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司马传》丞邪

5、第五章

　　小姐今日下了早朝心情就尤为不好，这是将军府所有人的共识，连姜峤都察觉出来了，自己一个人缩在屋子里也不去招惹姜醉凝。言禾向来喜欢看姜醉凝生气的样子，这会正饶有兴趣地看姜醉凝在院中练枪，脸上戾气尽显。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都没有停下来，言禾察觉有些过了，像是看不到姜醉凝凌厉的枪法直接走到她面前，姜醉凝一个回马枪，枪头停在言禾喉前不出一寸。言禾面色如常，料准了姜醉凝不会伤到他。
　　姜醉凝和言禾对视了片刻，收回自己的枪。言禾问：“何事？今日倒比往常更难消火。”
　　姜醉凝没答话，取来布巾擦拭枪头。言禾也不追问，就站在一旁看着她低头擦枪。半晌姜醉凝抬头笑了，“你说我要是成亲那日弑夫，皇上会怎么处置我？”
　　“成亲？”言禾神色闪烁了一下，“你要和谁成亲？”
　　“大概是曹为世的儿子吧，不知道是老几。皇帝的意思。”姜醉凝想想又苦中作乐，“若是把我嫁与曹为世岂不是要平白多出几个跟我差不多年岁的便宜儿子，我这还算赚了吗？”
　　“姜醉凝你疯了吗？”言禾厉声道。
　　姜醉凝抬眼看着气愤得面色有些苍白的言禾，“噗嗤”一声笑了，“干嘛那么严肃，左不过是嫁个不顺眼的，我的脾气你还不清楚吗，谁让我不顺心我让他一家都不顺当。谁怕谁啊。”
　　“太子呢？他不管你了？”言禾急道。
　　“太子啊。”姜醉凝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道理你不懂？”
　　言禾无言以对。
　　年三十晚上，楚京城内爆竹声起，万家灯火，照的整个楚京都红火透了，让人看着都生出些暖意。
　　姜醉凝不是那么讲规矩的人，在家中尤是过年，最喜欢把家中所有人聚在一个厅内用饭谈笑，其乐融融的。座下英英正和木楠抢着饭食，梁叔几杯酒下肚已经开始有些犯困，倚在一旁供着手，不时眯眯眼。其他下人也是吵吵闹闹的，比平日要没规矩自在很多。姜峤正在玩桌上的酒樽，认真的一个叠一个的。姜醉凝右手拖着头看着姜峤摆放着酒樽傻笑着。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喝多了总觉得自己兄长这认真专注的样子和当年同父亲研究军事时神情一模一样。散席前姜醉凝给家中所有人都发了压岁钱，又是一片欢喜。梁叔也不例外，直笑自己是不是成老小孩，还收小姐的压岁钱。姜峤拿了个最丰厚的，乐颠颠地回房藏起来。
　　此时宫中晚宴也散了，皇帝撑不住久坐，去柳夫人的宫中歇息。克王等年一过就要去江封赈灾，落了个“肥差”，克王对上太子多了一分得意。朝中部分官员开始明显倒向克王，加之克王生母柳夫人极是受宠，隐约传出一些皇帝越发偏重克王之意。对于这些事，太子像是根本没有听闻过一样，照例守了岁就往自己的太子宫回。“太子。”暗中不知谁轻声唤。
　　太子驻足，贴身太监安文视察了下四周，把其他人都给带远了。
　　掩在假山中晦暗不明的人影，太子站在另一侧，等着来人开口说来意。
　　“殿下，若是遵从殿下之意，日后大事所成，殿下可否给我一个承诺。”
　　“你在跟我谈条件？”太子的声音透出一股子凉意。躲在山后的身影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咽了口唾沫，“人影”嗓子眼抖得都像是要掉出来了：“奴不敢。只是奴想最后有个归处。不会让殿下为难的，殿下请放心。”
　　太子没有回答，只径直走了，安文带着人跟上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今日休沐。姜醉凝早早起身，独自骑马去了京郊。前一日下了一场大雪，现在皑皑白雪厚厚的积压在山头，光秃秃的树枝，一眼望去一片荒凉之意。口鼻中呼出的热气化成一团团白雾。
　　不远处一个人家，儿子顽皮，正在被他爹揍，还在不时犟嘴的，妹妹正在一旁小声哭。他爹气急，腾出手拧了妹妹耳朵，妹妹哭的更惨了。儿子喊：“你打二花做啥？”他爹又气又乐：“我管我自己闺女还用得着你个小子管，你现在是不是要骑老子我头上？”他爹一手一个拧着耳朵进屋，家中婆娘维护了两句，也挨着男人训了两句。
