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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破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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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友铭傻笑着把书夹在胳膊窝里,哼着歌儿迈进电梯。
一回屋就看到满茶几的纸张,乱七八糟地铺展着,垃圾桶旁边还有许多揉成团的废纸,全是歌词歌谱什么的。
屋里没人,非非又去排练场了,听说几个人租了个场地,每晚都会去排练,陆友铭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做饭打打杂,照顾好这群孩子,于是他再次扮演着“老妈子”形象,把那些底稿全都整理好,放在桌上,又去厨房煲了一锅清肺润嗓的茶汤。
收拾停当,吃完饭,陆友铭把纸袋里的书小心地取出来,准备继续读书。是和臻家的书没错,那种散发着岁月气息的纸张,那本绝版《温寒辨析》,以及书中细小却工整的小楷备注……陆友铭手指抚着书的封面,就这样,心中郁结一消而尽。
他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对于和臻,跟那些人对他来说,是有些不同的?至少,他允许自己进入他的生活,甚至,会关注自己的生活。陆友铭拿起手机,很坦白地发了条感谢的短信。
也果然,和臻没有任何回复。
他挑挑眉毛,淡定地耸耸肩,翻开书,继续上次在和臻家看到的那段,默念了起来……
“独行者单方不用辅也,相须者同类不可离也,相使者我之佐使也,相畏者受彼之制也,相杀者制彼之毒也,相恶者夺我之所能也,相反者两不相合也……”
四气五味、升降浮沉、归经、配伍“十八反”“十九畏”……
以及药物炮制方面的炒炙烫煅煨炮、煮蒸炖抄淬、法制制霜药拌精制发酵……这些,陆友铭可能会有一定的优势,如果不是从小师从,只在学校接受教育的话,因为专业细分的缘故,药学成了一个专门的学科,那些中医专业的学生对药物炮制的了解都不可能比得过陆友铭。
陆知问出名的就是,下药准。
这个准不仅包括诊证,用药用量,更体现在他的讲究。他懂药,且会制药,深知细微之处见大学问。
这个用药准确,不只说选方配伍,更体现在一些看似大差不差的细节上,不说甘草炙甘草这种比较明显的例子。拿葛根来说,现在市面上的很多中药店,可能已经买不到煨葛根,一问就是,生、煨差不多。然而这个“差不多”,决定了很多人之后的巨大差距。这不是生、煨葛根一味药的细微差距,而是对药拿捏与深究的态度。
陆友铭从小被父亲严格要求,识药辨药制药,他是亲手亲身,手上被烧了多少泡,嘴巴尝了多少苦,才修炼得来。数十年的耳濡目染,这些早就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想到这儿,陆友铭还颇有些感叹,当初为什么那么傻,说放弃就放弃了。
他刚跑一下神,电话就响了,吓得他一哆嗦。
是和臻?!
陆友铭有点意外,摁错了?
他露出疑惑的表情,犹犹豫豫接起来——
嘈杂的背景音,男人们的笑声,节奏感强烈的背景音乐……陆友铭皱了皱眉,“喂?”
没有人回应。
“和臻?”
还是没人回答。
陆友铭把电话拿离耳边,看了看来电人,是和臻没错啊。
“看来真是摁错了……”他自言自语道,不过……和臻这是在哪里?这种背景,怎么有点像酒吧?
陆友铭心里有点不安,又叫了一声:“你在哪儿?”
没人回应。
他撇撇嘴,他在哪里关自己什么事,他那么大人,自己是不是操心过头了?他抑制住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快要涌出来的想法,准备挂断,“不说话我挂了啊。”
他停顿一下,听筒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你不一样。”
陆友铭愣了一下,什么?
他不明白,问道:“和臻你是在跟我讲话吗?”
“嗯。”和臻回答,声音清晰。
“那,什么不一样?”陆友铭问。
很长时间,没有回应。
陆友铭差点以为电话断线了,他喂喂了两声,“你能听到我讲话吗?”
“我在LM。”和臻挂了电话。
“喂,喂喂……”陆友铭头上一排黑线——和臻的行事作风实在是,呵呵呵,别具一格?
陆友铭拿着电话,呆滞了半晌,什么意思?没一句听明白的。=_=
他思考了一会儿,做了个决定,不管了!
他搓搓脸,坐在书桌前,继续埋头苦读,刚读到哪儿来着?
哦,心主身之血脉,藏神,主宰整个人体生命活动,主管人的精神、意识、思维活动……心神功能若失常……
卧槽,他啪地一声把头磕在桌子上,他现在严重怀疑自己心神功能失常了,不然为啥不能控制自己的思维了呢?
在图书馆,对面坐着个左扭右动盯着自己的苏小羽他都没这么心烦意乱,和臻一通电话,两句无果的话,他就不能安心了。真是……他在心里骂自己没骨气,但仍旧提了件衣服就出门了。
根据从全叔那里学来的察言观色的技巧,和臻那句“我在LM”的真正意思是——
和臻挂了电话,晃了晃手里的高脚杯,暗红色的液体剔透晶莹,他嘴角缓缓翘起,漫不经心地歪一歪酒杯,一股红酒淌在他的黑色衬衫上,散发出浓郁的酒香。他仰起头,一口饮尽杯中的酒,眼神透露出一股坚定,直直盯着LM的入口。
不管陆友铭对自己来说,是救命稻草还是暂时依赖的怀抱,他不想别人碰,别人就不能碰,他想要他留在自己身边,那么他就不准擅自离开。
二十分钟后,陆友铭慌慌张张地出现在LM,坐在门边卡座里的和臻意味深长地望着他,伸出食指,轻轻抚了抚自己的下唇,眼神迷离,实在是太没有悬念了。
他笑,酒窝深深,顺势躺倒在沙发上,蜷起了双腿。
陆友铭找到和臻时,他已经醉了,衣服上还沾了酒渍,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暖气的缘故,他脸色酡红,皱着眉头躺倒在沙发上,身旁没有一个人陪着。
没有找别人。陆友铭舒了一口气,同时又有点心疼,他蜷缩着身体的姿势,让谁看了都心生怜意。
他轻轻扶起和臻,他怎么上来的?脚还受着伤,为什么要跑到这种地方来?是不开心吗?为什么要不开心?是……是寂寞吗?
