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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姨娘 ...

  •   关戊江在家中住只了三日,最后一晚去了祁惠屋里,隔日清早喝过一杯见礼茶便去军营了。从此,祁惠便成了惠姨娘。
      郎君不在,这后宅的日子只有几个女人朝夕相对。相处的久了,萧织娘发现惠姨娘的“京城风范”很是让人不解,开心时,她会将一条腿搭在另一腿膝上坐着,脚丫还会晃悠;无聊时,她会拿着一支干花,一片一片揪落花瓣,又用帕子包起埋在树下,扬言学黛玉葬花,黛玉又是哪位?果子猜是她旧时的手帕交。可能由于方言的不同,她时时冒出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词语,久而久之,也见怪不怪了。
      但惠姨娘有个别与她人的爱好,因吃不惯这里的吃食,没事时总喜欢往厨房里钻,也不嫌油烟味重,反而很有兴致。萧织娘看得有趣,又见她信心十足,思腹难不成高门庶女也深谙膳食之道?便放手让她去弄。只见她既不蒸也不闷,只是倒了猪油在锅里,待热气上来后,直接将一盆子切好的茄子倒进了锅中,煎油迸溅,烫的她直跺脚,手里却不停翻炒,干锅便加油,再干再加,一顿茄子,竟叫她用去了半碗油。不过,一股从未曾闻过的菜香飘了出来。
      萧织娘闻着那与众不同的味道,没有出言打断,只见她捞出软糯的茄丁,放到一旁滤油,又在锅里加入少许猪油,这次却只撒上几片蒜瓣葱片,翻炒个不停。待香气冒出才陆续将萝卜、豆角丁入锅,待七成熟后,放入茄子,又添些酱醋,一边加盐一边嘟囔:“可惜没有辣椒啊!”辣椒是何物?京城特产吗?
      盛盘出锅之后,看着那一盘子红红绿绿的菜肴,只闻味道便已让人食指大动,萧织娘在惠姨娘得意的眼神下,携了一筷入口,细嚼之下,味道果然妙极,她欣喜不已问道:“此菜何名?可是京城美味?”“回夫人,这是烧茄子,是……是母亲家乡的做法。”她在那个时代也很少动手,还是老妈做饭时在旁边搂了几眼,这才有样学样的。
      萧织娘看着刚才还明媚的眼睛一下就黯淡了下去,思夺着她是思念旧时日子了,伸手将她拉到身边,柔声道“你很好,日后在府里好生过日子,再给郎君添上个孩儿,自然有你的好处。若是你娘亲姊妹有难处的,到时也能帮扶着一二。”
      惠姨娘的眼圈有些发红,她揉揉眼,道:“谢夫人宽厚,我与母亲幼妹早已被拆散了,不知在何处……”
      萧织娘揉揉她的头,安抚道:“莫要伤心了,若是有缘自会相见,我也会帮你寻摸着。你娘亲若知你过得好,也会安心。”
      惠姨娘擦擦泪,道:“是,夫人说的是,奴会再多想出几道菜的做法,好好伺候夫人,和爷,哦不,是郎君。”
      萧织娘笑道:“西北话与京城有些出入,说不惯也无妨,慢慢来就好。”
      惠姨娘的到来,让小院里的空气都轻快了不少,她总是能冒出很多稀奇的想法,有些让萧织娘赞叹不已,有些则哭笑不得。最明显的,自打她的炒菜方法出来后,梅婶几乎很少蒸菜了,多少年的饮食习惯一夜间就给她迁了胃口;茶也讲究了,西北喝茶皆是在茶中加入多种佐料,慢慢煎煮而成,惠姨娘反之而行,在杯中放入生干整的茶片,加滚水一沏而就,陶碗闷过之后却有股淡淡清香,味道虽初略带甘苦,过后却更为甘醇芳香,就连关戊江尝后也很是中意。
      这日,恰逢关戊江不用去军营,自己关在书房里研究兵法,萧织娘也懒得去理他,拿着刚得的几块宝石,叫来惠姨娘商量着打个什么样的首饰,研究些别致的花样子,毫无预兆的,一辆马车停在门外。
      萧织娘闻得京城来的马车,还愣了一愣,等帘子掀开,下来的却只有一家仆妇,其中赫然有一大肚孕妇在内!看着那熟悉的眉目,虽丰腴了不少,但萧织娘一眼便认出,那是芸姨娘!再看她身边的人,眉眼依稀相似,感情这一家子都被打包撵出来了?
