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三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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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出的话
正午过后，宫里派了人到李府来了。
宫里来的人是一位公公。公公头上戴着一顶白色的帽子，穿着蓝色绸缎儒服，上身衣裳的前后胸都绣着白鹭，脚上蹬着一双黑色长靴。李元春悄悄打量着这公公的穿着，尔后才晃过神，明白了这人的身份。
这办事的公公是五品的总管，且还是御前伺候的。估计就是当今皇上身侧的总管。今日专程领了皇上的执意来李府，估计是件很重要的差事。
李叶堂瞧见了，与崔皓宸一起上前，皆是称道。
“什么风把曾公公给吹来了？”
在李叶堂的接引下，曾公公在正厅主位下面的红木高椅上坐了下来。一张细长的眸子掀眼打量了府中之人一番，才淡淡地说道。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李将军肯定也是猜到了老奴的来意了。哎，此番到李府来，不过是因为皇上有口谕，让老奴来传达而已。现在呢……”
这曾公公话说了一半，又抬眼看了看他们，拖足了大家的胃口，才又风轻云淡地说道。
“李将军，老奴也就是来喝口个茶歇下，现在还请李将军跟老奴回宫复命去，皇上还等着李将军呢。”
今日在说完来意之时，瞧见了一旁的崔皓宸，停顿了下，尔后又掩着嘴，笑道。
“原本还要去崔侯家寻公子入宫的，这下也免了老奴多走一趟了。崔公子既然在此，便与李将军一块随老奴进宫面圣吧。”
这番话下来，瞬间便要走了李叶堂与崔皓宸二人。
李府剩余的人皆是一愣，后来才渐渐地各自寻伴各自商讨这事去。众人不约而同离开了正厅，剩余了李元春与三月主仆二人，面对着空空荡荡的正厅，也只能两两对望，皆是无言。
烈日当空，李元春懒洋洋地趴在凉亭上的太师椅上。那太师椅还是三月叫了人从屋里挪出来的。她背靠着老槐树，借着绿荫乘凉，一边在心底思索着。
李叶堂上辈子究竟是怎么逝世的呢？
李叶堂正值壮年，身体健壮，平日似乎也瞧不出任何病症。整个人看着就比李元春自个人还泰安，说句夸张的话。
简直身强力壮到可以空手打死一头牛。
那北夏国虽然地处雾气弥漫的地界，但李叶堂上一回已经去过一趟，又是完好无损地回来了，肯定是十分了解那里的，自然对毒气有所防备的。
那么，撇去这个缘故，剩下的便只有身边的人手问题了。
李元春此刻只恨自己脑子不够用，更恨当日不用心，若是当时多问下刘暨远关于李叶堂之事，她这回就不会这么愁了。
李元春扒拉着自己的脑袋瓜子，垂头丧气地又躺回了太师椅上。
她心底已经打定了主意了。
即便李叶堂身强体壮，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谨防这个万一，她还是得多多劝下李叶堂这个名义上的爹爹，多带些药丸在身边，另外带上一名医术高超的大夫。若是她人小力单，劝不动李叶堂，那便找上五姨娘以及元氏了。枕头风有的时候吹得可比外面的风强多了，再说了，她这也是为了李家好。
李叶堂这人，虽然她与他相处只有短短一小撮日子，李叶堂也面冷，不言苟笑，但怎么说，李叶堂那番话还有他无意之间流露出来的关怀，到底还是打动了李元春。不管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的，李元春并不希望这个人这么快死去。
明知这人要死去，她却偏偏无力挽回，这样李叶堂这事反倒会成为她眉上的朱砂痣，她会发噩梦的。
接着，她还要让李叶堂留心下身边的人。前朝的灭国之灾，个人的杀人之祸，最大祸首莫过于窝里反，出了奸细。战场本就是要里应外合，若是这里外的人都结合起来对付自己，那只能是死路一条了。
李元春不知晓这次为何皇上要连同崔皓宸一块叫入宫中，也许，崔皓宸也会一块前往北夏国镇压叛军。若真是如此，李元春觉得还是可以从崔皓宸这里入手，让他多多照料下李叶堂。
崔李两家是姻亲，凭借着崔府一定要娶到李家女这股执著之力，想必这崔皓宸是绝对不想李叶堂丧命在北夏国的。
