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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溪水香(上) ...

  •   叫一个懵懵懂懂长至这么大,此前从未想过“情爱”为何物,在倾慕相思方面一窍不通的的对象去思考相关问题,就好比让不通岐黄的人去切脉看诊,让大字不识的人去撰写书文——着实太强人所难。

      燕玄一连闷头苦想了几日都没得出答案,最后只得作罢。

      君广白在这几日里注意到了自己受到的格外关注,他发觉燕玄朝自己投来的目光不同以往,视线里像是夹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考量,

      有好几次以为燕玄是有不好出口的话想对自己说,好心肠的万花大夫转过身,露出温柔和气的笑脸,正要主动为对方排忧解难,问问燕玄可是遇见了什么棘手之事,需要告知与他,或者与他商量一二,结果君广白每每刚转完身,那噙着温柔微笑的脸也不知映入一身玄甲的苍云将士眼中没有,燕玄便飞快移开了视线,欲盖弥彰的将视线移去了其他地方。

      君广白也试着主动开口问过,他道:“你可是有话想与我说?”

      燕玄收回飘落到一旁的视线,非常严肃正经的看着君广白答:“并无。”

      君广白想了想,又说:“那可是眼下出了什么棘手之事,让你倍感困扰?”

      燕玄面色不改,接话的速度却慢了些许,话音里牵带出了一点迟疑:“……劳烦先生关心,并没有任何棘手之处。”

      君广白若有所思的微一颔首,他明白燕玄不愿多谈,便不再追问。

      玄甲铁衣再如何铸造精妙,坚而不笨重,硬而无碍穿着战士动作灵巧,它到底是寒铁锻造,一整件甲衣哪怕是无人穿着,也能自立稳当,很有分量,对穿着者的体魄有着不小要求。

      这样一套甲衣,伤员自然是不宜穿。

      在君广白抵达苍云堡之前,燕玄伤口恢复趋势良好,却也还没达到能穿回玄甲的地步,医营里替他换药的医官多次叮嘱,让他不要急于穿回玄甲,回归岗位,他的伤口长且横贯腰背,甲衣会压迫到伤处,燕玄在医官面前乖乖点头,虚心受教,然而回头就违背医嘱,又将甲衣齐整穿了回去,赶去风夜北帐前报道。

      君广白初见燕玄时在对方身上闻到的那股淡淡血气,正是因为这不遵循医嘱的病患擅自行事,伤口未完全愈合却强行穿甲衣,使伤处负了重,压的已经长拢的部位又出了血。

      那一晚的夜袭异变里,燕玄也是穿上玄甲出战,他那处伤口在痊愈过程中总共撕裂了两回,休养时日一延再延,幸亏君广白虽面容清隽,日常待人也温柔耐心,但在事关患者病情时一步不让。

      燕玄原本是受命跟着君广白,假借照看之名,行监察行踪之事,结果在君广白逐渐为众多同门所接纳,上面也放宽了要求后,他与君广白的位置竟颠倒过来,变成了君广白每日监看他是否遵循医嘱,是否有好好养伤。

      燕玄在君广白的盯梢下谨遵医嘱了俩月,眼下终于又穿回了阔别许久的甲衣,他已经得了风夜北指示,无需再像之前一样时时跟着君广白,但他每日一旦得了闲暇,还是会第一时间到君广白面前晃悠,时刻惦记着君广白是否有事需要他来相帮。

      那几日升起的有关倾慕之情的杂思,就像一缕不知从何而来的青烟,它乍然而起,在燕玄心底徘徊了一阵,又因无处安放,无所存留,又飘然而散了。

      而至于这缕青烟的另一位当事者,君广白受了它的吹拂,却未能领会其意,他见燕玄的言行举止似是又回归于往日,遂也放下心来,将这件事放在了一旁。

      就此,又过去一月有余,在君广白已完全适应了这雁门北地的气候环境,与营地内诸多将士及邻近城镇里的居民都相熟之际,他接到了师父顾苌渊和师姐裴葭给他发来的信函,信上称车队已经数日前出发,当他收到这两封信时,队伍应是已经又向太原进发了一段不短距离,他在苍云堡内再等上几日,就能看见久违的同门与小徒弟花颜了。

      裴葭的信里还专门提到小姑娘较之往日,已变化不少,让君广白见了小徒弟时切莫大吃一惊。

      君广白光是瞧着那些娟秀字迹,就能大致在脑内描摹出师姐笑吟吟写下它们的模样,他浏览完信件,笑着将它们收好,放入专用于存放信件的木盒里,心下对即将到来的车队升起期盼。

