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白月光》蕊七

4、舜华

　　男子身形高大而颀长，身穿一件玄色长袍，他垂着头，她们看不清他的面容。
　　夏九栀慢慢走过去，冬绥赶紧扯住她的袖子，压低声道：“小姐，咱们仔细点，当心遇见歹人。”

　　“我们那么多人，还怕他一个不成。”伸手点了点冬绥的脑门，她示意地看了眼山坡下方，马夫们的说话声隐约传来，若发生什么事，她们只要喊一声，就会有人冲上来。
　　九栀亦小声道：“这附近都没人，也能顺便问路。”

　　离男子还有几步远的距离时，冬绥将九栀拦在身后，问道：“这位公子，请问走哪条路能去江都？”
　　那人一动不动，似乎没有听见。

　　冬绥正欲上前瞧一瞧，夏九栀松开她的手，走到他身边蹲下来。
　　她微微偏着头，双手搭在膝盖上，和他说话：“我们迷路了，想问一下去江都怎么走。”

　　男人缓缓转过头，正撞上她小鹿般清澈的目光。
　　他的面容冷峻，眸子像浓得化不开的砚墨，眼底萦绕的愁绪清晰可见。

　　“嗯？”他似刚回过神，将视线从她脸上挪开，略失神地看着不远处的一座石碑，疏离而淡漠地道：“两条岔路都能走。”
　　石碑上刻着几个斑驳的字。这附近被清理得很干净，没有半点杂草。

　　“谢谢。”九栀顿了顿，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由轻声多问了一句：“她是你夫人吗？”

　　男子倏地怔住，冷笑一声，自嘲道：“我怎么配？亏欠她那么多。”

　　默了片晌，她道：“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风刮过竹林，沙沙作响。
　　“抱歉，是我失态了。”男子并未多看她一眼，缓缓起身，理了理衣衫，掸去沾衣的竹叶。

　　九栀摆摆手，唇角浅浅勾起：“是我唐突了，公子不要介意才是。”

　　男子不以为意，淡淡道：“岔路口皆通往江都，再走上大半个时辰，就能看到江都城门。竹林有蛇，行路小心。”
　　说着就解开缰绳牵起旁边通体黢黑的骏马。

　　九栀和冬绥跟在他后面，一同回到道上。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想到自己还未谢过他，遂又出声道：“谢谢公子，不知公子贵姓？”

　　“在下姓江！”说罢，翻身上马，扬尘而去，很快不见身影。

　　冬绥皱着眉头，嘀咕道：“这人有点奇怪又挺有意思的。”

　　“小姐，那位公子姓江，你说他会不会是皇室的人呀？”她扶九栀回车内坐好。
　　双眼睁得圆溜溜的，手掌托着腮，显然还在回想方才的事。

　　九栀没做声，冬绥又自言自语地继续道：“万一他正是凌王殿下……不可能不可能，凌王还未婚娶呢。嗐！要真也是皇室的人也不错，那么深情……小姐，奴婢说得对不对？”

　　“你呀你！当真是和瓷心学得一个模样。”九栀噙着笑意嗔骂她，明眸皓齿，颜如朝露。
　　窗外，翠竹与蓝天相交，她静静看着这美丽的景致。
　　对于未曾谋面的江离昧，心中竟隐隐生出几分期待。

　　竹林外，舜华花篱边。
　　老妪快步行至一名女子身边，跪拜道：“司主，奴已按吩咐办妥了。”

　　女子红衣似火，容貌被面纱严严实实地遮住。
　　她一直看着竹林的方向，许久后，才徐徐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掐下一朵绽放得正盛的白色舜华，指尖反复揉捻，不过片刻，花瓣纷扬四散。

　　***

　　暮色四合，金色的琉璃瓦在余晖照耀下发出刺眼的光。
　　飞檐之上三条金龙缠绕，庄重而威严。

　　九栀想到陶嬷嬷临行前的嘱咐，特意留心了四周，这里的雕饰梁柱，皆不成对。
　　穿过九道宫门后，宫内早已有掌事女官在等候她们。

　　“奴婢素问，是皇后娘娘派来迎接夏小姐的。”为首一个较年长的女官向前几步，素色、宫装庄重而沉稳，她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见到九栀后福了福身。“娘娘念小姐舟车劳顿，让奴婢先带您去宫里歇息会儿。陛下今日设了家宴，邀小姐晚些一齐过去。”

