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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惊鸿 ...

  •   [壹]

      湛蓝的穹窿之上,一轮孤孑的上弦月清冷而幽深,摇曳下的光辉施施然从半开的窗棂侵入,投落下疏影横斜的瑰丽倒影,肆意蔓延在窗前的榻榻米上。

      而静立于月影之后的女人,待听得门外侍女的脚步声远去之后,开始着手脱下身上繁复的十二单,然后熟练的换上平日的简装,接着慢步走到镜前坐下,将一连串的珠钏钗环也一并取下,三两下把脸上华丽的妆容卸了个干净之后,换了个模样的女人蹑手蹑脚的溜出了屋子。

      “你这是要去哪儿啊,重烟~”

      还没等她走出多远,自身后响起的俏皮少女声音,阻止了她理应谨慎的行动,重烟慢慢的转过身来,只见身着明黄十二单的梨歌,正满脸明媚笑容的看着她。

      “今天貌似还不是珠翠姐批准你外出的日子吧,所以,重烟你现在这种样子是要去干什么呢~”

      眼前之人越走越近,而她嘴角的笑意也愈发张扬,重烟无奈的轻叹了一声,举起手对着缓缓走来的女人,竖起了中间三根手指:“三色丸子,平时的三倍,怎么样,梨歌,就当没看见我如何?”

      投其所好的拿出了谈判条件,重烟耐心的看着梨歌认真考量的样子,却猝不及防的,被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云织,耳闻目睹了全部的经过。

      “梨歌,你别太宠她了,这么简单就被收买也是丢人,还有重烟也是,近来京都很不太平,少在晚上出去闲逛,就算是你也太危险了。”

      云织冷下她那张美艳绝伦的脸,一板一眼的对着眼前的两人进行说教,但看到两个不省心的后辈依旧互视嬉笑着,故作严厉的她也彻底没了辙。

      “唉,现在可没时间让你们在这闲聊,珠翠姐谴我来喊你们,马上有‘贵客’会来,赶紧准备一下。”

      听闻云织如此慎重的转达,重烟也不禁来了点兴致:“什么‘贵客’能一下请得动我们三个?珠翠姐也不多加琢磨琢磨。”

      “珠翠姐正是琢磨过才喊得我们……梨歌暂不说,重烟你隔三差五就上街闲逛,想必应该有所耳闻吧,那个从乡下上京来、现在住在壬生村的浪士组,最近外面的风评……我们这种小地方,恐怕得罪不起啊……”

      鄙夷中又带着敬畏的评价,就算是开始最满不在乎的重烟都不敢儿戏,可就在云织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从下面传来了不小的议论声。

      “看来是到齐了,他们那群人,你们也赶紧准备准备,重烟快去重新上妆更衣,我先下去了。”

      三人中最为沉稳的云织转身离开,而另两个早在楼下议论四起时,就对前辈的叮嘱置若罔闻,自顾自的趴在围栏上看起了热闹。

      “你说啊梨歌,虽然近来关于那个浪士组的流言蜚语很多,但谅他们也不敢在岛原胡作非为吧,不过珠翠姐如此正襟危坐、如临大敌的样子,想想都觉得好笑。”

      “你先别笑了,看,他们走过来了!”

      梨歌隔着围栏上的纱帘,指着楼下鱼贯而入的几个身影说道,重烟意兴阑珊的瞥了几眼,正想好好的评头论足一番,却因最后跟进的那个人影,生生的忘记了想要说什么。

      那人一袭黑色和服,与常人相反的右侧佩着刀,紫色的长发束着垂在右肩,额前的发丝挡住了他沉静淡漠的表情,而笼罩在那个身躯之上的气场却如雪般冷彻肌骨,虽现下只显出十分平和的模样,可却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锐利深沉。

      重烟的视线紧盯着他不放,面上原本稀松平常的闲散笑意消失无踪,转而变成了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凝重。

      “啊呀呀,表情变得太不像你了,重烟,来说说,这是看上哪个了?”