      萧织娘有些无语,难为芸姨娘大着肚子还能在京城里打一个来回,车马劳顿居然也没被颠坏了肚子,还真是不像她长相那般柔弱。只是可怜那孩子,果真是庶出的庶出,也没有被正眼当孙辈看待。
      京城跟来的二管家叫进来,站在厅下,萧织娘等着他的请安。那人脸上的表情是萧织娘久违了的恭傲,看似恭敬有礼,其实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爷是侯府的人”,从眼底透出的倨傲,让萧织娘很是不舒服。
      她端起茶碗,闲适的喝茶,她是主母,没有跟下人计较的必要,失了身份就不好了。
      二管家等候许久仍不见关戊江出来,不禁有些忿忿,一个被贬到西北的庶子,打了两场小仗就忘了自己身份了!他在侯府是跟着侯爷做事的,就连大爷面前也有三分薄面,这不过一个小小都尉,竟还敢在他面前拿乔!他沉着脸问道:“不知三爷何在?老奴身上还有别的差事,老奴等等无碍,但若耽误了侯府的大事可就不好了。”
      萧织娘轻轻嗅着茶香,道:“府里的内务,说与我听就好。”语罢她一磕茶碗,转头道:“莫非,管事认为我听不得你的汇报,做不得这都尉府的主母?”
      二管家一憋,这话正中他心里所想,一个西北土女,缺乏教养,若是在侯府里做丫头都嫌下脸子。但这话却是想得说不得。他连连哎呦:“您这是说的哪的话,您做不做得正经主子,那得是侯府说了算,哪轮得到老奴啊~”
      这老东西果真狡猾,暗讽她成婚时没得侯府的聘礼,不算得侯府承认的当家人。萧织娘懒得再与他兜圈子,她的家在西北,嫁的人也在西北,侯府都当关戊江是个死人了,她又何必在意侯府的态度。她是三媒六聘进的都尉府,关戊江不是个背信弃妻的人,这便够了。
      萧织娘直接开门见山:“人已送到了,侯府既还吩咐了你别的事,我也不多留了,留下卖身契下去吧”
      二管家却没动作,只是道:“您恐怕在西北久了,不知这侯府的规矩,侯府尚未分家,三爷虽外放,但也是侯府的少爷。侯爷太太体恤,多派一房下人来伺候,原是好意,您哪能张口就要身契?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三爷要分家呢。父母高堂皆在,这可是大不孝。”
      萧织娘眼神有些冷,只把人踢出来,却没给卖身契,这是想着好远程操控呢,还是纯粹给人添堵呢?还想用孝道压住她的嘴?
      她冷冷回道:“二管事想是在京城呆久了,恐怕也不知我瑁阳的律法。在这里,私营人口赏军棍三十,若是拐带妇孺,罪加一等,直接就可以发派去筑城墙!尔今用一杂役马车卷带男女共6人进城,其中孕妇一名,稚女一名,而你手中一无奴仆身契,二无侯府印信,我足可以怀疑你是侯府叛奴,偷奴来骗,这将你绑入县衙,一审因果!”
      二管家眼瞪的有些大,但也不相信萧织娘会真的绑了她,只不过虚张声势。嘴里犹自愤慨:“您,您这话是怎生说的,老奴在侯爷身边服侍了几十年,若有二心,天诛地灭!您红口白牙就想要我性命不成,老奴死不足惜,只可惜侯爷一片爱子之心,被妇人口舌挑拨,父子离心啊!”
