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叶不敢忘》骈四俪六

7、两个探子

　　吕觅侯实在是太紧张了，此时不是辞官赴死的时候，他必须要闹明白，这么一大家子人，平白长了翅膀般都飞去哪儿了？他太明白他身后两人他都开罪不起，这位陆大人当今天子门生，出仕只得两年，职位也只是五品散官，未入三省六部，故也并非职事官。真要说起来不过与自己平级，但人家是天子近臣，随侍天子身侧，自是自己得罪不起的。另一位更不得了，那位从始至终不曾开口说话的是寿王，寿王是先帝第八子，当今圣上是先帝幼子，而先帝统共就九子，虽非一母同胞，此人确是当今圣上嫡亲的兄长。
　　三年前先皇去世，当今圣上登基，今上下令从长安迁都金陵并改名建康，这位八王爷便自请留在长安，皇帝遂他意愿，赐寿王，封地陕西河南。也就是说吕觅侯身后这两位一位是皇亲，一位是贵胄，都是他开罪不起的人物。
　　早在一个月前，吕觅侯收到朝廷密旨，一定要监管好那一家子十一人，朝廷说明届时会派人去接管，吕觅侯只要保证这一家子一个月内在龙门境内的安全即可。如今，接管的人来了，寿王与朝廷新贵陆大人都来了，可是那么一大家子十余人却都不见了。他该如何向朝廷交代，在他正有机会接近朝廷权贵好好表现的时候，他不仅没能抓住机会，反而连自己的性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了。
　　这是一个不平静的晚上，叶限被困在薜萝院，忍受那个李副将抓不住重点的审问。她有点儿困了，这个李副将厅里的客人审问许久，一丝进展也无，她背靠着许一季准备打个盹儿。
　　与此同时，龙门府衙内，知府大人吕觅侯让人将整个府衙的灯火全部点亮，他需要好好表现，希望能将功赎罪。寿王还是未发一言，陆大人更是安静，轻坐在角落。
　　“马九，赵民，钥匙可是在你二人手上？”吕觅侯叫出两名狱卒的名字，看管这一家子的狱卒都是他亲选的，排班轮值也是他亲排的，这些看管要犯的狱卒都是他信任的人。
　　“回大人，钥匙就在我二人手上。”一名狱卒回道。“可有丢失过？”吕觅侯再问。“回大人，没有，一直在我二人手上。”两名狱卒不明所以。
　　“来人，给我把马九赵民拿下，他二人未经我命令私放囚犯，其罪当诛。”吕觅侯有些失望，自己精选过的兵卒，竟然私放了囚犯。
　　“大人因何故说我二人私放囚犯？”其中一人辩道。“既然钥匙并未丢失，途中也并没有离开过你二人，为何狱中十余人皆不见了。”吕觅侯恼了，错了就赶紧认，还犟嘴。
　　“回大人，今日日落之前，李副将带了两人说是朝廷派遣过来的钦差大人，李副将命令我二人将狱中数十人挪出，说是这些人犯要由二位钦差大人接管。”
　　吕觅侯不说话了，他看了看身旁的寿王一眼，这位寿王爷终于开口了：“接着呢？”吕觅侯心下一轻，这就不是自己的责任了，有人假冒钦差，自己最多就是看管不严识人不明的罪过，私放重犯的罪名落不到自己身上了。
　　“小人同李副将说此事还未得大人示下，不敢轻易放了一干人犯。李副将却坚持说钦差大人在此，只教小人放心开门便可。”寿王接话道：“如何知道那二人是钦差，那李副将又是何人吗，现在何处？”吕觅侯见寿王已经接受了这套说法，立即来了精神，追问道：“快说，那两名假钦差和李副将现在何处？”
　　“小人虽无什么见识，但却知道要听从大人吩咐，大人说过，这些人是要犯，必须看牢了。小人当时见拗不过李副将，于是小人便借故推说钥匙重要，小人平时是不敢拿在身上的，钥匙放在了衙役房里，小人要回去取。”
　　见吕觅侯连连点头，那狱卒又接着道：“李副将听了小人的话便让小人赶紧去取，跟着李副将的那两人倒是什么也没说。小人借口出牢门的时候用力撞了一下其中一位钦差大人，那人开口嘟囔了一句，他声音太小，小人也没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那位钦差大人没有追究小人，小人自然十分感激，小人虽无甚么大的见识，但小人却也感到这两位大人的举止十分之奇怪。小人便想，若他二人真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大人，又怎会是如此做派？此时正好秋月阁过来报案，说有人要投毒害人，想必大人也知道，李副将自来与秋月阁的老鸨子王秋月相熟，听闻秋月阁出了事，他便一心想去看看情况。小人见李副将心中焦急，便对李副将说小人来回拿钥匙需得费些时日，不如就请两位钦差大人在此地稍微歇息片刻。”