      “君先生的徒弟是快要来了么?”燕昱在又一次溜达到君广白营帐前时问着。

      运材车队不日将抵雁门关,这消息已传遍堡内,听说本批送来的物资不少,除去在本地难寻的珍贵药材外,随车队而来的还有不少其他物资,为了确保车队与驻军的交接稳妥,各方都已提前开始做着筹备。

      君广白听见燕昱的询问时,正在整理医书,他随手从桌角托盘里取出两块甜糕,塞到燕昱手里,笑着答:“是啊,车队大约还有两日抵达雁门关,我那与你一般大的小徒弟就快要来了。”

      燕昱先回头张望了番身后帐帘,见帐帘虽然只放下一半,但外间并无其他过路行人,他才接过甜糕,高高兴兴对君广白道过谢,却没急着吃,只继续道:“我已经与两位师妹说好了,她们到时候得了准许,就会来与先生的徒弟作陪,定不会让先生的小徒弟在我苍云堡感到无聊。”

      君广白伸手捋了捋燕昱脑袋后的白翎:“那我便替颜颜先谢过你了。”

      头冠后的洁白翎羽之于苍云堡弟子,就如同头冠上的长须之于天策府弟子,都属门派重要标志。

      那一大团白毛看上去蓬松柔软,仿佛很是好摸,君广白许久之前就起过想对其上手,摸摸看的念头,但一来,贸然要求要摸白翎,显得颇为冒犯,堡内的小弟子们也不是人人都不介意被捋白翎,他一直按捺住自己想要上手触碰的想法已久,在发现燕昱并不介意被触碰白翎后才终于下手,日常说话间,偶尔会这样自然而然地伸臂摸上一下。

      燕昱完全不在意被捋了白翎,他与燕玄一样,认为君广白对他们兄弟有恩,平日有事没事就琢磨着要报恩,他很高兴自己能为君广白做上点什么。

      这会,听见自己确实帮上了君先生的忙,燕昱回给君广白一个笑脸,才低头拆起甜糕的纸包。

      燕玄就在这时走进帐子,他的脚步声险些惊得半块甜糕刚进嘴的燕昱噎住。

      不轻不重地替燕昱拍了拍后背,燕玄的目光在对方脑后的白翎与君广白先前摸了白翎的手上转了一圈,看不太出情绪。

      君广白注意到燕玄来的急促,他将刚倒好的一杯水递给燕昱,问:“出了什么事?”

      燕玄的神色不太好,比往日还要更冷硬上几分。

      迅速收起心底那不合时宜的杂念,燕玄答:“方才接到急报,岗哨上的弟兄发现有一伙匪徒绕路而行,看穿着打扮,像是奚狗,他们往车队来时方向而去,恐怕是对那一队物资起了歹意。”

      君广白唇边笑容顿时敛去,神色一凛。

      正如堡内消息所传,车队此番带来的物资不少,东西种类不仅限于药材,惹来了众多有心者的关注。

      但车队携带东西虽多,护卫人手倒也匹配,车队一路行进过来,盯上物资的对象不少,真正讨到好处的却是一个也无,途中还有提刀拔剑的江湖侠士仗义相助,车队遭遇过几回匪盗袭击,都是有惊无险。

      而越是临近目的地,越不可掉以轻心。

      雁门北地气候严寒,不少地方都被皑皑冰雪覆盖,非本地居民走在那落了雪的雪道上,总要提起十二万分小心,车队的前进速度已然减缓。

      奚人既熟悉地势,又擅于在冰天雪地里作战,他们的战力非普通江湖匪盗可比,需要更加谨慎以待。

      “太原驻军已与车队负责人提前联络过,届时会遣精于雪地作战的将士加入护送队伍,竭力确保两全。”燕玄见君广白神色不佳,眉间笼了一点忧虑,他连忙将自己获得的后半截信息补全。

      “多谢。”君广白唇角弯了弯,勉强给了燕玄一个笑,但他眉宇间的那点担忧并未散去。

      他在担心花颜。

      花颜当属整个车队内年纪最小的随行人员,车队内又有万花谷年长弟子在,想来大家只会对小姑娘多加担待,安全问题上倒是无需君广白过于担忧。

      他更担心花颜的心理安全。

      曾亲眼目睹过双亲是如何命丧凶徒刀下,花颜对一切流寇匪盗痛恨非常,君广白起先不让小姑娘随车队出行,也是考虑过车队树大招风,难免会引来试图劫掠的凶徒,小姑娘见了那似曾相识的情景,指不定会被勾起沉痛回忆的原因。