      换得了梨歌不痛不痒的一句调笑,重烟也就大方的一笑置之,直到那个身影完全目所不及,她才悠悠的给了一句模棱两可的回答:“谁知道呢……”

      *

      “妾身此番梳妆来迟,万分抱歉,还让各位大人久等了。”

      听到和室门口伏着的女人恭谨的致歉,已坐下斟酒的云织和梨歌偷偷交换了个眼神。

      在看到先前还抱怨着“这种亏本买卖珠翠姐居然还能和颜悦色的做得下去”,结果还是乖乖的前来服侍的重烟之时,两人皆松了口气般的会心一笑。

      眼前已化上了精致妆容的女人双手拢袖,伏下上身行了个标准的礼节,却在致歉完毕后嘴角弯出了一个鄙夷的弧度,但等她再度抬起头来时,原本死水微澜的暗红双瞳浅笑嫣然、顾盼神飞……

      “妾身名为重烟,和两位姐姐相比资历尚浅,今晚若有什么不全之处,还望各位大人多多海涵。”

      重烟微笑面对着所有人,虽然嘴上说着极尽谦卑之语,但那双含笑的暗红眸子,却毫不隐藏张扬之势的,注意着那个安静坐在角落的男人,即便对方仅在她进门的那一刻注目了一下而已。

      “最后出场的,不该是最令人期待的吗?也算正好,今天本就是为了给斋藤接风,重烟小姐就来这边给斋藤斟酒吧。”

      “说的没错,左之,都没艺伎坐到斋藤旁边,这场接风宴太失格了!”

      看向云织旁边发声的红发男人,以及对面举杯应和的另一人,重烟虽面上极力克制,但还是不自觉的蹙了下眉,这让端着酒壶的云织一个紧张,不顾失态的拼命朝她使眼色。

      『现在不是随你任性的时候,就算委曲求全也赶紧给我坐下来!』

      似乎从她那双如翡翠般通透的眼眸中读出了这样的信息,即使万般不情愿,重烟也只好微笑着如命走了过去,在始终不发一言的男人身边坐下,从十二单宽大的袖子里伸出手来,端起酒壶低下头:“来,武士大人,让妾身为您斟酒吧。”

      这一下距离极近的声音,才唤过了始终没把她当作存在的男人的注意力,可堪堪将视线转过来的斋藤一,却自始至终都没看一眼她华贵的服饰或娉婷的身姿,因为他第一眼就看到了……

      ——那女人端着酒壶的手上,那掌中一目了然的硬茧。

      似乎察觉到对方视线停留的地方,重烟一手松开酒壶将手隐在袖间,可她这一欲盖弥彰的行为,当即引起了斋藤一过人的警惕心。

      “你……”

      “一君!”

      同时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叫了对方,重烟抬起撤去笑颜后显得苍白的脸庞,看着因自己的称呼而现出讶异的清冷男人,手腕一动刻意打翻了酒壶。

      “啊,万分抱歉,武士大人,妾身这就再去拿酒来。”

      借着这一由头起身的重烟,在站起的瞬间朱唇轻轻开阖,然后趁身边的男人还未回过神,提着沉重的十二单快步离开。

      “刚才那位艺伎小姐,和一君说了什么悄悄话吗?”

      收回跟着重烟而去的视线,始终岿然不动的斋藤一看了一眼发问的冲田总司,然后垂下他深蓝如夜的双眸,慢慢端起手边的酒盏——

      “没什么。”

      ///

      [贰]

      沉默不语的站在墙垣下,仰首目视着探身而出的樱花许久,斋藤一才算抛开所有的犹豫,抬手叩响了面前这扇老旧的门扉。

      “门开着,自己进来。”

      听到从里面传来的语调与昨晚差异颇大,本就疑惑的斋藤一不由得退了半步,在又经历了片刻的迟疑后,还是抬手推门走了进去。

      当他看到跪坐在廊下矮几前,专注的烹着茶的艳红身影时,之前脑海中全部的怀疑和猜测,全部变成了一片透彻如苍穹的空白。

      昨晚借口拿酒离开和室的重烟,自然没有再度回来,而在她离开前,那有如耳语般留下的简短信息,以及中途一瞬间的对视时,那双汇聚着熟悉之感的暗红色瞳孔,无一不在向斋藤一传达着她的真实身份。

      “真让我好等啊,一君,从正午直坐到薄暮,有这能耐让我甘心等待的,也就你了吧……”

      摆弄着手中的茶具,换下艺伎装扮、只着常服、素颜而待的重烟边装模作样的抱怨着,边挥着手招呼斋藤一坐下喝茶。

      “是你说的‘明日午后,乾屋后院’。”