想到这事，李元春心底没谱啊。
她仔细地回想上辈子。
她身为李云新之时，结识崔皓宸不过是刘暨远之后，而且那个时候崔皓宸也是差不多这个年纪，但是后来直到她嫁予了刘暨远，再过上几年，才听得崔皓宸这厮刚刚与一户人家下聘，与那人的女儿结为夫妇。
想想那个岁数，崔皓宸可不止双十了啊。
都是壮年时期了！
现今这一切都与上一辈子不一样了，事情的发展令她摸不着头脑，也措手不及。是因为她的介入才改变了这一切吗？
这事情总觉得有点诡异。李元春抖着手，坐了起身，又从太师椅上站起身。过了会儿，又坐下。然而，实在坐立不安。
仿佛有一把声音在她耳边说着。
是你的错，是你改变了这一切。
李元春抓着自己的手，却发觉自己的手心里一片冷汗。
这个时候，李元春突然感觉身后有人。
她皱着眉头，立刻转过身，面向那人。
难不成又想要对她下手了吗？
李元春一脸愤怒，却在看清来人的面貌，李元春先是一愣，后来回过神，才疑惑地问道。
“怎么是你？”
来人是李祎。
时值八月盛夏，李祎身着轻薄苏绣绸衣，发上戴着只熠熠发光的步摇，柔顺的墨发垂落在身前，面柔腮美，黑眸上扬，顾盼生辉，一颦一笑，面容与李环儿那女人相比，却是各有风姿。李祎的身姿窈窕，四肢纤细，唯独腹部前那微微凸起的地方却破坏这种近乎完美。
李元春完全没料到李祎会突然来找她，还这么悄无声息的。李元春收回了刚才情急之下伸出去的手。她差点就要掐住李祎那细白优美的脖颈了。
李祎一脸苍白，似乎被李元春吓到了。
“你……吓到我了。”
一只白皙的手抚在胸前轻拍着，使自己平静下来，一只手抚着那微微凸起的腹部。连脸颊也被李元春吓出了细细的冷汗。
饶是如此，仍有着颇为不同的动人姿色。
美人便是美人。
李元春收回了视线，淡淡地说道。
“你来这里干什么？也不怪我吓到你，是你自己走路没有声音，若非做贼心虚，怎会行踪如此鬼祟？”
李元春这话一出，站在她跟前的李大美人又是一愣。
“你……你……久久没见了，倒是口齿伶俐了不少啊。”
李祎好奇地瞪大了眸子，绕着李元春慢悠悠地转了一圈，嘴里念念有词地又说道。
“你啊……似乎变了不少呢。”
李元春挑了挑眉，看向这个李祎。
虽说，那玉佩不是李祎的，但是当时李祎也在府上，自然也可能是推她下水的人。但是，她还是排除了李祎这个人。为什么呢？
很简单。
李祎这个人已经是很明确地摆出厌恶她的姿态了，府中所有的人都认为她与李祎是合不来的。她一旦说出是被人推下水的，李祎自然会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但是，按照李祎的地位，李祎是李府嫡次女，深受父母双亲宠爱，她李元春不过是不受宠的庶女，李祎捏死她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完全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拐弯抹角来杀害她。
李元春只是有点好奇，李祎此刻来找她的目的。这是李祎第一次主动与她说话，而且看她的神情似乎并不似之前那般，厌恶鲜明。
是学乖了，懂得掩饰自己的心情了吗？
李元春瞥了李祎一眼，掀唇一笑。
“说吧，你来找我干什么？”
她已经不需要在李祎面前装出之前唯唯诺诺，担惊受怕的忍气吞声模样了。三月不在这里，她也摸清楚了李府的大概情形。
李祎却是定定地瞅着她，许久没说话。
等再次开口之时，李元春却听李祎唤了一声。
“春儿。”
李元春突然吓到了，不确定李祎是否在唤她，只能顿住身子，睁着眼看李祎。
李祎却拍了拍她的肩头，柔柔地笑了笑，再次唤道。
“春儿，你可知，以前我们其实玩得很好的？”
李元春觉得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居然听岔了话了。
李祎继续说了更加震惊她的话。
“春儿，你知道为什么后来我很讨厌你，巴不得你去死吗？春儿，你不记得事了，可我还记得。春儿……我们自小一起长大的，母亲教导我不要跟你走得太近，因为你是庶出的，你的五姨娘也跟你说不要跟我走得太近，因为母亲讨厌五姨娘，所以怕我对你下毒手。但是，连你的丫头三月也不知道，我们私底下玩得很好的，经常撇开了她，独自跑出府中，或者到你屋里那莲爱轩玩呢。”
李元春觉得此刻的表情已经难以维持了。李元春看着眼前的李祎，有点不太敢相信刚才说出那话的人是她了。