      既为人师,又是花颜在痛失双亲后第一名交付了信任的对象,君广白年纪尚轻,别说婚配,就连位意中人都还没有,可他却已经在无知无觉间操起了父辈的心。提前体会了一把爹娘为子女忧东愁西的心情。

      由苍云将士组成的增援小队连夜赶往车队所在,与车队汇合后连同原有的护卫一起,被编制成新的卫队,接应的队伍也已做好准备,守在关外,两边都备好了传令哨,一有不对,紧急通报。

      能做的筹备都已做完,车队内众人也都知晓敌袭随时可能来临,他们有了心理准备,见了身旁同行的将士,便也不觉多么惊慌,各自沉着下来,冷静操持着自己负责车辆,整个队伍有条不紊的继续前进。

      一整队冰雪天地里难寻觅的物资,一整车能够救急的药材,徘徊在车队附近的窥视者瞧见了已然增援的卫队,却并不甘于就此退去,他们借着路旁密林掩盖身形,一双双眼睛盯紧了车上物资。

      伺机而动。

      哪怕不能将整个车队的东西带走,只要能冲散防守线,趁乱劫走一车物资,那也是极好的。

      领头的奚人逡巡了车队一圈,最终盯上了载着药材的马车。

      载着药材的马车理应归万花谷弟子管理,此番随车队出行的万花弟子共有五人,车旁却只守着两名万花弟子,两位主修花间心法搭载着被伪装成药材车的杂货车,真正的药材则装在另一辆外观不起眼的小马车上,修习离经心法的弟子带着花颜,将四周帘幕放的严严实实,静静在车内守着药材。

      呼喊声乍起时,奚人队伍果然直奔杂货车而去,两名花间弟子眉目冷然,随一旁护卫一道迎战,迅速与奚兵交起了手。

      奚人成功被混淆视线,对杂货车一涌而上,试图夺车。

      花颜被师兄师姐带着坐在真正的药材车内,她听着外间的金戈碰撞声一声声传入耳里,一张白净的小脸上没什么神情,放在身侧的手却不自觉攥紧了。

      正坐在花颜身旁的师姐是位心细之人,她迅速发觉了小姑娘攥紧的拳头,以为小师妹是被外间场景给吓着了,连忙低声安抚道:“没事儿,颜颜别怕。”

      花颜侧头看师姐一眼,摇摇头,示意自己不怕,她嘴才刚刚张了张,话音还没出来,一旁留心着车外情形的师兄抬手捂住她的嘴,声音轻而语速急的道:“噤声!”

      花颜迅速闭上嘴,旁边还准备说些什么的师姐也闭上嘴。

      两位主修离经心法的成年弟子不约而同伸手摸向腰间的判官笔,他们都听见了马车外凌乱的马蹄声。

      以及陌生话语的呼喝。

      有一位奚兵大约是被逼出了“药材车”周围,单枪匹马晃悠到了真正载着药材的马车附近,他好巧不巧,在真药材车前停了一停,抬手就要掀起帐帘。

      有懂得奚人与语言的对象听见这名奚兵呼喊了一句:“我要看看这里面有什么!”

      为了使“真假药材车”的混淆效力发挥至最大,真药材车旁配备的守卫并不多,邻近卫兵手中刀已扬起,奚人的手指却已抓住了帐帘,大手开始朝上将帘子掀起。

      不好!

      不少注意到这一幕的人在心里暗道。

      为了让“真假药材车”看上去更具混淆效力,假药材车那头一有万花谷弟子坐镇,二有周围护卫重重,真药材车周围却是人手寥寥,护卫安置有限,在竭力让这辆马车显得朴素至极,不值得窥探。

      倘若奚兵完全掀起帐帘,就能发现其中奥妙,周围已有相近的护卫与苍云士兵飞快朝真药材车赶去,但他们距真药材车尚有一段距离。

      千钧一发!

      就在那帐帘刚掀起一个角时,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物体主动从帐帘里钻了出来,猛地蹿至马前。

      马车内最靠近帐帘的原本是那位专修离经的万花男弟子,花颜在电光火时间忽然身形一动,灵巧绕至师兄身前,在奚人将帐帘完全掀开前主动出车,用身体拨开了奚人准备继续掀开帐帘的手。

      那奚人被忽然滚出来的东西吓了一跳,马与人一同受惊,连连往后退了几步,他大刀在手,本能的就要去劈砍刚刚蹿出来的对象,那一团小身影却是十分灵活,在雪地上就地一滚,躲开了他的一砍。

