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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凶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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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败的屋子,散发着湿气和潮气的空气,混合着电器老化的臭味,味道混合着传入沙树的鼻内。
她裹着一件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褴褛布裙,不动声色地遮住了脸。周围的男孩们兴奋地从她身边跑过,踢起地上久积的尘土。路过她身边时,一个男孩撞了一下沙树的肩膀。沙树右手捏紧了钱包,低下头正好对上一个孩子阴沉的目光。
然而在对上视线后,那孩子双肩一抖,纠集着刚才装作欢笑的同伴们快速跑开了。
沙树遥望着那些背影消失在小巷尽头,回过头,轻轻敲了敲一间墙上涂满了白色涂鸦的房门。
“萨娜女士?在吗?”她低声问道。
无人应答。
她咬了咬牙,又用更低的声音说道:“是莱因哈特和安妮罗杰让我来的,您不想见见他们吗?”
忽然,从门内传来了动静。
先是重物被从里面挪开的声音,然后是开锁时铁锈摩擦的刺耳声,最后,那扇老旧的门扉吱呀呻/吟着,从里面被推开一个小缝,从里面伸出一支干枯的手臂,之后露出的是一张充满警惕,却又暗含着希望的老妇人的脸。她头发花白,双眼无神,茫然地向前探寻着问道:“……你是谁呀?”
“我是沙树,是莱因哈特和安妮罗杰的…朋友,目前住在缪杰家。”她低声说道:“是安妮罗杰小姐写信让我来找你的。”
“莱因哈特少爷、安妮罗杰小姐……”老女仆哆哆嗦嗦地轻轻握上了沙树的手臂:“那两个孩子还好吗?”
沙树默然了片刻,决定还是诚实地回答:“安妮罗杰小姐入宫了,莱因哈特准备进军校,他今天忙着办转学手续,有事来不了。”
闻言,老妇人的脸上一片苍白,紧接着,大滴大滴的泪水从她浑浊的双眼中掉了下来,顺着她脸上皇褐色的雀斑滚落。
“他们…他们还记得老萨娜,我就知道,莱因哈特少爷和安妮罗杰小姐不会忘了我的。他们让你来干什么?孩子?”
“他们让我给您安排了一个新的住处。”沙树赶紧说道:“就在距离尼刻街两条街外的地方。环境虽然并不优美,可也比这里强得多。我还给您带了些食物和钱。”
“好孩子。”萨娜轻轻摩挲着沙树的手,她干裂的手指在她的手背轻轻划过,留下一道很轻的白痕:“不用啦,老萨娜的身体她自己最清楚,撑不了几天了。你说安妮罗杰小姐入宫了,我知道,一定会有很多人盯着小姐,我不会给小姐找麻烦。哎唷,钱呀什么的,也不需要了,倒是这些食物……”
萨娜的手摸上沙树递来的篮子,笑了:“虽然这里每天都有救济食物派发,这食物却比那些强多了。老萨娜闻着就知道,这样的饭菜安妮罗杰小姐做不出来,谢谢你了,好孩子。”
“您还是去吧,如果您不去,安妮罗杰一定会因为记挂您而伤心的。”沙树说道。
老萨娜摇了摇头:“唉,事到如今,他们都无法亲自关照我。可麻烦素未谋面的沙树小姐您,老萨娜还做不到。孩子,他们让你来看我,一方面是记挂我,另一方面也是信任你。沙树小姐,就告诉安妮罗杰小姐这是我的意思吧,她一定能明白的。”
“我们是朋友,没有麻烦一说。”沙树不赞同地皱紧了眉头:“……而且您的病,也应该去看看。”
萨娜坚定地推却道:“孩子,谢谢你。只是,老萨娜明白她还能活几天。你说你是他们的朋友,真好,莱因哈特少爷有了齐格飞少爷之外的朋友。真想知道,莱因哈特少爷的新朋友是什么样子……老萨娜活不了几天了,最后让我摸摸你的脸吧,孩子。”
沙树沉默了片刻,顺从地摘下遮面布,将脸微微低下。
老萨娜的手颤抖着一点一点抚摸过沙树的脸庞,她粗糙的手掌摸过她的杏眼、鼻梁、小巧的嘴唇和形状优美的下颔。
忽然,老萨娜深深地皱紧了眉头,表情微变,
她迟疑着问道:“……沙树小姐,你确实是叫这个名字……?”
