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有一个人曾经这样爱过我》寒寒

2、血泪，不再悲伤

　　二更鼓响，店里那三名胡汉早醉得趴下，由老爹抬到西宛厢房去。另外那一家三口也早就回房间休息，店里就只剩我、琴君、沈庭芳和中年侠士。
　　「咿呀——」
　　客栈店门被推开，我也吓了一跳。不会吧！这么晚还有客人上门，还是这种风雪夜？别开玩笑了！
　　不过，进门的人可真的是客人耶！
　　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扶着一位中年妇人走进店里，少年挑了角落的桌子，大概是不希望被打扰。
　　我连忙上前，并奉上热茶一壶：
　　「小兄弟，要点什么吃的吗？还是要留宿一夜？看这天候，你又带着老人，不宜赶路喔！」
　　少年不理我，先把妇人扶到木长凳落坐，再帮妇人解下遮面的帷帽——我看得一愣一愣的，也忘了要说什么。
　　那位妇人……老天啊！那不是什么「老人」，而是活生生的一个大美人啊！虽然看得出已是三、四十的年纪，但那还是改变不了妇人天生丽质的事实。
　　「娘，我们要几个馒头和一些饼食，然后继续赶路可好？」
　　我暗骂少年发疯了，可那妇人竟点头同意！
　　赶路？在这样的寒夜？！
　　我傻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改不了多管闲事的恶习，唉……
　　抢了琴君桌上一壶温好的桂花酒，我把酒移到那对母子桌面，在少年的瞪视下倒出一碗温酒塞进妇人手中。谁知道——少年竟伸手一推，把我手中的碗打破了。
　　干什么？
　　我看着少年，突然发觉他们母子二人都只穿著质料很普通的短衣。
　　「小兄弟，你别担心呀！这只是我自己酿着好玩的桂花酒，不会跟你要钱的。你们在这样的大雪天赶路，就算你挨得了，你娘也挨不住啊！喝点温酒暖暖身子，你娘的手好冰呢！」
　　我又斟满一碗桂花酒递给妇人，可那少年竟连人带碗一推——
　　「哇——」
　　碗是碎了，可我人却没倒——我回头一看，扶住我的人是琴君。
　　「雅姑娘，你又顽皮了？」
　　顽皮？我哪有！正想反驳，可琴君把我硬拉到他背后，然后对那名少年拱手为礼：
　　「小兄弟，雅姑娘是掌柜的女儿，她只是不忍心冷着了令堂，没有恶意的，请你——别介意。」
　　少年拿起伙计给他送来的干粮，扶起妇人：
　　「娘，走了。」
　　「嗯。」
　　妇人轻声响应，那少年竟就真的扶着他娘往店门走去，还在桌上留下几枚铜板。
　　我从长椅上跳起来，想冲上去拦住那个傻傻的少年。
　　「雅姑娘——」
　　「放手啦！」
　　我想挥开琴君抓住我腕骨的手，可那家伙不知怎的，我竟甩不开他！
　　「雅姑娘，你先别气，那对母子没有跑掉，有人拦住他们了呢！」
　　我狠狠地瞪琴君一眼，然后往大门那边看过去——
　　金光闪闪！
　　一个穿著一身华服的中年男子正站在门口，挡住了那对母子的路。
　　「砰！」男子把大门关上，然后再回身抓住想逃的妇人——可奇怪的是，这一次少年并没有出手推人，只是呆呆的瞪着男子看。
　　男子没有理会少年，径自提起妇人的腕；轻轻的。
　　唔……男子在替妇人把脉呢！他是大夫吗？
　　「雪儿……你——中毒了？」
　　男子的呢喃令我倒抽一口气——中毒？老天！他们……他们也是「江湖人」吗？
　　「放——开我！」
　　妇人终于开口说话了，居然是一把很清婉的嗓子；虽然她喊得很凄厉。
　　「雪儿——」
　　「放开我娘！」男子哀凉的吶喊被少年大叫截住：「放开她！关玉奇，你没资格再碰我娘！她已经什么都给你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们？你一定要逼死我们吗？」
　　「雨儿，」男子无奈低语：「你姓关，你是关玉奇的儿子，关雨。」
　　「住口！我姓展，我是展雨！关玉奇，不许你再伤我娘！」
　　男子抬首：
　　「雨儿，我不会伤雪儿。」他抬手轻抚妇人苍白的颊，「雪儿，我不会伤害你的，不会了。你——是我明媒正娶、唯一的妻呀。」
　　「不再是了！」妇人像疯了一样不断摇头：
　　「关玉奇，我们都没机会了！十二年前你在雨儿身上种下雪灵蛇毒，你想用雨儿逼我留在你关家……十二年来，我以身养醉销魂，雨儿以我的血维生……你救得了吗？你能解雨儿的蛇毒，却解不了我爹的醉销魂！关玉奇，算了吧！就让雨儿陪我过完这个冬天，可好？」
　　男子仰头大笑，却笑出了眼泪。
　　少年突然往男子身上扑打去！
　　「是你！是你害我受锥心之痛，是你害娘受剧毒之苦！你知道那是什么感受吗？！你知道你的母亲会死，你更知道你也会死！为了保住你的小命！为了压抑毒发时那种痛苦，你必须喝下你娘的血！鲜血一滴一滴流入你口中，是最爱你的娘！我唯一的娘！我最爱的娘……关玉奇，你永远不配要我姓关！你不配！娘是我的，她与你再无关系！再无任何——」
　　吼叫嘎然而止，少年突然没了声音，整个人软倒在男子怀中。
　　男子哭了。泪水滑下他刚毅的唇角，滴落在少年以白色布巾束起的黑发中。
　　「你哭了……」
　　妇人忽然一笑，像痴了般抬手接住男子的泪水：
　　「关玉奇的眼泪，不为关玉奇、不为展雪……是为了雨儿流下来的，我的雨儿——」
　　男子听见妇人软化了的语气，他俯视着妇人，却没有应有的欣喜。
　　「我应该为你这句话欢呼。可惜，它晚了十二年，我的悔悟也晚了十二年……雪儿，我该怎么办？我一直以为只要找到展雪，关玉奇就完整了……可是，完整缺了一角，没有雨儿，展雪与关玉奇就组不成一个家了……雪儿，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妇人低叹，用另一只手轻抚上少年的脸，却仰首面向男子：
　　「带我们回家。」
　　男子笑了，那抹笑容就像两后晴空一样，阳光渐现。他将少年横抱起，而妇人握紧少年的手，跟在男子身边随他走出客栈——门外，一辆马车静静停驻，两名仆从打扮的年轻男子似乎已在等候多时。
　　马蹄声「哒哒」响起，黄沙路似在默默欢送他们——我冲出客栈，这才发现原来风雪早已在我们不知不觉中停了。
　　也许我这一生都不可能再见到这三人。只是，妇人那句「带我们回家」莫名地震撼了我的世界。看着马车逐潮远去，我竟不禁寄出了我最衷心的祝福。
　　「喂——」
　　有人拍拍我肩膀，然后一件厚貂毛披风裹住了我——是琴君。
　　「……你干嘛啦！想闷死我吗？」
　　我从披风里挣出一张脸，对着琴君就开骂。
　　这时候，琴君应该来几句玩笑话以表「诚意」的。可是，今晚的琴君有点不同——他居然牵起我的左手，往客栈里走去。
　　发……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