      奚人定睛一瞧,这才看清,原来从马车内出来的是一名小姑娘。

      这短短须臾时间里,先前来不及制止奚人动作的护卫已经做出反应,奚人头未回,却听得身后风声呼啸,一道劲风直逼他后劲,他猛一低头,躲过身后的当头横扫,顺势一把将仿佛已经吓傻的汉人小丫头抓起,猛地策马上前几步,随即转身,将刚抓到手的花颜当做防护,放在了身前。

      护卫一击不中,本想继续追击,他猛地瞧见花颜竟然已经到了奚人手中,正欲戳刺的兵器当即止住。

      奚人清楚自己抓到了个“活命符”,他大嘴一列,给了护卫一个挑衅的笑容,抓着花颜的大手还示威般晃了晃。

      花颜既不挣扎,也不尖叫,好像是真的已经被此情此景吓傻了。

      从侧旁赶来支援的苍云军士正好与被侧抓着的花颜打了个照面,他原本正在为花颜的安危担忧,思索着该怎样与那名车队护卫联手,在不伤到小姑娘的情形下救下她,然而他目力水准极好,在看清花颜的神情后一愣。

      花颜垂在身侧的手按在腰间,她自被奚兵抓起时就维持着这个动作,奚兵竟然也没觉出任何不对。

      有一条精巧的小鞭子正挂在那里,它是适合孩童使用的尺寸,精巧的就像个腰部挂件。

      哪怕它是一条适合成人使用的皮鞭,奚兵也不会觉得它有多么值得警惕,因为它是挂在一个小丫头腰间。

      况且还是个已经吓得连苦恼都不会的小丫头。

      就在奚兵为自己躲过一劫意得志满。准备一路借着花颜遮挡回归同伴身旁时,他感到手中抓着的小丫头动了起来。

      由于花颜先前一直未挣扎反抗,奚兵见她年虽不大又生的娇小,放松警惕之余,手上桎梏力道也放松了大半。

      花颜在鞭子上按了许久的手终于抬起,她抽出腰间皮鞭,鞭稍迅猛灵活如捕食的毒蛇,猛地暴起后扑向猎物,直取奚兵的眼睛。

      一击命中。

      奚人猝不及防被袭击了双眼,只觉眼睛一阵剧痛,他“啊”的一声哀嚎出声,眼前迅速模糊不清,那疼痛如戳刺,还伴有灼烧感,像是能从眼睛渗透进体内,他大半个身体随着疼痛麻痹,整个人在马背上坐立不稳。

      花颜先是一鞭直取奚兵双眼,进而拉住缰绳,逃脱奚兵桎梏后翻身在奚兵手腕上一蹬,半侧身体已经麻痹的奚兵握不住刀,大刀应声落地。

      那大刀与地面相撞的声响终于使为这变故呆住的卫兵回神,他上前想将小姑娘刚从马背上抱下来。

      花颜见他靠近,却一指他腰间,随即抽走了他腰间皮套内插着的一把匕首。

      奚兵所骑的马因其主人兀自挣扎,马匹也躁动不安,花颜在下马时抓住奚兵衣领,竟是借着惯性硬生生将那百来斤的健硕汉子拉下马来。奚兵在被拽下马时喉中发出“嗬嗬”声响,准备将花颜抱开的护卫这才看见,奚兵脖颈上居然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条绳子。

      绳子牢牢环在奚兵脖子上,勒的他满脸涨红,那绳套后面还延伸出去一截,正握在花颜手上。

      花颜此时看上去,冷静的全然不像个小姑娘,她面无表情,稍长的额发随低头动作垂至眼前,盖住了眼底冷光,那握在手中的绳子被她快速系到马鞍的脚蹬上,绑了个死结。

      护卫忽然明白了花颜是准备做什么,哪怕正被拴着脖子系到了脚蹬上的是敌人,他仍是倒吸了口凉气,感到自己脖子也隐隐发凉。

      花颜远远瞧了眼不远处的奚人队伍,她拉着马调转了一下马头朝向,接着绕至马后,拿着匕首的另一只手抬起,在马臀上狠狠扎了一下。

      本就躁动不安的马匹再次受惊,吃痛下本能地朝前飞驰,这发了狂的马一路冲进刚重新集结过的奚人队伍里,将奚兵的摆阵冲的七零八落。

      自花颜身前开始,直至远处的奚兵队伍,除去马蹄飞驰时留下的足印外,还有一道宽阔可怖的雪痕。

      它来自于方才被拖走的那名奚兵。

      “强盗。”花颜轻声自言自语,“该杀。”

