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雁门雪上花》西瓜初

2、纯阳

　　打着要变的和师父一样厉害的信念拜入万花学艺，而真正拜入万花后君广白才发现，想要成为顾苌渊那样的对象，他需要学习的东西远比原先想象的更多。

　　顾苌渊虽主修花间心法，但歧黄之术也略有涉猎，且同时对琴、棋、书、画、茶艺、乃至天工机甲也都十分精通，可谓是高级弟子里的一代全才，在谷中弟子间的名望只比裴元大师兄低一级。

　　君广白若是想成为自家师父兼师兄这样的人，每日的学习量须远远超过同龄弟子才行。

　　顾苌渊开始还担忧着自己新收的小徒弟小小年纪，是否受得住这样庞大的学习量。四五岁幼童，还正是处于好玩无忌的年龄，对于枯燥的练习和课程极易厌倦。

　　但君广白的表现出乎他意料。

　　谁也说不清这么小的孩童是如何有着如此大的耐心，以惊人毅力的将那些功课全盘接受了下来。

　　与顾苌渊关系亲近的几名万花弟子，诸如裴葭等总要打趣，道这就是所谓的“崇拜的力量”。

　　只有裴元评价道：“这不过是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了什么样的徒弟。”

　　顾苌渊哑口无言。

　　如今的君广白，活脱脱就是一个当年的小顾苌渊。

　　裴葭拿师徒俩的相似度当趣事说给君广白听，君广白却以此为激励，更加一心一意的向着顾苌渊学习。

　　当繁忙的事务将生活填充的扎扎实实，时间便过的超乎想象的快。

　　转眼便是六年。

　　眉眼间已见得日后俊朗的少年正对着镜子整理着装。

　　万花弟子的服饰，越往高级便越层层叠叠，需要逐一仔细穿戴齐整，才能不辱风雅之名。

　　君广白现下刚过十岁生辰不久，收到了从家中寄来的及谷中关系亲近的师兄师姐们所送的许多礼物。

　　这六年时光既长也短，他与自己崇拜的师父依然有着差距，但在同龄弟子里已是跻身前列，是小辈中的佼佼者。

　　因为刻苦又天资上佳，武学等方面均已有小成。

　　也是因君广白表现突出，又一贯作息严谨，自律到了几乎严苛的地步，因此此番裴葭代表万花谷前去纯阳商洽事宜，才向顾苌渊讨了他去，说要带这六年都未出过谷的君广白出去见见世面，也让他稍微放松一下。

　　同样觉得小徒弟有些过于辛苦的顾苌渊自然是欣然应允。

　　纯阳观位于华山南峰，终日被积雪覆盖，一眼望去四处皆是无瑕的白皑皑一片，其弟子修行纯阳武学，在这冰雪无瑕中，自有一番飘然出尘感。

　　君广白随着师姐刚进入纯阳势力范围内，便迎面快步走来一位清俊的道长，笑声朗朗，是裴葭的故识，名为祁歌。

　　待两人交谈几句后，裴葭向祁歌介绍了自己的小师弟。

　　广白对着这位纯阳师兄行了一礼，对方还礼后笑道：“裴葭常在信中夸奖自己的小师弟如何聪慧又可爱，我当初还道只是她夸大炫耀之词，今日一见君师弟，才知是我短见薄识了。”

　　“师兄过誉了。”

　　明明还是将将十岁的小小少年，身量只有半人多高，脸颊还带着孩童特有的圆润，一举一动却规矩中不失风度，小大人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祁歌看的有趣，将两人带去大殿见过今日主事后，接下来的谈话不是君广白可以参与的场合，他便取了盒糕点交到广白手里，指点过哪些地方不可去后，本来还想召过一个路过弟子在期间照看广白，却被小少年以不愿打扰师兄们日常修炼为由拒绝，便笑着让广白自己去四周转转了。

　　裴葭与君广白约定好了相会地点与时间，接着便在纯阳道长的带领下朝大殿深处走去。

　　生长于江南富庶之家，这漫天遍野的雪景，君广白着实是第一见。

　　有了祁歌这爽朗道长留下的好印象在，他心里顿觉这纯阳道观中人也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高清冷孤高，总归还有那位师兄那样爱笑的人。

　　即便是有了师兄师姐指点，但到底是第一次来纯阳，难得没有功课又不用练武，君广白少年心起后四处走走看看，不知不觉就迷了方向。

　　等察觉自己迷路时，四周已经看不见人影，屋檐砖瓦也难寻一片。

　　站在漫天雪白里茫然半晌，君广白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个黑点，也顾不得是敌是友，便提起气力，轻功纵身过去。

