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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明年今日 ...

  •   终于摆脱了这个让人无力招架的张甘草,陆友铭呼出一口气,在心里哼了一声,才不会把和臻的联系方式给任何人。

      车缓缓驶离高峰路段,却直接出了城,驶向高速路口。
      “我们不去接和臻吗?”陆友铭感到很奇怪。
      平湖市到J市约一个小时的路程,这次过来,本就是和臻自己开车来的,现在和臻不见了,本该在平湖市的司机却突然出现。现在都要走了,却有种把和臻留下来的架势,陆友铭完全没搞懂这种安排。

      “他事情还没忙完吗?那我们等他吧。”陆友铭心里确实这么期待着。
      “那个……”老陈吞吞吐吐,“和总让我直接把陆先生送回家。”
      “那他在哪儿?”陆友铭心里咯噔一声。
      “这个……”司机顿了一下,仿佛有口难言。
      “怎么了?有什么不能告诉我吗?”陆友铭脊背离开靠背,挺直了上身,肌肉都有些紧绷,心里那股不安变得强烈。

      老陈侧过脸从后视镜看了眼陆友铭,眼里是掩饰不住的为难。
      陆友铭会意,没继续问,迅速拨通了和臻的电话——没人接,一遍一遍,直到额头都沁出了汗珠,在冷气十足的车厢里。
      陆友铭语气也变得焦急:“陈哥,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他……他没事吧?”
      老陈脸色一阵白,陆友铭的神经立即紧张了起来,他屁股离座,抓住司机的椅背边角:“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
      陆友铭自然没让司机把自己送回家,一路直奔和家。
      急性阑尾炎?还死活不去医院?被强行送进手术室,刚做完手术就要出院?还不让陆友铭知道?难不成怕影响他考试?

      陆友铭心里又恼又疼。火急火燎地冲进和臻家,却在来到和臻卧室门前时,不自觉放轻了脚步。
      他抹了把额角的汗水,呼出一口气,轻轻把没被关严实的门推开一条缝,看到这个刚动完手术还不到四个小时的人居然斜靠在床头半坐着,把小布放在肚子上,一手搭在它身上。
      陆友铭压抑住立刻冲进去把小布抓过来扔掉的冲动,敲了敲门,探进脑袋。

      和臻闻声转过头,目光里闪过一丝夹杂着惊诧的喜悦,“你怎么?”
      陆友铭撇了撇嘴,走过去,不动声色地把压着他肚子的小布抱过来,放到地毯上,“它会压坏你的。”他指了指和臻腹部刀口的位置,“怎么不躺着?这样坐着会压迫到伤口,都不知道疼吗?”
      和臻定定看了他一眼,回答道:“不疼。”语气平静得……让人不由心里一揪。

      陆友铭也舍不得再责备,只是把他背后的枕头调整了一下,好让他腰部不用使力,轻声问着:“怎么会突然引发了阑尾炎?”
      和臻没回答。
      “还说什么不要告诉我?不想我陪着你吗?”陆友铭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语气里有了一丝被冷落的抱怨。
      和臻依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问道:“考试怎么样?”
      陆友铭用力点了下头,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没问题!”

      和臻这才垂下眼睫,缓慢地眨了下眼,再次抬起眸子望向陆友铭时,少了一丝冷静,“躺着会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陆友铭愣了一下……他点点头,“那就不躺着了,别压着刀口就行。”
      “我去J市,见到了他。”和臻继续说道。
      陆友铭没有问“他”是谁,静静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等待着和臻继续说下去。
      “我不想见他。所以……后来,我逃跑了,跑得很快,像小时候那样,很狼狈,可是我……我为什么要逃跑?”他抬起眼,茫然地望向陆友铭。
      陆友铭回望他,默默捉住了他颤抖着的手腕。

      和臻摇了摇头,自嘲般笑了下。“然后跑着跑着,肚子就很疼。”
      他收敛眼里的茫然,“现在不疼了。”他把手放在刀口上,“割掉了。多余的东西。”
      他竟然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

      陆友铭肩颈绷紧,和臻的情绪,太不对劲。
      “一点都不疼。”和臻再次重复道。
      “如果那些没用的东西,都能这样被割掉就好了。”

      陆友铭的心,狠狠疼了一下。
      他把握着和臻手腕的手摊开,顺着分明的骨节往下,把他瘦长的手指拢住,包裹在手心。

      和臻看着他,眼神变得坦白,他语气软软:“我很难过。”

      陆友铭握住他的手,起身,站在床边弯下腰,另一手拇指指尖抚过他忧郁的眼角,柔声问:“那把你的难过分我一半好不好,别一个人难过?”

      和臻微微睁大了眼睛。

      ——
      三个月前,那天晚上,和臻从文正的酒会上独自离开,喝了点酒,心情也很差,打算去LM找cheney。
      他心不在焉地开着车,一不留神差点撞到一只正从马路中央跑过的流浪狗,他一着急,狠打了下方向盘,却一头撞在了停靠路边的一辆小甲壳虫身上。他烦躁得厉害,撑着脑袋醉醺醺地下车。

      “喂,我说这位先生,酒喝不完分我一半,别喝多了乱撞车好吗?”陆友铭刚把车停在路边去买甜品,结果一转身,擦,车被撞了!
      这夜色璀璨,马路宽广,车辆零星,硬是“被”出了车祸。这人是怎么开车的?
      他气冲冲地走过去,才发现——醉鬼!不由出言戏谑道。
      “您也真是厉害啊,这么宽的马路,还能分毫不差地撞上我这辆比指甲盖还小的车?”
      和臻扶了下头,“抱歉,刚有一只狗跑过。”他指了指那只不知什么时候躲在他车轱辘旁的流浪狗。
      那只小狗正睁着黑漆漆的眼睛,望着两人。