      车队在受袭的第一时间发出警示,守在雁门关外的接应队伍收到警报,立即带队赶去支援。

      君广白就在这支援队伍之列。

      他心系小徒弟与同门,主动申请入伍,随队去查看车队受损情况,为战斗中受伤的伤员及时做伤口处理。

      等君广白看见花颜时,小姑娘先前套人脖颈,驱赶马匹的狠辣劲已全然消失不见,她远远瞧见了师父的身影,眼睛一亮,手下的动作却没停下,秉持着对患者尽责的态度,她硬是将落在师父身上的视线拉了回来,专注于眼前伤患,继续给对方上药包扎。

      有幸享受到小姑娘包扎服务的,是先前那位远远为她神情一愣的苍云军士。

      这名士兵左胳膊受了奚兵狠狠一刀,右小臂上有三道弓箭擦破的伤口,这些伤口看着皆是十分凶险,但他在花颜除去伤口内碎石时眉头都未皱一下,只拿一双沉静的眼睛看着花颜,像是在思索这小姑娘为何两副面孔反差如此巨大。

      君广白还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他一路走到花颜身旁,认真看了看小姑娘的伤口处理手法,在小姑娘用绷带系成一个漂亮湖缔结后摸了摸花颜脑袋,表扬道:“不错,手法又精进了。”

      花颜这会处理完伤患,终于能安心将注意力转移到师父身上,她听了君广白的表扬,伸手拉住君广白袖袍,杏核一般的眼睛圆且黑亮,但眼尾又是尖尖一点,微微上挑,此时溢满笑意。

      可爱而无害。

      君广白自觉与小徒弟仅是数月不见,花颜应是变化不会太大,但他真正再见到小姑娘时,才惊觉事实正如师姐裴葭在信中所言,花颜在过去短短数月里,已是变化了不少。

      花颜随君广白四处奔走了两年,她一直不太愿意与生人接触,也不太爱讲话。君广白猜测自己的小徒弟是曾有过一段无忧无虑的娇憨时光的,但那场变故让小姑娘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日常也鲜有表情,她出门时时常站在君广白身后,借着师父那属于成年男人的高大身体遮挡住自己。

      君广白在家时是最小,上无姐姐,下无小妹,他入了谷后又一度是谷中最小,上面只有师兄师姐,被当做“老幺”爱护着长大,带着花颜东奔西走的那两年,是君广白第一次亲力亲为的照看孩子,他考虑到了小姑娘的温饱,考虑到了小姑娘的心理,还在奔走途中教授小姑娘本领。

      但仍是有欠缺。

      直至带着花颜一同回谷,听裴葭说起要带花颜去换身漂亮衣服,君广白才发现自己衣食住行后三者都考虑到了,却唯独漏掉了“衣”。

      眼下,一别数月,花颜再次站到君广白面前时,她看上去已经开朗了不少,眉眼间开始有了笑意,旁人问话,她虽然每次吐字不多,却也是会答上一二,不再木着一张本该灵动的小脸不发一言。

      再看那衣着,雁门北地气候严寒,小姑娘在君广白出谷前穿的那身半夏套装,穿于此地显然已是不合适。

      她穿了套比半夏要保暖许多,也繁复许多的万花门派服饰。

      半立的交领配小盘扣,月白色的布料上还印有同色暗纹,下方接万花谷标志性的墨紫色,衣袖宽大,袖角处有精致的紫色绣花。

      君广白认出这是谷中雪河套装,他见花颜仰头看着自己,似是等待评价,他眉眼一弯,正准备再摸摸徒弟的脑袋,说上两句夸奖的话,目光不经意间一扫,却在花颜腰侧的鞭子上停住了。

      万花谷中弟子,主修内功心法,大多同门都会选择以笔为武器,但也有喜好别致武器之人,会另寻其他物什来催动内里心法。

      君广白有一物,名唤落凤,他自顾苌渊手中接过了墨颠,便有心将落凤留给花颜,但那落凤虽为玉石所制,通体玲珑剔透,看上去很是精致风雅,本质上却是一只烟斗,花颜年岁尚小,拿着烟斗颇不伦不类,君广白只得将落凤暂且收起,另寻了一支笔给花颜,准备待花颜再长大些后将落凤交付给小徒弟。

      谁想,数月不见,小徒弟似是已经自行找寻好了趁手武器,并且还是……一条皮鞭?

      “颜颜。”君广白斟酌开了口,“师父给你的武器呢?”

      “在谷里。”花颜答,她像是知道君广白下一句想说什么,偏了下脑袋,“不舍得。”

      这话便是在说,小姑娘将君广白给的笔留在了万花谷里,不舍得使用。

      “这个。”花颜取过腰间小皮鞭,轻轻挥了挥,淬过毒的鞭稍在半空出划出一道利落弧度,发出一声脆响,“适合我。”

      君广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溪水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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