      萧织娘里也不理他,吩咐果子带了人,直接将人押了往外推,一边道:“你不必担心,若是真判了大罪,侯府那边郎君自会送去信,将是非曲直说个明白,想来侯爷一片爱子之心,也不会让不明不白的人伺候在儿子身边。”她回头,颇是怜悯的看了二管事一眼,道:“你放心,本县律法严明,定会给你个公定。说起来,谁让咱这边赛之地,人多杂乱,越易出乱子呢,所以,人口这关查的是最严的,每户仆奴都要在衙门登级的。等侯爷那边递来消息,是押是放自会有人安排。”
      二管家见事情要过到侯爷面前,心里已是寒了一半,心里暗恨,这位三奶奶可真是个愣头,偏又心狠。自己若不是不甚被亲家连累,在侯爷面前失了体面,又怎会丢了差事,被太太派到这荒乡僻壤来,受这土女的鸟气!这件事虽小,若仍是办砸了,被她闹到京中,只怕再得不了好了!暗道一声晦气,只好道:“且慢,且慢,老奴记性不大好,临来太太好似交代过身契的事,让老奴想想可好?”
      萧织娘心里一声笑,这还没出院门呢,就挺不住了?
      她好整以暇的看着二管家装模做样的演,努力回想片刻,再是怀里摸索,终于一拍脑门,啊!找到了!
      二管家恭敬的递上身契,一边称赞道:“府里太太好心肠,说三爷这边出门在外,怕是极不方便的,破例赏了一家身契,老奴记性不好,险些误事,反浪费了三奶奶一番美意,惭愧啊惭愧……”
      萧织娘给果子递个眼神,果子上前接过,数了一数,正好。萧织娘也转了笑脸道:“辛苦管事了,回京后替我向夫人道谢。”
      送走了管事,萧织娘揉揉脖颈,跟这些人说话真累,明明心里互不对眼,偏要做出一副融洽亲密的样子,话里总是含着刺,听得累心。她想,她当真是不适应大户的日子,还是这样过的舒心。
      回到后院,芸姨娘已好歹收拾好脸面妆容,她老子娘一家也都跪在屋里见礼,芸姨娘见到关戊江后哭的更是梨花带雨,嘴里一千个挂念郎君,一万个身不由己,句句是为了子嗣安康着想,当真是情意深重,我见犹怜。
      萧织娘心里对她很是不屑,敌军来袭,她不顾郎君,自己先跑回富贵窝了,现在全家被打包丢出来,估计也是在京城碍了谁的眼,偏还要给自己加一顶情意深重的帽子。若是平常,萧织娘绝不会留下她,但看着她腹部高高隆起的肚子,萧织娘叹了口气,她实在是需要这个孩子。
      关戊江对她曾经背弃之事只字未提,对她如今深情的哭诉也未出一言安抚,只是点点头,把人交给了萧织娘便走了。萧织娘叹口气,也猜不出关戊江心底到底对芸姨娘有几分情,但眼看着芸姨娘大着肚子萎坐在地,哭的不能自已,她的老子娘也跪在后面跟着嚎哭,满屋子噪声缭绕,听得萧织娘不胜烦躁。略略警讯了几句,就让小丫头桔子扶着芸姨娘走了。
      接着面对那剩下的一家子,芸姨娘家姓钟,老钟头夫妇都身形臃肿,双眼浑浊,脸上一片谄媚之色,萧织娘一看就颇为不耐烦。夫妇共有一子二女,大郎长柱,娶妻连枝,看这名字也是府里的丫头出身,那长柱一双眼珠咕噜转的快,进屋后将府里从房梁到地脚都扫了个遍,扫到桃子时又上下来回多盯了几眼,盯的桃子长眉微皱,他婆娘连枝却似丝毫无觉,眉眼木木。钟家小妹年龄微幼,因未曾进过府,不得赐名,家里只叫小梅子,看人说话总带着怯懦,战战兢兢。
      萧织娘捏捏手中的卖身契,她一个都不喜欢不想留下。这世家大族里出来的老奴,最是油滑,偏偏家里又出了个怀着庶长子的姨娘女儿,若不敲打一番,等他心养的大了难保不惹出麻烦来。
      萧织娘向后一仰,靠在椅上,桃子立刻上前捏肩捶腿,果子也从厨房端来一碗麦茶,热热的喝一口,五脏六腑都舒适开来。萧织娘舒服的眯起眼,看着下面的几个人,淡淡道:“既然侯夫人不远万里把你们送了来,我看在芸姨娘几年辛苦的情分上,先留下你们,但我西北自有西北的规矩,莫要把以前的臭毛病带过来。做事勤恳些,自然短不了你们的好处,但若是偷奸耍滑,贪嘴嚼舌的,我府里也不养蛀虫。可都听明白了?”
