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近》叶*

20、第十九章

　　县书记知道荣知非要到机场去，很热情的把自己的车借了出来。于是，归返的路程就免去了倒换汽车的痛苦。可唐乐怡始终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凌乱的风景，不发一语。荣知非也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身边的人。

　　韡晔很是不舍的坐在另一侧，恋恋的说：妈，我想多留些日子的，为什么要这么急的回去呢？

　　荣知非看了一眼韡晔，想说又没说。

　　唐乐怡就平淡的回答：妈不是跟你说了，是很重要的事情，你爸在家里等着呢。

　　韡晔说：什么事情这么重要呢？爸不是在北京开会么，这么快就结束了？

　　说这些的时候，她探过身去拍了拍前座的荣昊天。

　　荣昊天就回答：呃……那个研讨会大概要延续十来天，不过我们学校的项目主要在前面几天，高教授会在开幕式上发言的。其实后头的几天，就没那么重要了……

　　韡晔点头：怪不得呢。否则我想，现在回去也见不到爸的么。

　　唐乐怡就黑着脸说了一句：他要没回来，咱就去北京找他！

　　韡晔惊讶的“啊”了一声，然后吐吐舌头。

　　荣知非轻轻“咳”一下，说：乐怡，别说赌气的话。

　　唐乐怡说：我跟谁赌气？这是我的事情，你别管。韡晔，你也别多问，我已经决定了，不会改。

　　韡晔意识到唐乐怡的认真，嘟起嘴巴“哦”一声，然后说：好吧妈，我都听你的。你说回去，那就回去吧。

　　唐乐怡意识到自己对女儿的态度有些强硬了，缓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

　　到达机场后，荣知非始终锁着唐乐怡的身影。可是她还是一贯坚硬的表情，看着韡晔和昊天去柜台办票、托运行李。

　　荣知非伸出手去，握住了唐乐怡的，他说：乐怡，我很庆幸这一切。

　　唐乐怡转过了头，看到荣知非的眼睛，他的眼里头有闪动的泪花，唐乐怡心里头最柔软的地方被击中了，她蹲下身来跟对方保持视线的水平：对，我一样。她反手把对方的手又握牢了：以前的一切，都忘不了。以后，我们就好好的过下去。

　　他点头：对，人不能老活在回忆里，应该往前看。

　　唐乐怡表示赞同：你在意韡晔她……或者，我该告诉她。

　　荣知非摇头：不，我不在意。再说，来日方长呢……

　　唐乐怡点头，然后她看到了办好手续回转来的两个孩子，就说：是啊，来日方长呢。

　　韡晔扬着手里头的登机牌：妈，挺顺利的，都办好了，差不多要进去了。

　　唐乐怡站起来：嗯。

　　韡晔搂住了唐乐怡的胳臂，撒娇的喊一声：妈。

　　唐乐怡笑笑：干嘛呢，这么大人了，离不开妈妈呀？好了，小心自己，知道么？别让我操心。

　　韡晔说：行了行了，妈你可真罗嗦。我不是没一个人出过远门，你别总把我当小孩子看么！她看到荣昊天手里捏的东西，连忙说：呀，看看，这么重要的东西，可不能忘了！

　　唐乐怡一看，就啐她：这孩子，老是丢三落四！

　　韡晔就耍赖：时间到了时间到了，不说了。

　　飞机准点起飞，顺着蓝天划出一道弧线来。已经在机场外的荣知非，透过车窗望着看不到的黑点，轻轻地说了一句。只是太微渺了，除了他自己，谁也没能听到。

　　高屹然真的提前离开会议日程，回到了家里。他自从接到唐乐怡那个电话，就陷入了一种说不出的矛盾和痛苦中。他很想当面跟唐乐怡解释他准备那份协议书的动机，可是他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启口。其实，他是想象过唐乐怡在看到离婚协议书后的反应的，他觉得依照唐乐怡的脾性，一定会生气，只是没有想到会那样伤心和暴躁。

　　高屹然曾经心存过一丝侥幸，那就是唐乐怡不会打开那个资料袋。唐乐怡不打开，那就意味着她没有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也就是说，她不再为二十年前的那段感情所困扰了……可是，高屹然觉得自己真的在犯傻，简直到了幼稚的地步。荣知非对于唐乐怡而言，是什么？想到那天唐乐怡在电话里的声嘶力竭，高屹然相信，自己做对了，又，做错了。

　　只是，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就没有逃避的余地。高屹然始终清楚，该来的，它就会来，躲起来不面对，是最愚蠢的选择。

　　韡晔打过电话来，说她过几天就飞回来，还要带给他一份很重要的东西，那是唐乐怡交待的。高屹然当然知道，那份很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他亲手起草并已经签署的离婚协议书。高屹然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这算不算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过无所谓了，对于唐乐怡，他做什么都可以，即便次次皆是砸自己的脚。

　　墙上的指针对上了十二点，高屹然喝干净杯子里最后一口茶起身出门。韡晔说飞机大概一点到，中午不会堵车，现在出门去机场刚刚好。

　　穿了鞋拿上外套，正准备开门。突然，门锁就传来“喀嗒”的钥匙转动声。高屹然惊讶得很，连忙去拉门。“哗”的一下，门开了，外头那人似乎也没有想到，就抬起头来站直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的对视上，都忘记了说话。