　　到了较为接近的地方后已能看清是一个穿着纯阳服饰的男人背对着他，坐在一处靠近断崖的地方，旁边有棵树，树下有座……

　　有座坟？

　　这个发现让君广白一时有些踯躅，在距离对方数十尺外的地方停下。

　　那个背对着他的纯阳道长一头白发，怀中抱着一柄长剑倚坟而坐，那坟前也斜斜插了一把长剑，仗着自己不错的目力水准，能看清那把剑上的流苏配饰也带有纯阳的特色装饰。

　　不知该不该继续上前，并不想打扰对方的清净，无论是在祭拜还是追忆故人，这样的场合都不该被打扰，但他也的确需要一个人为他指点一下方向。

　　一时间君广白陷入了苦恼。

　　“怎么了？”

　　兀自在原地犹豫半天，倒是前方的道长先开了口。

　　白发的男人侧过半张脸，容貌竟是十分年轻，给人瞧见的半张脸就像他周身散发的清冷气场一般，虽然俊美，却淡漠无情。

　　“这位……”男人意外年轻的脸让广白原本想称呼的‘师叔’二字咽了回去，他纠结了一下字眼，“这位道长前辈，请问您知道回大虚广场该往哪个方向走吗？”

　　说完后才觉得‘道长前辈’的称呼有些不伦不类，可话已出口，懊恼也无法更改。

　　幸而眼前的男人并不介意。

　　“原来是迷路了。”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轻声感叹了一句，“是个小万花啊。”

　　“是的，师姐来纯阳办事，便携了我来见世面，这是我第一次拜访纯阳。”

　　“你现在急着赶回去吗？”

　　“哎？”

　　君广白愣了愣，却还是如实答道：“并不急，离和师姐约定的会面时间还差上许久，只是我担心自己一会儿回去会花太长时间。”

　　“那你过来。”男人指了指自己身侧。

　　广白依言走上前，然后男人随手拉起自己宽大的衣摆，在旁边的雪上叠了一叠，示意广白：“坐吧。”

　　距离拉近后能更清晰的看见男人身上衣物皆是上佳的料子，上面繁复的花纹也是高级弟子才会有的装饰。广白不担心对方会害自己，只是对于这样的行为有些疑惑：“请问……？”

　　他敏锐的感觉到在他在对方身侧坐下后，那股原本冷漠难亲的气场柔和不少。

　　男人低头看了他一眼，忽而一笑：“小万花，既然你不急，不妨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快到时辰时我送你回去。”

　　说完后不待他回答，男人像自言自语一般复又低声道了一句：“我倒是许久没和别人说过话了。”

　　那低沉的语气里隐隐有着寂寥，君广白点点头：“好。”

　　与御风的相处堪称愉快。

　　在交流中，广白得知了眼前的白发道长名为御风，对方并不像他本身最初展现的那样清冷，反而十分健谈，甚至细心。

　　最初他走向对方时，对方怀里的长剑还是剑柄朝右，剑锋朝左。在对方为他铺好简单的坐垫，让他坐在自己右侧后，那柄长剑就不知不觉调了个方向，成了剑柄朝右，剑锋朝左。

　　这是御风怕爱剑不慎伤着他。

　　四岁离家入万花，直到十岁才初次出谷拜访纯阳。

　　御风的阅历远在广白之上，他有着一箩筐的江湖故事能说给广白听。

　　等天色渐暗，君广白从对那不曾见闻的江湖的神往中脱离出来，才惊觉都已经几乎过了自己和师姐约定好的时间。

　　“要走了吗？”御风看了看天。

　　“恩，过了时辰还不见我，师姐该着急了。”

　　“那走吧。”

　　御风与广白一同站起身，然后弯腰将小万花捞了起来：“你年纪尚幼，气力值不足，我带你直接轻功飞过去更快。”

　　而虽说是带他飞过去，御风却在快要靠近人群往来之处停了下来。

　　“我就送你到这里了，小万花。”御风说着看了一眼不远处穿梭往来的纯阳弟子，“我不宜经常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们并不欢迎我。”

　　“为何……？”

　　想要追问对方为什么，明明对方并非不好相与的人，但御风已转身准备离开，站在这儿能隐隐看见那边人群里站着一个正东张西望的墨紫衣裙女子，是他的裴师姐在寻他，所以君广白只来得及追问道：“那我明天还可以去找你听故事吗？”

　　准备施展轻功离开的男人停下动作，惊讶的回头望了他一眼，然后笑起来：“当然可以，小万花，我呆的地方叫莲花峰，明日你来时，可别又迷路了。”

　　“不会的！”

　　他匆匆答了一句，便扭头朝那抹墨紫的窈窕身影奔去。

　　在纵身掠起的须臾里，君广白心里头倒是忽然想到，道长名为御风，那座孤坟的墓碑上无其他文字，只刻了‘凭虚’二字。

　　……凭虚御风？

　　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