　　说话的是一位叫赵民的狱卒，他口齿清晰，将事情原委说的很清楚。吕觅侯心下一喜，如此说来，那一伙犯人应该还没跑远。赵民又道：“小人见李副将去了秋月阁，便让其他人招呼两位钦差大人休息。那两人原先不肯离开内狱，我便说待得李副将回来便开门让他们提人，他们才同意稍作休息。”
　　吕觅侯问他：“牢狱中那一大家子人呢？”赵民答道：“回大人，小人将他们转压入暗牢了。”吕觅侯有种止不住的云开月显的喜悦感，他赶紧起身道：“快，你赶紧带我们去看看。”
　　内狱中又分普通牢房和暗狱，普通牢房正午时分能见日光，暗狱则四面为墙。就此刻而言，赵民这个普通狱卒尚不知道因为他的谨慎小心为这个国家做出了多大的贡献。
　　寿王召来一名将官，那将官双手捧着一卷文书，寿王对吕觅侯道：“本王现在正式接管人犯，这是交接文书，人犯共计十一名，本王会派人将这十一名人犯押送京都。”吕觅侯接过文书的手都有点颤抖，这短短一时，他感觉自己已经走完了一世。若是这些人犯真的放跑了，他再清楚不过，自己得跟着陪葬。
　　“那两位假钦差现在何处，李副将又在何处？”吕知府打算现在事后算账，那两个假冒的钦差只差一点点就要害得他仕途终止，还有一个祸害，正好趁着寿王在此地，一并给收拾了。
　　这位李副将名为李思思，他父亲过于盼望一个儿子，思虑过度，最后老来得子，此子于是起名为思思。李思思也曾表示过抗议，可熬不过老父坚持，遂终作罢。大殷朝国姓为李，说起来李思思还能与皇家沾点儿亲，所以他平日里管尽了闲事，惹尽了是非，还是凭借那一点点裙带关系捞了个守城门的副将当。
　　李思思家中有一姐名为李思敏，因她精通乐理，所以被选中在恭王李成言府中做了乐师，现如今可能已经做上了半个主子。恭王是天启帝最小的弟弟，他只受封恭王，并无封地。天启帝命他长随身旁，故天启帝在世时，恭王一直不曾能踏出帝都半步。三年前，乾元帝继位，愿赐他封地，并让他自行挑选地方，可这位小皇叔拒绝封地，还说希望随着乾元帝迁都建康城，并不肯出城半步。这位恭王爷酷爱宫乐舞蹈，府中舞伎乐师均是由各地挑选而来，李思思之姐就在三年前被挑中并顺利留了下来，这就是李思思为何四处招摇不知检点的关键所在。
　　吕觅侯问赵民：“那两位自称钦差大人的大胆狂徒现在何处？他们还反了天了，连钦差大人都敢冒充，这是死罪，株连九族的死罪！”吕觅侯顺利完成了人犯交接，此刻声音都大了许多，这些狂妄之人，总算能腾出手来一个个收拾了。另外，他很是有些兴致搞清楚到底是什么人敢上来冒充陆大人与寿王爷，胆子可真够肥的。
　　另一名狱卒马九回道：“回大人话，小人见赵民将人犯转入暗狱中，小人便知事有蹊跷。小人让厨房多上了两坛好酒，小人顺便往里加了点料，如今那二人正在后堂昏睡呢。”
　　马九笑嘻嘻道：“小人将门锁上了，钥匙在这儿呢！”寿王瞥他一眼，心道此人处事老道，虽机敏却下作。那赵民谨慎，这马九阴狠，龙门一府治下倒是鱼龙混杂，且不知日后这等人物会不会作出什么乱子。
　　马九的迷药份量想是下得足够，那两名钦差大人穿着便服，做寻常打扮，此刻均晕倒在地上。吕觅侯觉得表现的机会来了，对着外面兵卒道：“都进来，给我搜！”
　　外面兵卒还没进来，寿王一抬手，阻止道：“不必。”寿王走上前去直接扯开其中一人衣领，只见那人脖颈之上刺有纹身，细看是一个字，项。他扯开另一人衣领，脖颈上同一位置也是刺有此字，吕觅侯走上前近看，也看出端倪：“这二人是项的探子？”
　　项在殷之西北，项人原是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他们民风彪悍，项人自治，首领是由项人自己选出，一般由武力最强者夺得。原本项人向殷称臣，每年进贡于殷，受殷庇护。天启年间，项首领邝元醇突然宣布自立为朝，不再向殷称臣。元醇宣布与天启帝平起平坐，自此，项殷决裂，边境摩擦不断。天启帝曾于晚年起兵攻打过项，可项帝大挫大殷，大殷战败，殷廷被迫承认项的存在。
　　寿王又道：“教人检查他们二人身上有无携带毒药，以免他们服毒。把他们二人都扒光了，看看他们身上有无携带可疑情报。来，撬开他们嘴里，给我仔细掏干净。”
　　众人一通忙乱，寿王对两个不着寸褛的探子作出指示：“就将他们赤着身子绑到树上，往他们二人身上浇以热水凉水。热水要烧开的沸水，凉水要井下阴凉之水，每隔上一炷香，轮换着浇，看看他二人有无什么事情要说？”
　　吕觅侯凑上前道：“若是他们抵死不开口呢？”寿王冷冷一笑：“若是不说，那就只对着他二人的命根子浇冰水。等到夜里冻起来，再用木棍敲，敲断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