      “受伤了吗?”陆友铭放下手里的袋子,蹲下来,抱起那只小狗。
      和臻这才看见小狗的腿似乎被什么划伤,毛上沾着血,怪不得刚才跑得那么慢。
      “这不是拉布拉多吗?怎么这种狗也没人要?”陆友铭神奇地从自己的车里取出一个小急救箱,迅速地给那只狗清洗了伤口,敷了点药粉,缠上纱布。
      “不是纯种。”和臻下车被冷风吹了一会儿,清醒了些,这才认出来,面前这个男人,竟然就是那天在河边看到的那个男孩。
      “咦,是吗?我可不懂这些,现在人养条狗都这么挑剔?啧啧。”
      和臻:“那你把它带回家?”
      陆友铭皱了皱眉:“我还真不敢把它带回去,我家那位要是看到了,非得炸毛炸上天,我都不敢保证日子会比它流浪着好过!”

      和臻抿着唇没说话,他看到陆友铭虽然嘴里说着抱怨的话,脸上洋溢的却是幸福和满足。
      他恢复了往常的淡漠,取出纸笔,写了个手机号码递给陆友铭,“我手机没电了,麻烦你打这个电话,是我的司机,他会处理好你的车的。”
      “额……那行吧,你没打算赖账,我也就不好再责备什么了。我看你也是斯文人,以后别喝了酒还开着车乱跑知道吗?这是醉驾!”
      和臻冷冷瞥了他一眼。
      陆友铭撇了下嘴,讷讷地把刚买的甜品递过去:“甜品送你吃,解酒。”
      和臻没有接,也没有再理他,心口的疼痛却更加尖锐。

      他们的温柔,都是用不完了才施舍给自己的。而他想要的,是有一个人,能专注地只温暖着自己。

      他看了看那只跟自己一样根本没人要的小狗,鬼使神差地没有嫌弃它的脏乱,把它带回了家。

      只是后来,陆友铭为什么不记得它?而且好像也不记得自己?

      “想什么呢?”陆友铭的问话打断了和臻的思维。
      他摇摇头,立起了身体,问陆友铭:“那个人,会是你吗?”

      *

      陆友铭到最后也没有问和臻说的“他”是谁,和臻愿意把心事对他说到这种程度,已经出乎了他的意料。一个只会忍耐的人坦白说出“我很难过”,这就像是把毒疮挑破了一个口。
      陆友铭不敢说功劳在于自己,而他确定,自己的存在降低了和臻的“孤独感”。

      大多数成年人的抑郁类、“自闭”类精神障碍来自于对这种“难过”的压制和忍耐,而他们之所以选择忍耐,就是因为“孤独感”。
      如果一个人能从周围感受到自己并不孤独,那他才会有诉说的欲望,也就不会选择忍耐,“难过”才不会被恶意累积,压垮神经。

      这次的事,除了让和臻第一次开口诉说,还让陆友铭意识到,和臻对自己也是有那么点超出朋友的在乎的。
      这个认知,让陆友铭高兴了好久。愉悦一直持续到第三轮面试,直到他遇见那个大学教授——陆知枢。

      经过第二轮考试,只有六十人进入第三轮的面试。第三轮面试地点仍旧在J市,请的是跟余老有一些往来的几位中年医生和中医学校的大学教授。

      陆友铭绝对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叔叔。
      当年叔叔和父亲闹掰的时候,他还小,其中缘由只听个七七八八,父亲也从来不准提。
      后来他还是听旁人说,当年叔叔说要改门风,走中西医结合的道路,父亲骂他不孝,说他不配传承陆家的医术,叔叔却觉得父亲太过迂腐,固守传统,没什么大前途。
      两人各持己见,最终不欢而散。
      再后来,听说叔叔出了国,他小时候还很憧憬,曾经把叔叔那种特立独行当做榜样,最后报考也瞒着父亲报的中西医。
      结果兜兜转转,他又回到了中医的路子上,而且有了完全不同的认识。
      他也越来越觉得,父亲之所以坚守,恰恰是因为他有那份天赋,只有一条路走不到头的人,才会另寻他途。

      他见到陆知枢是在面试的前一天,原本一天安排20个人面试,但是中间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耽误了一些时间,还没排到陆友铭,就被告知,今天的面试到此结束,明天才能继续。
      陆友铭望过去,连带自己还有四个人。他们跟着后勤人员往给他们安排的招待所走去,面试间的门打开,两个中年男人走出来,陆友铭不经意望过去,顿时停住了脚步。

      其中一位穿着短褂的中年男人对他点头,和蔼地笑了笑,对旁边的人说了几句话,朝他走来,“友铭吗?都长这么大了?这鼻子眼跟小时候一个样,怎么?还认识我吧?”
      “叔。”陆友铭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
      “哈哈,好,没想到现在这么英俊,还真有大哥当年的风采。”
      “您怎么会在这里?您又回归中医了吗?”陆友铭问。
      陆知枢也没为他唐突的问题感到气恼,笑着摆摆手,“一言难尽啊!我现在在E大任教,主讲中医理论。你也知道,当医生太累,我这是逮着个机会赶紧转行了。”
      “哦。”陆友铭不冷不热地应了声,这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陆知枢没注意到他的语气,拍着他的肩说:“倒是看到你我很意外,我看着面试资料里的名字,当时还愣了一下,想着不会这么巧吧?”
      “就是这么巧。”陆友铭抓了抓头,不好意思地笑笑。
      “可是,大哥怎么会让你门外拜师?”陆知枢抚了抚下巴,不解。
      陆友铭心虚,就知道会被问到这茬,苦笑着说:“我也一言难尽。”
      “哈哈,好一个一言难尽。走,咱叔侄俩好好喝一杯,慢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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