　　姜醉凝想到自己当年跟着姜峤一起犯事气父亲，父亲回回都是揍了姜峤，然后一并罚了去跪祠堂说是不给饭吃，夜里梁叔总来偷偷送饭，不是得了父亲应允，梁叔也没那么大胆子。现在自己就是犯事了，也不用跪祠堂了。这么在外头溜达，就是一个上午。归家途中偶遇了一个没想到的人。
　　姜醉凝远远看着觉得神似，于是下马，牵着马跑过去。等那夫人转过身时，姜醉凝发现自己的记忆力和眼力还是准的。
　　“秦姨好。”
　　秦张氏愣了一下，而后认出人来。“小凝啊。怎么在这遇上了？”
　　秦张氏老了许多，双鬓花白了些，脸上已有细微的皱纹，面色也不如从前的白皙，隐隐有着暗沉。由此姜醉凝又想到自己父亲过世没多久，当时还是淮王的秦叔就染病过世了。前段时间看到秦玊砚又瘫痪了，秦姨这些年大抵过得尤为不如意以至于曾经的美人变成这般，姜醉凝都忍不了要生出怜香惜玉的惋惜。
　　“我今日休沐出来闲逛的，秦姨怎么独自来这么远的京郊？也不带婢女跟随。”姜醉凝问道。转眼看到秦张氏手中的竹篮，又问：“秦姨来看谁的吗？”
　　秦张氏笑道：“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是个人精。”
　　姜醉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秦姨我陪您走走啊。”
　　“好。这正午的，你跟我家去，秦姨给你做你爱吃的。”秦张氏说。
　　姜醉凝原本想推辞的，但又想到秦姨做的吃食惯来是一绝，没忍住馋虫就连声应了。
　　淮王府早没了当年的繁荣景象，早年秦叔还在时，前来拜见的人可谓是门庭若市，如今却一副萧条的样子。挂了个淮王的名头，内里皇帝什么都不予。
　　进了府内发现倒是干净整洁。
　　“主子，姜将军来了。”
　　秦玊砚从手中的书卷中抬眼。“姜醉凝？”
　　“是的，这会正在景园中吃茶。”
　　秦玊砚放下手中的书，让小厮把轮椅推来扶自己坐上，推去景园。
　　姜醉凝正在无聊中就见秦玊砚被小厮推着轮椅来了，忙放下茶杯起身拱手行礼：“淮王，今日登门相扰，实望淮王不要怪罪。”
　　秦玊砚挥手让小厮下去，看着姜醉凝说：“姜将军大驾光临，恐怕只是馋了我母亲的手艺了。”
　　姜醉凝瘪嘴道：“淮王即知，我也不用装什么样子了。”
　　秦玊砚心道这就装不下去了，觉得好笑，伸手示意她请坐。姜醉凝也懒得装稳重，一屁股坐回去继续喝自己的茶。秦玊砚也不说话，就坐在主位那，两个人都没有开口交谈的意思。秦玊砚就那么不避嫌的注视着她，姜醉凝有些不自在地把头扭向门外装作在看门外的风景。
　　她耳后那道疤约莫是有了几年的旧伤了，如今看着都觉得狰狞，不知那时候伤着时，得多疼多深。看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应该自己也没有把身上的伤疤放在心上。思及此，秦玊砚暗笑自己多事。
　　等到了用饭的时候姜醉凝觉得自己脖子都要扭僵掉了。
　　但凡遇上长辈，就会追问你的终身大事，所以饭桌上秦张氏边给姜醉凝夹菜边问了她家里头的事和她的终身大事。
　　姜醉凝满嘴包着饭菜，说的含含糊糊的，没人听清，她只得咽下饭菜说：“我的婚事上头那位做主了。看情形是要把我嫁给曹御史家，至于嫁给老几就不知道了。”
　　“曹御史老大曹旻官至尉曹，平日里卒途转运油水捞了个十成十，已有一妻多妾，老二曹晟官至太常掾，没了曹御史的威势，便是平日欺男霸女的勾当也早该收监关押了。他倒是死了正房妻子，剩下的老三曹昊，庶出，何时能有他的出头之日。老四曹旲，便是年前你见过的那位了。你是觉得哪个是个好的可嫁的？”秦玊砚难得话这么多，自己还不觉得，倒让一旁的两个人吃了一惊。
　　姜醉凝有些尴尬的笑笑。“想不到秦家兄长嘴巴也是厉害的,只是这是圣意。秦家哥哥倒说的好像我上杆子想嫁去曹家。”
　　秦玊砚缄默无言。秦张氏看着自己儿子又看看姜醉凝，笑道：“两个人是嫌饭菜不可口了，只顾着说话。”
　　饭后姜醉凝就辞别归家去。秦张氏送客回来时，见到自己儿子正坐在正厅，面色如常。
　　“吾儿心中可是有了决断？”
　　秦玊砚看着自己的母亲，犹豫了。
　　秦张氏走上前推着自己儿子的轮椅往书房的方向去。“君子务穷理而贵果断。”秦玊砚放在膝上的双手忽地细微收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