“你说我们玩得很好？可是你为什么总是一副讨厌我的模样？”
李祎靠近她，在她刚才坐着的太师椅上缓缓地躺了下来，放软了身子，舒服地轻叹了一口气。
“原先是假装彼此讨厌的，这样母亲跟姨娘才不会注意到，五姨娘可是也讨厌我来找你玩呢，虽然她也不喜欢你。姨娘与母亲两姐妹性子也真是相似呢。”
李祎勾着嘴角，浅浅地一笑，却笑不达意。
李元春愣了下。她可不知五姨娘跟元氏是姐妹呢，三月也没有说啊。
李祎将李元春此刻的错愕神情瞧入了眼底，笑了一声，道。
“看来，你那个丫环三月可还是有些事情没告诉你呢。真是奇怪了，她为什么不说呢？不过，也罢了。我讨厌你不过只因为一个。”
李祎突然停顿了下，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一双柔美的黑眸定定地瞅着，似乎要看穿李元春的内心般锐利。
“你居然可笑地说，要跟我一辈子在一起。春儿，你很奇怪，像被妖怪附身了一样，有天你居然说喜欢我，还企图杀掉我看中的男人。我被你吓到了，也厌倦与你一起了。”
“春儿，这个世间怎么可能女子会喜欢女子呢，何况，我还是你的姐姐。”
李祎说话的声音很甜美，说话轻声细语，与往日那个处处针对她，在慈安寺把她硬生生从蒲团上挤到地上的女子截然不同。
然而，盯着她看的眼神却犹如毒蛇般，带着厌恶与憎恨，以及那种犹如看着蝼蚁般轻蔑的眼神，十分地犀利而无法直视。
李元春听到李祎一字一句地从嘴里吐出。
“你当时跟怪物一样，我只能选择把你杀死了，不然你会杀死我的。”
明明说着世上最残忍的话，从李祎嘴里吐出却风轻云淡，似乎谈论的是一件很平常的小事。
李元春被李祎这种歹毒的眼神看得一愣一愣的。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后退了几步。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那个推我下花架子的人真的是你？”
三月说的话都是真的了？她居然一直不相信。
李元春觉得自己有点混乱了。
李祎没有反驳她，笑容浅浅的，坐在太师椅上，夏日的暖风从她身上吹拂而过，勾起了李祎脸颊边的几缕发丝，让她显得有些柔弱而清贵。
李元春没有再走近，站在原地。李祎这样说，李元春就不得不防备她了。
“你居然会这么好心来告诉我真相？”
李祎却是笑道。
“因为不担心你会去告发我。你还活着，而且你在这里根本没什么地位，五姨娘讨厌你，母亲也不喜你，爹爹虽然亲近你，但是他对我们都是一视同仁的，所以，这样算下来，你根本就可怜到没人会关注你。然而，我会跟你说这话，也不过是因为愧疚罢了。”
李祎的声音低沉了些。
李元春一愣，倒是没想到是这个理由呢。
在骗她吧。
李元春微微眯着眼，仔细端详着李祎，却见李祎仰着头，望着远处的天际。
此刻，落日已然慢慢地坠落了，漫天的红霞，竟是近黄昏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元春才听得李祎又再次开口，徐徐地说道。
“嫁人了果真不一样呢。什么一世一双人，根本就是骗人的，戏文里写的，根本就是哄着不知人事的小姑娘的。这话，你曾经跟我这样说过。直到现在，我才相信你了。虽然我还是很讨厌你的，但是起了要杀害你的念头，也是我的不对。幸好……你还活着。”
什么叫幸好你还活着？
李元春面若冰霜。
活着的人是她，不是李元春。李元春早就在这个人的手下死去了。可笑的是，这个人居然这么迟才醒悟，还说。
幸好，你还活着。
过了许久，李祎才说道。
“过几日，我就要看着自己的相公再纳一个千娇百媚的侍妾了，真是讽刺呢。”
李元春离开亭子的时候，李祎还坐在那里。
李祎在她转过身离开之际，突然说道。
“我发誓，你掉下水那件事跟我无关。那时年幼，才会出此下策。干过一次，是绝对无胆量再干一次的。”
得到李祎这个保证，李元春也没有松开皱紧的眉头。
只因为一件事。
真正想杀她的人，居然另有其人。
那个人肯定是李祎下手推她的时候在一旁等着的。因为第一次李元春死不成，所以那人又再次下毒手了。
居然就那么想置她于死地。
到底是谁啊？
李元春到底是挖了人家的祖坟还是抢了人家的相公了，才招来那人的滔天恨意了？
她此刻是恨不得将死去的李元春揪出来问个清楚。