　　素问的话音刚落，旁边几个抬着步辇的太监齐齐地走过来。

　　白玉廊桥两侧螭首散水，流入与与宫外相同的护城河内。
　　行过廊桥，不一会儿便见道旁参天古木。一座座宫殿轩峻壮丽，整齐排列。

　　步辇徐徐停下来，夏九栀抬头，只见匾额上提着“英华宫”三个鎏金大字。
　　宫殿虽不大，却建得异常华美，雕梁画栋，阶前种满葳蕤的花草。

　　“就是这儿了。”素问伸手去扶她，见这儿合九栀的意，露出笑容，“娘娘知道夏小姐要来，早早吩咐奴婢们将宫殿里外打扫个干净，就盼着您能住得舒心。”

　　“多谢素问姑姑，一会儿我就去和娘娘请安。”九栀道。

　　“娘娘吩咐过，让奴婢过会直接带您去家宴。夏小姐先休息，有什么事，和奴婢说便是。”说罢，带着两名宫女离去。

　　人都走了，冬绥和九栀回了居住的落英殿。
　　庭前养着一株老桃树，树干虬劲，枝繁叶茂。

　　冬绥赶紧将门都关上，快步走到九栀身边，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小姐，方才那位姑姑好厉害！那通身气派，一看就是女官，奴婢见她走路都是这样的……”

　　冬绥学着素问的模样，两手交叠放在小腹前，迈着小碎步绕着屋子里走了个圈，“小姐看奴婢走得像不像！”

　　九栀用绢子捂着嘴，被她逗得笑个不停。

　　走了一圈，冬绥一拍脑门，“还有正事！”
　　她将刚带来还没来得及理的行礼翻了翻，给九栀找出几件过会要换的衣裳。

　　她们一路奔波，风尘仆仆，是得稍作梳洗。

　　九栀的衣裳大多色浅淡雅。冬绥眉头紧锁，一边在包裹里翻找一边嘀咕：“我记着我带了的呀！”直到看到一角芙蓉色的留仙裙，才高兴地转头去和九栀道：“小姐，你看换这件怎么样？”

　　“好。”今日是她进宫的第一天，不可太素净也不可过于张扬，冬绥挑的就很好。

　　为九栀簪好步摇，冬绥又仔细端详了阵子，分外满意，自己梳妆的手艺真是没得说。

　　收拾妥当，小坐不过片刻，素问就遣人来问了。
　　暮色已渐渐被黑夜所吞没，宫中接二连三掌起六角宫灯，一时间整座皇宫光华璀璨，宛若不夜城。

　　长信宫距英华宫不远，一路上，素问时不时会和夏九栀提几句宫里的规矩。
　　冬绥迈着小碎步跟在后头，听得认真又仔细，频频点头。

　　长信宫中已坐满人，唯独主位之上，皇后身边的位置还空着。

　　“娘娘，夏小姐来了。”素问话音一落，大殿里忽然安静下来。
　　在座的人纷纷看过来，神色各异。

　　她的容貌生得冷清，加之有些内敛，愈发显得清灵出尘。
　　犹如天边皎月遥不可及，却又一见难忘。

　　“九栀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向坐在主位之人福了福身子，她道。

　　越岫青约莫三四十岁的年纪，保养得宜，面庞上不见岁月痕迹。
　　身着金银丝鸾鸟朝凤纹样的裙裳，袖间绣着艳红的牡丹，举手投足间尽是雍容的气度。

　　她笑吟吟地示意自己身侧的位置，和九栀道：“银粟山城真是个好地方，钟灵毓秀，养出的人儿也这样标致。快坐到本宫身边来，让本宫好好瞧瞧。”

　　夏九栀手心里浸了汗，微微握紧双手。
　　从来步入长信宫开始，各色探究的目光便落在她身上，时不时交头低语。

　　她有些不自在，不过数十步的距离，此时竟觉得格外漫长。
　　待她坐定，越岫青才道：“凌王今日有些不适，来不了。明日本宫就让他去英华宫，亲自和你请罪去。”

　　不知怎的，听到他不在，夏九栀反而暗暗松了口气，赶紧道：“没事的，自然是身体要紧，让凌王殿下好好休息才是。”
　　话虽这么说，她又忍不住多想。自己此行前来，是和他相亲的，家宴上他却对自己避而不见，传出去真是惹人笑话。

　　越皇后笑了笑，安慰似的轻拍她的手，一一向她介绍席间的人。
　　正说着话，只听殿前太监高呼一声“陛下驾到”，众人纷纷起身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