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媚惑主》晴****）

2、第 2 章

　　二人回到将军府，匆匆换了衣服去大堂。龙采琪身为女子，因军功得以跻身诸将之中，能一起承接圣旨却是意料之外，一边走一边问：“怀烨哥，你猜这圣旨是甚么事？怎么我一个偏将也要接旨？”
　　郑怀烨笑道：“该是好事吧。咱们日前小胜北国，虽然只斩首三百，也算十多年来第一次打胜仗，想来圣心欢喜，打算封赏呢。你虽是女偏将，亲手捉了北国一个小部首领，大长朝廷体面，封赏自然跑不了你的。”说着又习惯性地敲了敲她的脑门：“野丫头，见了钦差大人可要规矩些！”
　　龙采琪嘻嘻一笑：“要赏我啊？”她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忍不住淘气起来：“那我什么都不要，只问皇帝老儿讨了你一直陪我，成不成？”
　　郑怀烨的脸一下子激辣辣涨红。他早知道龙则世托自己管教女儿的深意，本来也极喜欢龙采琪，却不想她果然胆大包天，一张口说出这等言语。楞了一会才说：“你……身为女儿家，该讲究礼教大防……不得这样口没遮拦！”自己也觉得声音发颤，大失常态。
　　龙采琪哼了一声：“礼法岂为我辈中人所设。”郑怀烨一听这话又不对，教训道：“要你看《女诫》，你又去看闲书……”龙采琪一笑，懒得理会他，由得他在后面唠叨着训了一路。
　　不多时到了大堂，却见里面已备好香案，龙则世冠带整齐，正在和钦差陪笑说话。郑怀烨心下咯噔一跳。他是京城外放出来的人，自然认得那钦差。此人竟是参知政事陆文正。朝廷这次派出副相传旨，可见郑重之意。
　　陆文正见二人到了，含笑点头，随即正色传旨。这道圣旨大意表彰龙则世战功，要他回京升赏，军中事物由陆文正暂代。可喜郑怀烨和龙采琪二人也在封赏之列，着一同入京。郑、龙二人虽有所预料，听了圣旨仍是欢喜无地。龙则世向来持重刚毅，此时也禁不住喜上眉梢。
　　这一夜将军府为迎接钦差大开筵席，诸将都在宴上祝酒，龙采琪喝得有了几分醉意，越发娇艳如初发芙蓉，径直取了佩剑，且歌且舞。她舞到急处，一身红衣倒如同一团烈焰似的，跌宕激烈，风雷之声隐约可闻。暴雨般的剑光中，她陡然站定，从剑尖取下一片红花，嫣然一笑，竟是明媚不可方物。
　　饶是陆文正见多识广，看了这豪情绝色兼于一身的剑舞，也不禁击节叫好。边关诸将更是喝彩如雷。郑怀烨看着，心头突突乱跳，忽然觉得，这狂风烈焰一般的小女孩不知不觉已经长大了。
　　三人一路上京，龙采琪从小生长边关，看着路上江山雄奇、人物秀美，觉得什么都新鲜，经常一看就是目不转睛，郑怀烨无奈，每每拉着她赶紧走掉。龙则世忙于军务，向来把女儿当儿子养的，平时倒不觉得什么，这时不免惭愧，自问对女儿的闺仪太过轻忽。
　　一路风尘仆仆，一行人终于赶到京师，就在行馆住下，准备次日面圣。龙采琪想着明天就要看到传说中的金殿，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索性去郑怀烨的房中叫他出来：“怀烨哥，来，我们到屋顶看星星去。”
　　这是两人在草原上经常干的勾当，童年龙采琪睡不着时，总喜欢半夜拉着郑怀烨，一起看星光漫天，窝在他怀中，听他慢慢说一个个星辰的故事，然后迷迷糊糊睡去，这习惯一直留到她长大成人。
　　郑怀烨笑了笑，正要答应，忽然想起那日她艳丽刚劲的剑舞，心下一颤，就想缩回手，沉声道：“阿琪，你都这么大了……”还没说话，龙采琪早已不耐烦，刮了他鼻子一下：“小老头儿，少罗嗦，走啦！”微一用力，拉起郑怀烨，从窗户燕子般轻盈地穿了出去。郑怀烨还在低声抱怨：“你有门不走偏偏跳窗户，没样子……”唠叨中，两人总算还是一起纵上屋顶。他们轻功都极是高明，并未惊动行馆中人。
　　淡淡月光下，他但见龙采琪口角含笑、眉目盈盈，神情娇憨之极，心下一动，什么罗嗦话都被堵住了。两人双双坐下。墨色天幕中，月华如水，伴着淡淡星光，格外美丽。夜风一过，郑怀烨闻到她身上透出的香气，觉得鼻子痒痒的，忍不住低声笑了笑。
　　龙采琪看着他的笑容，心里欢喜宁定，忽然起了捉弄之意，一侧头，轻轻在他脸上咬了一下，随即自觉羞涩，飞快缩开。郑怀烨果然啊呀一声，一下子满面烫热，心里狂跳，勉强结巴道：“你……阿琪……这样不对，你和谁学的？”说到后来已有些严厉。龙采琪也是心跳如鼓，却不肯服软，若无其事轻笑道：“我看到草原上那些外族男女都是这样的，哪家姑娘看着欢喜的男子，就这么咬他的脸。你嫌痛啊？大不了下次我咬轻一些好了。”
　　郑怀烨听得哭笑不得，知道她毕竟天真浪漫，并不明白男女情事，不禁叹气：“胡闹，胡闹！”龙采琪嘻笑道：“明天我就求皇帝恩典，把你赏给我，那就不算胡闹了。”郑怀烨越发好笑，轻轻点一下她的鼻尖：“笨丫头，哪有女子求这样封赏的，满朝文武都会笑话你龙家了。”
　　龙采琪黑白分明的眼珠微微一转：“那你就求皇帝恩典，把我赏给你嘛。”郑怀烨再是稳重，也忍不住噗哧一下闷笑起来。龙采琪被笑得有些恼怒，郑怀烨看着她带着柔润月色的美丽脸儿，心里一阵柔情荡漾，忍不住轻轻侧头亲了亲她的脸颊，叹道：“阿琪。”
　　龙采琪虽豪放不羁，却是个聪敏女子，隐约觉出他言下的惆怅，低声道：“怎么？”郑怀烨轻轻说：“我并不指望皇上赏什么，只要平平安安就谢天谢地。”龙采琪心里忽然觉得不对，一下子坐直，沉声道：“怀烨哥，你的意思是这次可能有祸事？”
　　郑怀烨赶紧按住她的嘴：“别胡说！”眼看并没惊动行馆之人，这才低声道：“嗯，我只是想着，皇上派副相暂代军务，特意要龙将军入京，虽说是封赏，毕竟令龙将军远离军权，这事不知是吉是凶。”
　　龙采琪一听，背上一阵发寒，沉默一会，低声道：“不好，我们得和爹爹商量。”说着就待起身，却被郑怀烨一把按住：“别急。龙将军老惯沙场，这些事情他不会不明白。若朝廷真有别的意思，越慌乱越见得心虚，反而坏事。龙将军这些日子满面春风，也是不想别人看着疑心吧。”
　　龙采琪默然良久，心下突突乱跳，倒如翻江倒海一般。平生第一次，她隐约觉得这世上有一些比战场更凶险的东西，令她难以看透。夜风微寒，龙采琪微微握紧了拳头，心里想：“有我在，谁也不能和爹爹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