      底下纷纷道:“明白的,谨听三奶奶吩咐。”
      萧织娘挥挥手道:“莫要叫三奶奶了,着实不顺耳,我西北自有西北的话头,同他们一起,唤娘子吧。”
      众人齐齐称是。
      萧织娘对果子吩咐道:“都领下去吧,姓名年龄登记好,户籍交予管家去办。用过午食后带去庄子上。”那庄子是关戊江刚刚买下的,周围数十亩草田,待春雨降后,走马放羊,也是一笔大收益。
      钟家人听了,齐齐一愣,那长柱反应倒是快些,发配到庄子上,还有什么前程?径自求道:“三奶……娘子,小人愿为爷效劳。小人昔日常跟着爷们儿走动,京城大户人家里,也见识过几分。娘子蕙质,若让小人跟着三爷走动,将来回京之后,爷身边也有个探路的不是?”
      钟婆子也反应了过来,这一路西行越走越冷,刚进西北地界,就冻得受不住了,那北风吹的好似骨头缝里都是冰碴,好在进了这府里地龙烧得旺,虽不似京中暖和,好歹也是吹不到风了,若是到了庄子上,柴炭取暖,哪里比得了这里。也纷纷叫嚣:“娘子,老奴在侯府做了八年的采买管事,这吃食种类,物价精细,没有比老奴再会打算的……”“老奴也是,在厨房勤勤恳恳做了多年管事,每日的吃食都不重复,底下账目也从未错过一分……”
      听听,无论是随从、采买还是厨房,挑的竟是些有体面有油水的位置,真是有野心啊~莫说这些人初来连西北的物价都搞不清,就说他们是刚从侯府被踢出来的,萧织娘也不可能放着一堆未查明的眼线在自己的地盘上胡搅。
      她冷冷笑出声:“我竟不知,这侯府的规矩如此散漫,奴才还能和主母讨价还价的。”芸姨娘生产在即,孩子是必然要抱到身边来的,她是傻的才会让这样一群狼环肆在芸姨娘周围,给她出主意同自己内斗。
      萧织娘只丢给果子一句话:“带下去,若是如何也不听话的,也用不得多言,第一日到府就敢如此张狂,我小小都尉府恐怕也留不得了。直接卖出去也就是了。”
      乱哄哄的一上午,终于可以清静些。待午食用毕,萧织娘看看关戊江神色尚好,道:“郎君,妾这几日一直在想,郎君前程似锦,府里人口益多,房舍日后怕有不足,如今又添了芸姨娘一家,是否让人外头寻寻,换个大些的宅院住处?”
      关戊江抿口茶,静默一刻才道:“无妨。”抬头看看萧织娘不解的眼神,笑道:“不久我就要入京述职,本不想过早声张,既然今日提起了,你心里有个底便好。”
      萧织娘大喜:“恭贺郎君高升,妾一早相信郎君定会平步青云!不知这次会升至何位?”拖了这些时日,论功嘉奖终是要赏下来了。
      关戊江抿唇不语,但微弯的眼角还是透露出他的好心情“不可妄语,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但之前一役,郡守对我很是器重,此次得以入京面圣,也颇得他提携。若我所估不错,等开春之后,我们便要搬入临肇郡首府了。”
      萧织娘满心欢喜,由县级升郡级,看似简单,却不知多少官员穷尽一生都难逾越这道坎。
      在西北地界上,临肇郡的繁华又岂是下属小小瑁阳县能相比的,最重要的是,搬入临肇郡中心,既可稍稍远离些胡人,生活也会轻松些。待在那边安顿后,说不得也能将亲人娘家接去,一家人安安稳稳得享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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