”
“凡人凡人，有妄有执。起心动念、分别执着，不通随缘妙用之得。不怕念起，只怕觉迟，心念一切苦难众生。当知是人，绝非凡小。无心无念，即刻成佛。”
卫忆轻轻推开他，同素月递了个眼色，等她退出了房间才轻声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赵回苦笑，拉起她的手：“你给京中去第一封信的时候。”
卫忆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眼睁睁看着泪水滴上去，迸散开来，像一小朵涟漪：“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早就知道了。”
赵回皱起眉，心疼的抬起手替她拭泪：“告诉你也只是让你多伤心一些日子罢了，这是法华大师的意思，那些信不是殷先生的回信，其实都是大师写给你的，他还记挂着你。大师还给我来了信，让我等到这一天便同你说，他终于了结尘缘，往生净土去了，实则是喜事一桩。”
卫忆的眼泪掉得更凶，声音也开始变得有些破碎：“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啊，为什么你们要瞒着我，我永远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从前是，现在也是，从来没有机会让我好好道别…”
赵回心疼极了，却又百口莫辩，只能将人紧紧地又揽入怀里：“我只是想保护你。”
卫忆任由赵回抱着，一动不动，只有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我没有来得及和祖母说再见，是我太小还不懂事。我没有和我那些莫名其妙或失踪或远嫁的闺中好友说再见，是世间的旦夕祸福不能预料。我没有和被你赶走的罗延说再见，是你无理取闹的嫉恨之心。我没有和上战场的卫锦说再见，是他保家卫国的责任你拦无可拦。我没有和为家为国的大师说再见，还是你所谓的要保护我，你到底凭什么觉得这是在为我好。我做的一切在你眼里都是小孩子过家家吗赵回，那你告诉我我什么时候要和你说再见，等你毒发身亡的时候吗？”
赵回怔住了，不自觉地将她搂得更紧，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阿忆，我不知道你知道——”
卫忆的情绪骤然决堤，失控地抬高了声调：“收起你的这副腔调，这不是所谓的理由！我没有你想得那么任性，也没你想得那么蠢笨迟钝，我都明白我都知道。我不愿意去问你，只是不想给你添乱而已，可你现在告诉我你只是想保护我。呵…保护我，便是让我隔岸观火，抓心挠肝地日日骗自己一切都好，家好国好天下好，四海升平，国泰民安吗？你以为我不知道赵简和姬赫狼狈为奸，文华和冀涓坑壑一气吗？”
赵回无力地阖上眼，又忽然猛地睁开，他松开卫忆，望进她的眼里，正声道：“文华和冀涓坑壑一气？”
卫忆愣了愣，散出去的火势戛然而止，点了点头：“你不知道吗？文华是冀涓的女儿。”
赵回蹩眉，拿过她的手绢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痕，有些疑惑地道：“谁同你说的，如懿才是冀涓的女儿。”
卫忆已然冷静了不少，按住他的手，拿过帕子来自己擦脸：“如懿？不可能，上一世冀涓造反时文华毒发身亡，消息传到冀涓手里时冀涓大开杀戒，走火入魔，过几日也跟着去了，不战自降，绝对不假。”
赵回的眉头锁得更深：“冀涓造反？”
卫忆点点头，将帕子随手掷在桌上：“是，我记得那时候我还带着玟儿在南边求医，皇后那时也受了阴谋牵连伤了元气，消息传到我这儿的时候我便速速回了宫去协理宫事。丞相又垮了身子，几个年事已高的阁老也告病，博儿下旨急召大哥和罗延入朝。还破例给大哥加了官，让他入了阁。那事之后阿玉也从边疆回来，在京中立了府。如懿见文华出事了，情绪激动了许久，后来不知怎的与秦靖安起了冲突，重伤他，惹得北地鹤家来京中要人，最后还是秦靖安站出来才把鹤家人都劝了回去。”
赵回此时脑中已勾勒出个大概轮廓，便把此事搁在一边，接着安抚卫忆的情绪，他小心地捧起卫忆的脸，凑上唇亲了亲她红红的眼眶：“是我想错了阿忆，我早该告诉你一些事情，对不起。”
卫忆叹了口气，环住他的脖子，蹭蹭他的脸：“子睿，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就是觉得难过，觉得自己好没用，都不能制止这些已发生过的事实。”
