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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孤独患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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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臻和陆友铭一起从穆明律师事务所出来,街道上元宵节的气氛还未散尽,沿街商店仍是一副张灯结彩的模样。但两人的心情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既然座位已经订了,我请你吃饭吧?”竟是和臻先开了口。
陆友铭很是惊讶,扭过头望着和臻并没有什么表情的脸。
其实从再次见到和臻开始,陆友铭都一直在怀疑,那天晚上醉得温温软软的和臻难道是自己的错觉?这个人,浑身散发着清冷的气息,目光和表情都在时刻表达着“请勿靠近”,再加上有过几次接触,他隐隐发觉和臻似乎很不喜欢别人碰触他。
那,那天晚上拉着他的手抚在脸上的和臻……一定是错觉!
本来和臻订好座位,是打算邀请穆云歇一起去吃午饭的,但是穆云歇临时有事走不开。
所以,这会儿才会剩他们俩毫不相干的人一起。
座位就订在前边不远处的中餐厅,两人便没有开车,慢慢地走着。陆友铭跟在和臻身后,一低头就看到他白净的脖子露在空气中。这天气还不算暖,和臻却只穿了一件衬衫外加黑色大衣。
整个人显得单薄又清冷。
陆友铭盯着他的背影,脑海里不断涌出前世强迫他的画面,他竟然那么残忍地伤害了这个看起来如此美好的人。
他不由叹了口气,心里愧疚丛生。
“你怎么了?”和臻听到他叹气,停下脚步,示意他跟上自己。
陆友铭也很识趣地走上前与他并肩,冲他笑笑:“没,没什么。”
“嗯。”和臻点头,随后又说,“非非的事你不用太忧心,学长在警局有几个朋友,他已经打过招呼请他们在这方面多留意。而且他手下有私家侦探,这种案子,他一定会亲自调查的,这是他的强项,也是他感兴趣的领域。”
这……是在安慰自己?
陆友铭脸上泛起笑意,把手插.进裤子口袋里,对他点头:“嗯,我相信穆律师。”
两人没再多说话,不久便到了和臻说的这家中餐厅。
店面装潢得古典大气。陆友铭不禁感叹,这大概是自己进过的最好的中餐厅了。
光是看这门面就知道,这里的菜肯定也价格不菲。
“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陆友铭正寻思着,和臻示意服务员把菜单递给他。陆友铭接过来,一翻……比他预想的还要贵!
“要不,我们去别处吃吧?”陆友铭拿菜单挡着服务员,往前凑了凑说。
“为什么?没有你喜欢的?”和臻不解地问。
陆友铭再凑近点,小声说:“这也太贵了吧。”
和臻嘴角抽了抽,似是忍住笑,直接拿过他手上的菜单,对着服务员轻轻指了指,不到一分钟,全部点完,陆友铭顿时傻了眼。
服务员离开后,和臻端起茶盅喝了一口,才说:“我请客。”
陆友铭摸摸鼻子,说:“我不是这意思。就觉得挺不值当的,这些菜我也会做,而且味道也不会差,早知道刚才就请你去我家做给你吃了。”
和臻看着他没有说话,但是眼神却意外温柔了几分。
菜很快就上来了,既然点都点了,陆友铭也就踏踏实实地吃了起来。虽说他自己挺会做菜的,但是这几天因为文非的事情,他还真是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这会儿菜香扑鼻,肚子顿时咕咕叫了两声。
和臻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只是抿着唇,偶尔夹一筷子放在面前的餐碟里,表情格外柔和。
“你又打架了?”和臻突然开口。
陆友铭差点被呛着,捂着嘴咳起来。和臻指了指桌上的茶盅,他才端起来喝了两口。
他顺了顺气,问:“你怎么知道?”
和臻伸出他那细长的手指,在他拿筷子的那只手上轻轻点了点,关节红肿,结着血痂。
陆友铭收回手放到桌下,尴尬地笑笑。
自己这种粗鲁的人,和臻应该是看不起的吧。
“是赵明义找你麻烦了吗?”和臻问。
陆友铭:“嗯,前天晚上带了几个人把我堵在巷子里,不过他手下那些也都跟他一样,全是草包!”
和臻微微蹙起眉:“其实,那天你就不该惹他。他那种人,不必在意。”
陆友铭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抬眼望向和臻,语气认真:“他也不该动你。更何况我看得出来你很不喜欢别人碰触你。”
和臻似乎有些惊讶:“我没事。”
“如果我不阻止的话,你觉得他会不会对你无礼?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在我眼前就想动我的朋友,绝不可能。”
和臻垂眸望着手里的茶盅,沉默不语,嘴角似乎微微勾起。
陆友铭可看不懂他的意思,继续说道:“你或许看不起我这种人,觉得我没有涵养睚眦必报。但是和先生,涵养是你们这种有能力有背景能不靠拳头就可以保护自己的人才配拥有的东西。像文正那样,不计较,因为他知道他并不敢把他怎么样,那叫涵养。但是对于我们这种人,对他忍让,只会让他得寸进尺,这只能叫做懦弱。”
陆友铭一口气说完,看和臻竟没有任何反应,顿觉自己傻不拉几的,端起茶盅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和臻虽没有说话,但是目光却一直落在陆友铭脸上,看他表情真挚又单纯,奋力地向他解释着。
“吃好了吗?”他放下茶盅问陆友铭。
陆友铭还没从刚才的慷慨陈词中回过神来,只愣愣点头,“额,吃好了。”
“那就走吧。”和臻招呼服务员结账。
“去哪儿?”陆友铭条件反射地问,问完才发现自己又没带脑子,饭也吃完了,当然是各回各家了。
和臻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低下眼问他:“如果你没事的话,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陆友铭不明所以地站起身:“哦,好。”
他那表情和反应,就好像谁剥夺了他拒绝的权利一样。
*
陆友铭没有想到和臻带他来到的正是城东那家疗养院,叫拥抱星星。
最开始陆友铭还以为和臻是带他来查找目击证人什么的,但是患有孤独症的孩子,就算看到听到了什么,也不可能准确表达出来,甚至,他们根本就不理解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但是他跟着和臻往里走,路上却不断有老师或孩子跟他打招呼,他这才意识到,和臻应该是经常来这里。
陆友铭心有疑问,但看和臻面上一直保持着浅浅的笑意,又没忍心去破坏这份美好。
他随和臻一直走到院子最南端,来到一栋欧式古典风格的建筑前,看起来有点像豪宅?别墅?一走进去,却又发现房子内部空间很大,略显陈旧的木质地板,散发着浓浓的历史气息,连墙壁都有一丝沧桑感。
“这里以前是和家的祖宅。”踏上回转楼梯,和臻探出手抚摸着光滑的木质雕花栏杆,轻声说。
陆友铭讶然,问道:“那你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吗?”