　　半晌，高屹然反应过来，愣愣的说：怎么是你？韡晔……不是韡晔……乐怡，你回来了。

　　门口的唐乐怡也恢复了战斗状态，愤愤地走进门，很大力的把门给阖上，然后冷着嗓子说：怎么，不想看到我么？高教授给了我一份离婚协议书，果然就把我当下堂妇了是不是？她边走边进去，也不要高屹然帮忙拿行李箱，一屁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在协议书上写，我们离婚了，这房子是归我所有的。高教授，你才应该搬出去，是不是？

　　高屹然提着外套走进来，有些急切又有些尴尬，然后说：对，我知道。我、我或者可以先到学校去住一段时间。

　　唐乐怡一听，火气就上来了，她站起来瞪着高屹然：住学校？好啊，好啊，你去住啊！你现在就走，马上走！你应该在签了协议书之后，立刻就走！还回来做什么？你现在出去，出去了永远别回来！

　　唐乐怡语气很坏，神情也很坏，可是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高屹然抿着嘴唇，觉得心里头堵得慌。他弯腰在矮几上抽出了纸巾，递过去。唐乐怡一挥手就打开他，背转了身。高屹然无奈，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去安抚，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往门口去，他是不是真的应该离开才对？

　　走了几步，唐乐怡的声音又传过来：高屹然，你走——

　　他没有走，反而停下来。

　　唐乐怡从包里抽出了资料袋，使力扔过去，扔在了高屹然的身上，又落到地上。她说：你要的离婚协议书，一起带走！

　　高屹然弯腰拾起来，抬眼看到唐乐怡绷着脸。他也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就去打开资料袋。不用猜都可以想象里面的协议书会是什么样子——一份已经生效了的离婚协议。那么，按照协议的约定，他真的就该离开了。

　　手一直在抖，高屹然明明碰到文件了，可是几次都没拿出来。唐乐怡看着高屹然的动作，冷冷的默不作声。

　　终于抽出了一份，高屹然翻开一页，再一页，到最后一页。

　　他看着，认真地看着，然后瞳孔就凝住了，抬起头来去看那边的唐乐怡，再低头去看。他什么也没说，去拿资料袋里的另一份，忙乱的翻到最后一页，看一遍，又一遍。他的手还有些抖，连声音都有些抖了。

　　协议书上，在唐乐怡应该签名的地方写着几个大字——我不同意，除非甲乙双方任何一方死亡。

　　高屹然哭笑不得，喊了一声：乐怡，你……

　　唐乐怡的样子还是凶巴巴的，她瞪着高屹然：干什么？你看不懂么？你不是要走么，走啊，走啊，到你的学校去啊！

　　高屹然这次没走了，反而走回来，把资料袋放在了茶几上。他努力保持平静的状态说：乐怡，我以为……

　　唐乐怡立刻打断他：你以为！你以为！你以为你这么做是成全我，是为我好么？

　　高屹然说：我知道，荣知非在你心里头的分量。

　　唐乐怡说：那又怎么样？你了解我，你知道荣知非对于我的重要，那你知道你对于我的重要么？你知道韡晔对于我的重要么？你知道这二十多年来这个家对于我的重要么？为什么你就这样轻易的把我推给别人？我是你的老婆，高屹然！

　　高屹然看着面前的老婆，没有答话。

　　唐乐怡又说：我们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我们一起把韡晔从那么小带到那么大……我知道，当初我们结婚的时候，我是带着迫不得已的原因，可是后来，那么长的日子，都是假的么？你就宁可相信我对荣知非放不下，却不知道我对你更不可能割舍的么？

　　唐乐怡说着，就落泪了。高屹然望着她，喉咙哽着，说不出话。

　　唐乐怡继续说：你就知道我知道知非没死，我要去见他一面。可是你就认定，我去见他是要和他在一起，我一定会离开你么？我去见他，只是要一个事实、一个真相。即使我心里还有他，我也不会为了二十多年前的感情而放弃我现在的丈夫、我的家。

　　她拿起了协议书，举到面前：你用这个还给我自由？你给我房子、给我钱，让我可以和别的男人过好的生活？高屹然，你以前就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傻！

　　她弯下腰，坐在了沙发上，然后捂着脸，就哭了起来。

　　高屹然心疼的上前去，搂住她耸动的双肩：对不起，乐怡，对不起。

　　唐乐怡就抬起头，带着泪痕说：我不要听这些，我不要！你们个个都跟我说对不起，可这不是我要的。

　　高屹然说：我不知道，我以为我不能给你的，荣知非他可以……

　　唐乐怡握紧了拳头，重重捶着他的肩膀：我要什么，你不知道么？你不知道么？

　　高屹然承受着妻子的重捶，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了，我现在知道了。

　　唐乐怡停下来，她紧紧地搂住丈夫，她说：屹然，我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这辈子你都不会离开我，不会离开韡晔……你不会离开我们，离开这个家！

　　高屹然的视线模糊了，声音又哽起来：对，我答应过，我不会离开的。

　　两个人抬起头，四目相视，他们望着对方，静静地，后来就笑了，笑出了眼泪，笑得幸福又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