赵回勾了勾唇，啄了啄她的脸：“我什么都不求，就只求你一切都好。我身上的毒已经翻不起什么风浪，法华大师重创冀涓本命蛊，我本也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这些话多说无益，我心里也愧疚得很。你且歇歇神，用过饭后我们去城外的淮山寺与众僧一齐为大师念经，好吗？”
卫忆哪有说不的道理，当下便打起精神，任由赵回为她净脸上妆，换了一身素色衣裙，又唤素月进来重做了个简单些的发式。
素月此时也得知消息，明显是哭过。
法华大师慈悲，心中挂念众生，一视同仁，也曾在昭阳殿给宫人们讲经解惑，从不吝啬自己的帮助，是大德的典范。
种因得果，大师的好帮助许多人向善证念，被他点化感动。
大师待人诚恳，同时他也被人记挂着。
卫忆看着素月，心中的郁气消散了些许。
聚散有缘，生死在天。
她有理由相信，法华大师已修成正果了，去度其它有缘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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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国寺内一片愁云惨雾。
住持无妄领着一众僧侣盘坐在院中，大声诵经。
赵玉远远地站着，眼眶胀得通红。
卫锦在一边手足无措，只能将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试图给她传递些温度。
有时候人只能被动地接受命运，事与愿违的滋味并不好受。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站了许久，僧侣中却忽然出现了骚乱。
赵玉悲切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提气跃入了人群里，一手掐上了住持无妄的脉。
她这才留心到无妄青白的脸色，发觉这位住持似乎最近消瘦了许多，颧骨高高耸起，两颊微陷，再没有之前的慈和样子。
赵玉冷了脸色，转脸看向他的大弟子惠和：“惠和师傅，住持为何会如此，怕是几天都未进水米。”
被点名的惠和脸色微微一变，轻摇了摇头，攥紧了手中念珠：“阿弥陀佛，是孽是业，还请施主待师父醒转后再问罢。眼下贫僧还需带领众僧为师叔祖继续诵经，还请施主体谅。”
赵玉拧眉，却也没再逼问，着人抬着无妄住持去禅房休息。
卫锦自是随着她一起，心中烦乱，只觉得山雨欲来。
无妄住持进了些茶水后便缓过了些，人也逐渐清醒，睁开了眼来。
他显得有些失神，微微支起身子来，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赵玉在门边倚着，定定地看向他：“住持心中有愧。”
无妄住持闻声半垂下眼，却并未立时做声，久久未语。
过了许久，他才低声道：“贫僧有愧于皇家，却无愧于佛门。”
赵玉不置可否，走到书案前拿起案上放着的经书：“《浴佛功德经》，住持法名无妄，却实在名不副实。众生皆俱如来佛性德相，皆因妄想执着而不证得。”
无妄无言，无话可言。
赵玉勾唇，翻开经卷：“缘起缘又灭，何必执着呢。无妄有妄，不堪大任，今后便去宫中潜心修行罢。圣上命我传下口谕，无妄距证心甚远，苦度大师不日将受托入相国寺。”
无妄轻笑，并不觉得意外：“舍利失窃，是贫僧不察；瞒而不宣，是贫僧有执；无妄自知犯下大错，再无颜面对佛祖，只求皇上能为相国寺寻回舍利。”
赵玉捏着书脊的手松了松，将经书重置于案上，径直离开了。
她越过宏伟的大殿，越过诵经的众僧侣，朝着山门跪了下来。
卫锦追来时，见得两行清泪。
“北地青信石八分，方可保一半平安，秦芜一两，闭斗一块，主药沙蚕，在贫僧这里便有只困了十年的陈蚕，公主怕是需要的。法半夏四两，华山参四两。”
“熬药后所剩渣滓剧毒，还请公主若是便宜，送去山上，找一清净地掩埋了罢，莫要害了生灵。”
遵法华大师遗愿，肉身入土，来尘归尘。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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