“是的。”沙树诧异地看着老妇人:“怎么了吗?萨娜?”
老妇人眉头皱得紧紧的,低下头,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表情,似乎是疑惑,又像是恐惧。
但她最后只是缓缓吐出几个字:“没什么…”
不知为何,在那之后,萨娜的态度变得有些奇怪,依然是那么有礼貌,却显得心事重重,最后连沙树和她打招呼时,她都只是囫囵地点了点头。
只是,她在沙树临走之时,不知为何忽然上前,贴在沙树耳边说了一句。
“如果可以,能让莱因哈特少爷再来看看我吗?麻烦您了,小姐。”
那天晚上,在饭桌上沙树和莱因哈特说起了萨娜的请求。莱因哈特痛快地点头,冰蓝色的眼睛透着怀念,他一定是由萨娜又想到了安妮罗杰——和那些虽然贫困,如今想来却无比幸福的日子。
“我一定去。”
翌日,沙树和莱因哈特两人为防人耳目,偷偷穿着褴褛的衣服,再一次潜入到那条街巷。
“萨娜,萨娜?”沙树再一次叩响门扉。
半晌无人应答。
奇怪了。按理说,她昨天刚刚来过,萨娜不该这么快忘掉她的声音才对。沙树和莱因哈特两人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这回换做莱因哈特前来敲门,他一边快速地叩门,一边尽量压低声音说道:“萨娜,萨娜,是我,莱因哈特,我来看你了。”
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里面依然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这次,站在莱因哈特身后的沙树,眼神率先变了。
她轻轻推了推门,感受了一下触感后,示意莱因哈特后退一步。紧接着,她上前两步,装作平常地再一次叫了萨娜的名字,然后在下一秒,她的右腿狠狠地踹上了那扇木门。
原本就已经腐朽的木门顿时四分五裂开来。
展现在沙树和莱因哈特面前的是黑漆漆的影子,沙树向内望去,发现昨天拿来堵门的杂物分在两边,中间露出窄窄的过道。沙树和莱因哈特再次对视。
沙树审慎地说道:“要不要去叫人。”
“不。”莱因哈特眯起了眼:“从头到尾里面都没有动静,如果有人在里面,多少会有些声音,这房子隔音不好……我觉得如果有人来过,应该已经走了。”
“万一他只是蛰伏不动呢?”沙树反对道。
莱因哈特看了沙树一眼,忽然转过身走了两步,然后他抓住了一个刚刚唱着歌从旁边路过的小孩队伍中的一个男孩的右肩。
“你是谁啊?”男孩不满地大喊。莱因哈特不为所动,只是问道:“你一直在这边吗?”
那男孩本打算反过来揍莱因哈特一拳。可是当他看到不远处门口注意到不远处望了过来,还微微偏了偏头、面无表情的沙树时,男孩只得悻悻地收回了目光。
“是啊。”他不甘心地说道:“我们已经在这里两个多小时了。”
“有人过来吗?”莱因哈特继续追问。
“……没有!只有你们这两个奇怪的人!”