陆友铭二话没说,不顾一旁的人意味深长的玩味目光,抱起和臻,就朝门口走去……
*
陆友铭轻车熟路地来到和臻家,又驾轻就熟地在全叔诧异的目光下把和臻抱上楼,完全没感觉到怀中的人一直在贪婪地数着他的心跳。
“全是酒味,发什么神经,生着病还喝酒?”陆友铭给他换上睡衣,拉过被子盖好。
“全叔,我先回去了,您老多操心,照顾点他。”虽然担心,但陆友铭克制着没有做多余的事情,就准备告辞。
“这……”
全叔犹犹豫豫话还没说出口,床上的人猛地睁开眼,眼神凌冽地扫过陆友铭的背,陆友铭当即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回头——
额。
“你醒了?”陆友铭笑。
和臻缓慢地眨了下眼睛,表示是。
“那我……我就先回去了。”他伸出手指了指门口。
和臻没有回应,直接趴在床边干呕了两声,脸色瞬时变得苍白。
“怎么了?想吐吗?”陆友铭忙快步上前,扶住他的背,顺了顺。
和臻摇摇头,细长的手指拽住了陆友铭的衣袖,抬起因为干呕而蓄满泪水的眼睛望着陆友铭,嘴唇动了动:“你跟他们不一样。”
陆友铭大脑快速运转着,他们?
他们!他明白了,和臻这是在回答自己那天的问题吗?
“哈哈……”陆友铭莫名想笑,原来困扰着的不只自己一个人。
陆友铭似乎有点明白了。
他把和臻按躺在床上,回头对全叔说:“麻烦全叔交待阿姨滚点姜汤,五大片姜,切丝,小火滚十分钟,止呕。”
“哎,好好。”全叔满脸堆笑地往楼下去。
说完陆友铭转脸看着和臻,和臻正认真望着自己的脸,眼里有浅浅的醉意。
“对对,我当然跟他们不一样,我又没收你钱。”心情一放开,他就不自觉调笑起来,语气也吊儿郎当的。
和臻却没听出来他是玩笑话,眸色一暗,冷声道:“你想要钱?”
“哈哈哈……”陆友铭顿时拍了下腿,大笑起来,“和臻,你总是对别人拐弯抹角的,怎么就不想想别人的深意?”
“什么意思?”和臻挑眉。
“嗯……”陆友铭撩起眼皮,摸了摸下巴,决定逗他一逗,“和大少准备给我多少钱?我陪了你一、二、三、四……”他佯装认真地数着。
“你!”和臻提了提声音。
陆友铭立马闭嘴。
和臻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别过脸去。
啊咧,生气了?陆友铭捂住嘴笑了下,清了清嗓子,“怎么?你想赖账?这可不是和大少爷的作风啊,圈内不是说你出手阔绰吗?于泽陪你一晚多少钱?我跟他,嗯……也不一样吧?他还陪你跳舞来着,我不会。但我都上门陪着了,也差不多吧?一晚一千?两千?三千?我没去过那种地方,行情是什么……”陆友铭一边看似有逻辑地胡乱瞎编着,一边偷偷观察着和臻的反应。
他总是那么冷静,好像什么都能忍耐,那感情呢?他把自己当朋友了吗?陆友铭看着一脸平静的和臻,默默寻思着。
“够了!”和臻声音颤了颤,抓住他的领口,借力半坐起来。
陆友铭被他一拉,两人鼻尖碰在一起,他耳朵一热,想往后退,却被和臻拉得死死的,“你听好了,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和臻轻轻把这几个字,化成气,吐在他的脸上,往后退了退,嘴角勾起来,抬起下巴,轻蔑地笑望着他。
陆友铭无所谓地耸耸肩,“那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和臻盯着他的眼,薄唇翕动:“我说过,你和他们不一样。”他难得认真。
陆友铭得逞地笑了,“对,我和他们不一样。”他笑着把和臻按回被窝里,捋了捋和臻额前的碎发,“我们是朋友,对吗?”
和臻愣了愣,只听陆友铭接着说道:“所以,你有什么不快可以直接跟我讲,不用掩饰或者忍耐。中医配伍有句话叫‘独行者单方,相须者同类不离,相使者我之佐使。’有了朋友,你就不是独行,无论相须相使,都有互相承担彼此一部分的义务,生活、性格,甚至秘密或残缺。单药有局限,所以配伍,人有需索,所以结友。说到底,就是陪伴。你想我去接你,大可直说,不必……”
这句话没说完,和臻瞪了他一眼。
陆友铭知趣地闭嘴,啧啧,还不准被揭穿!
他低下头,努力绷住不笑出来。和臻这有点别扭的性格,搞得清楚的话还蛮可爱,但是遇到不明状况的,大概可是要愁死了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