***
直到黄昏时刻，崔皓宸与李叶堂两人皆未从宫门出来，让苦等着的李家人都无法安心下来吃顿晚饭。
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李府的大门才终于敞开，李叶堂走在前头进了门，崔皓宸随后。
两人的神情皆是沉重。
管家立刻叮嘱厨子将饭菜热一下，才重新端上桌。
李元春早就饥肠辘辘，自然很快便拿着碗筷吃了起来，几近狼吞虎咽了。她想着，竟然有人想要害她，她还是想吃饱了，做个饱死鬼再说。
她吃得尽兴，扭头便瞧见了崔皓宸正盯着她看。
李元春也回看了他一眼，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然而，崔皓宸却说道。
“你吃饭的样子真是难看。”
李元春冷笑了一声，抬起脚，便狠狠地踩下去。
崔皓宸脸色纹丝不变，依旧那副眉头紧锁，似乎谁欠了他钱的苦大仇深模样。
用完了晚饭，崔皓宸随着李叶堂进了书房。
等到临睡前，崔皓宸才梳洗了一番回来。
李元春坐在桌子前早就耐不住困意了，但是又逼着自己不要睡觉，瞪圆了眼睛强撑着。这个时候，耳朵是最灵敏的，门一被人推开，李元春便猛地一下子站了起身。
然而，由于用力过猛，加上困意袭来，李元春僵直着身子，直直地往地上摔去。
她闭着眼，忍着即将到来的痛意。
只是，意外的是，她掉在一个带着温热气息的怀抱里。
李元春疑惑地睁开眼，崔皓宸的头发已然松开了，正低垂着眸子，瞅着她。
“夫人，请问你这又是哪一出？”
崔皓宸几缕发丝还落在李元春脸上，弄得她痒痒的，直接抓住了那头发，眼巴巴地看着崔皓宸，连忙说道。
“今日皇上招父亲与你入宫是为了何事？”
崔皓宸放开了李元春，往桌前走去，给自己倒了杯凉茶，才回答李元春的问题。
“正像你想的那样，去北夏国看个究竟。只是必要时进行镇压。与上回不同的是，这次是直接要取北夏国皇帝的项上人头。”
“如何直接取？”
那北夏国的皇帝又不是傻子，肯定不会亲征的。
“自然是我去取。”
崔皓宸将身上的外袍脱下，直接往床榻走去。
李元春跟着他往里走，迫不及待地想听他说下去。
“你怎么去取？难不成……”
李元春话没说完，崔皓宸就停止了脚步，站在他身后的李元春来不及停住脚步便一头撞了上去。这一撞，李元春是疼得捂着鼻子，蹲下了身。
“好痛啊！”
什么背啊。
居然那么硬，跟铁板一样！
李元春隐约嗅到血腥味，还没来得及细看，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捏住了她的下巴，让她仰高了脖颈。
“别低头。”
淡淡的药香味，是来自于崔皓宸身上的味道。药香中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腥甜味。
李元春不用细想便知，自己估计是流鼻血了。
她仰高着脑袋，蹲坐在地上，崔皓宸半蹲在她身前，低下头，看着她的鼻子。
距离很近，近到李元春感觉到崔皓宸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脸上。李元春还看见崔皓宸那双桃花眼的青黑，以及那微微上翘的黑色睫毛。
像扇子一样的模样，却又长又密又黑。
李元春连忙收回视线，低垂着眸子却对上了近在咫尺的红唇。
崔皓宸的嘴唇很薄，嘴角微微上翘着，就跟女人一样，但却一点儿也不觉得这个人女气了。这张嘴生在男人身上真是可惜了，若是生在女子身上，说不准便倾国倾城了。
李元春不住地想着。
等回过神来，却发觉崔皓宸捏着她下巴的手突然加大了力度，她眼睁睁看着崔皓宸稍微歪了下头，鼻子交错，突然封住了她的嘴唇。
只是封住，却没有任何动作了。
李元春瞪圆着眸子，困惑地瞅着这个男人。
为什么又这么做？
这次又是怀着什么目的？
崔皓宸却拿手遮住了她的眼，轻笑了一声，加深了这个吻。
分开后，崔皓宸才说道。
“我要亲自去刺杀那北夏国皇帝，我自小在北夏国边境长大，除了我了解北夏国皇宫。只是，这回有些凶险了。你肯定是在心底巴望着我赶紧去死的。”
作者有话说第30章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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