男孩说完,使劲地挣开了莱因哈特,给同伴使了个眼色,率领着小孩子们一溜烟跑远了。
莱因哈特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露出了不屑的表情:“这边的男孩,胆量可真小。”
不远处,沙树默默收回了目光。
“不在的可能性比较大。不过要是在,也没什么不好,正好省去我们找他的时间。”莱因哈特回过头,断然说道:“跟在我后面,沙树。”
“这太鲁莽了,莱因哈特!”沙树语气严厉地警告他。
可是在对上莱因哈特坚定的目光后,沙树只得暗暗倒吸了口凉气:“……好吧,莱因哈特,跟在我后面。”
莱因哈特不甘示弱地瞪了过来,沙树的眼神也毫不退缩。
最后,沙树轻声道:“帮我注意后面的情况,莱因哈特,我们背对背向前。”
“……行。”
两人互相依靠着脊背踏入这一片黑暗,穿过了过道,这种聚精会神的时间让人感觉无比漫长,沙树只能感受到后背紧紧贴着传来的温暖,和黑暗之中莱因哈特的呼吸声。
过道之后,是一片广阔的区域。沙树在脑内模拟着周围可能的环境,手在墙壁上摩挲着,最后终于摸到了一个凸起的开关。
她轻轻掠过了一下轮廓,最后将开关摁了下去。
顿时,一片黑暗的广阔空间被橙黄色的灯光充满,一直紧紧靠着沙树脊背后退着前行的莱因哈特被吓得差点蹦了起来。沙树的眼神迅捷猛烈地扫过四周。
——空无一人。
下一秒,她听到了莱因哈特压抑着的尖叫声。
她低下头,发现就在她在脚边不远处的地面上,有着一滩红色的液体,她顺着液体的痕迹望去,发现了一个苍老的、面容已经发青的老妇人的尸体,鲜血从她的胸口处汩汩流出。
她的脸充满了恐惧,牢牢睁大着眼睛。
*
当治安局的警察懒洋洋地接到匿名报警电话赶来时,他们看到的只是一个普通的贫民窟的凶杀案。没有人对这样孤苦无依、连身份证明都没有的老人的案子有兴趣。可想而知,接下来等待着的,只会是一个潦草的结案。
不远处,站在街角注视着这边的沙树环视着围观的人群——衣衫褴褛好奇探望的男人、抱着孩子的女人、窜来窜去的小孩子……没什么可疑的人。
她苦闷地收回视线。
在那之后,她为求保险,果断将莱因哈特送到了吉尔菲艾斯家,郑重地告诫他此时他不便出面,不然万一被发现,一定会给宫内的安妮罗杰惹麻烦。临走之前,她告诉吉尔菲艾斯,如果她在天黑之前没有回来,马上报警。之后,她去了一个免费公用终端处匿名报了警,又重新找到了巷子里的那群孩子,在给了他们一小笔钱,又试了一些小小的威慑型“沟通”手法后,他们也将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她。
早上她和莱因哈特前去时是十点,这群小孩子就住在附近,一早就出来一边玩一边物色猎物,但什么都没注意到。也就是说这个杀手在清晨动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男孩怯生生地告诉她,他家就住在萨娜的小屋旁边——向南不到一百米,周围没有任何其他建筑。在昨天半夜差不多三点多时,他听到了不远处有动静。
这是一条很有价值的信息。
沙树摸了摸他的头,又多给了他些钱,引来其他孩子羡慕和嫉妒的目光。
“为了你们自己的安全,刚刚和我说的话不要告诉其他人,包括警察,也包括你们的父母。”她警告道:“不然消息流出去,你们可能会有生命危险,知道了吗?”
几个孩子吓破了胆,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沙树告诫再三后,离开了那里。
其实,事情到底有没有那么严重,沙树也并不清楚,只是凡事做好最坏的打算总是没错的。很多错误,她不想犯第二遍。
之后,她便躲在这里,远远地观察着警察前来,又观察着周围围观的人,结果却让她不由得感到失望。
看来,这个杀手并不是一个会回到自己的案发地点观察的人。如果是这样的话,大致可以排除愉悦犯的可能性。
——那就意味着,这并非一时兴起的行为,而是早有预谋。
一个已经是垂垂老朽,命不久矣的老妇人,能有什么人会选择暗杀她呢?而且,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就是自己来过之后的第二天。
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冲着自己,另一种是冲着莱因哈特或者安妮罗杰。
两种可能性都有,但理智思考,第二种可能性更大些。
一边这样想着,沙树一边迈着沉重的脚步,踏上了回家的路。
她一路上数次观察是否有人跟在她的身后,但结果再一次让她失望了。她身后没有任何可疑的人跟着,她只能怀着重重的心事,回到了缪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