和臻摇摇头,“从父亲那辈就搬出去了。但我小时候经常来这里,那时候祖父还在。”
“那现在这里为什么成了疗养院?”陆友铭问。
和臻脚步缓慢地一步一步走上台阶,说:“十年前,父亲用这座宅子,建立了这所无偿为孤独症儿童做康复训练的疗养机构。”
“为什么是孤独症儿童?”
和臻没有回答,直接来到二楼,这座房子很安静,并不像刚才院中那样热闹,但这安宁中透露着丝丝冷意。
“少爷。”突然出现在楼梯口的女人吓了陆友铭一跳。
他抚着胸口望向那个女人,四五十岁的模样,面容倒是很温和。
“小姐在哪里?”和臻问。
“在画室,少爷。”那女人回答。
“我去看看她。”他沿着二楼走廊往里,走了两步又回头说:“准备两杯咖啡送到屋里来。”
“是,少爷。”
陆友铭轻手轻脚地跟着和臻,来到一扇门前,只见和臻轻轻敲了敲门,不见屋里有人应声,便转动把手推开门。
屋里光线很明亮,不像走廊里显得阴沉。摆满了各种雕塑和画架,地上还散落不少完成的、未完成的油画,陆友铭虽不懂,但看得出来画面很逼真,色彩也很明亮。
“沐沐。”和臻站在屋子中央轻声叫道。
陆友铭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没有见到任何人的身影。他正要开口,和臻竖起一根手指在他的唇边:“嘘~”
然后又走到窗台前,柔声叫道:“沐沐又跟哥哥捉迷藏吗?”
窗帘后竟然传来细声的回应:“嗯。”
“那哥哥开始找了哦!”和臻开始装作在屋子里寻找的模样。
陆友铭也手足无措地配合着他的动作,目光却往刚才发出声音的窗帘扫去。
“啊!”他轻叫出声,却又下意识捂住嘴。
窗帘的缝隙里,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虽然有一定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吓了一跳。
“唔,哥哥找不到呢!”和臻找了一会儿,苦恼地坐在地板上,皱着眉头抱怨道。
“哇哈哈哈……”窗帘被掀开,一个女孩子跳出来,扑到和臻的怀里,笑得煞是开心。
“哇,沐沐从哪里飞出来的呀?”
女孩没有回答,只是甜甜地笑着,用鼻子蹭了蹭和臻的鼻尖。
“我的乖沐沐!”和臻抱住她,脸上笑意很深。陆友铭这才发现,和臻竟然有一对令人心醉的小酒窝。
而他看到这副画面,不由站在旁边傻笑起来。
那女孩听到他的声音,疑惑地抬起头,有点惊慌地往和臻怀里缩。
和臻圈住她的肩膀,指了指陆友铭:“是哥哥的朋友。”
女孩呆呆地望着和臻,重复着最后两个字:“朋友、朋友……”
“对,是朋友。”和臻握起她的手,伸向陆友铭。
陆友铭这下顿时明白了,这个被和臻称作沐沐的女孩,也是一名孤独症患者。
陆友铭蹲下来,慢慢探出手,对沐沐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
沐沐仍旧目光躲闪地往和臻怀里缩,陆友铭尴尬地挠挠头。她却突然跳过来也揉了揉陆友铭的头发,口齿不清地说出两个字:“宝宝。”
和臻噗地笑出声。
陆友铭问:“宝宝是谁?”
和臻捂住嘴忍着笑,摇了摇头。
这下也不知道是打开了什么奇妙的大门,沐沐开始兴趣盎然地揉着陆友铭的头发,叫着:“宝宝、宝宝……”
陆友铭好脾气地任沐沐揉着自己的头发,看和臻一张张捡起地上散落的油画,认真欣赏着,表情温和恬淡。
突然,和臻手里刚被归整好的油画散落下来,脸上是满是惊恐。
“怎么了?”陆友铭想起身,却拗不过沐沐,只能抱着她,让他继续揉着自己的头发,走过去,望向和臻手里仅余的那张油画。
他也瞬时被震惊了,浓重的夜色,银色的河水,摇曳的树枝,昏暗的路灯,而让他们心惊的是画面中央那一抹血红,那是杀人案的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