      伸手接过重烟递上的茶盏,斋藤一简言说明了原委,却换来了对面女人的一声嗤笑:“敢情是我没说清楚吗?也罢,不说这个了,来尝尝我泡的茶吧,可不是一般人都有这荣幸的。”

      没在意重烟的自夸,向来寡言的斋藤一当真端正了坐姿,双手端起茶盏认真的细细品味,没有奉承夸赞,也没有埋怨批判,而就在重烟以为他无意追问自己的时候,一杯清茶见底的男人开了口——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低沉冷清的声音传入耳畔,重烟也放下了杯盏清浅一笑——不是昨晚那般逢迎虚假的微笑,此刻她暗红瞳孔中荡漾着的灵动,将她原本的随性洒脱全数表现了出来。

      “中间发生了很多事,但真要说我为什么在这里的话——因为珠翠姐接纳了我,我在这里找到了我的容身之处,无关乎其他的什么,就算我作为岛原的艺伎,还总是任性的给乾屋添麻烦,珠翠姐她们也都是一直在包容我……”

      这么说着的重烟站起身来,跨步迈下走廊,走向院落墙角下的两棵树,然后指着正开得烂漫的樱花树,回头对斋藤一说道:“一君其实在外面徘徊了很久才决定敲门的吧,然后就隔着院墙在外面赏了很久的樱花?”

      像是被戳破了心思般窘迫的偏过了头,斋藤一额前过长的发丝也没掩盖住他一瞬间僵硬的表情,见此,重烟也就无谓的笑了笑,而后视线投向另一边,那棵已经花叶凋零的梅花树。

      “虽然这些现在都是我在打理,但其实相比樱花,我更中意这棵红梅——一君这次错过了,若是早个双旬半月的,兴许还能看看那红梅绽枝的胜景……”

      重烟的脸上露出了十分惋惜的神情,而当她回头的那一刻,正对上斋藤一平和的深蓝瞳孔,莫名一愣之后,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说了下去——

      “或许很难想象,在岛原这种地方,也有栽培打理的如此精心的花树吧,但她就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得以烂漫如斯,就像我们中的一些人一样——云织也好,梨歌也好,与其在这乱世的沉浮中被碾作尘土,我们何不选择在淤泥中尽情盛放?”

      也许是重烟在讲述这些时的表情太过坦然,这反而令依旧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的斋藤一更为心中郁结,他扶着腰间的刀柄,也随同重烟走进院中:“从前的你,不是现在这种样子,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虽说已是四月末的时节,但暮光之下的无人院落,还是有那么几分春寒料峭的意味,而这时恰有一阵风吹来,吹乱了重烟松松挽起的发髻,她不甚在意的抬手拢了拢,而后淡淡的说道——

      “一君一直是个认真过头的人,所以肯定还把当年的事放在心上吧,这也是我当初为何不辞而别的原因——直截了当的说吧,时隔多年的现在,一君还是要放下那早该卸掉的重负,活得更加开心才是啊!”

      “但是,当年你救过我一命,这是事实。”

      目视着斋藤一波澜不惊的脸庞,重烟扶额苦笑着感慨“一君还是和当初一样固执的可怕”,而后,垂下双手的女人脸上渐渐褪去了所有笑意,连开口的声线也蓦地压低很多——

      “昨晚,你的同伴称呼你为‘斋藤’吧,看来当初一别之后,一君也发生了很多事,现在来到京都加入浪士组,应该也是出自一君自己的考量吧,这些我都不想过问什么,只不过……”

      说到这里,重烟突然停顿了片刻,拢在袖中的双手抬起掩住了缓缓开阖的双唇,像是在蓄力一般,不多时重烟才重又抬起头正视他——

      “一君应该也清楚,现下浪士组在京都的风评不佳,我在岛原也算有点名气,若与我这样的艺伎有所牵扯,恐怕于你们不利,另外,昨晚的场景你也看到了,一并请出三位头牌来侍候,珠翠姐真是怕你们怕得紧啊,所以于我而言,我也不想因此失去我的容身之处。”

      直白不加隐饰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这让重烟再次低下头,不敢直视斋藤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重烟’是你现在的名字吗?我明白了,重烟小姐,感谢您今日午后的款待,斋藤一就此告辞了,重烟小姐。”

      像是在强调他现在的态度,亦或是在表明自己的决意,斋藤一刻意这样称呼了两次,而就在他走到那扇老旧的门前时,身后再次传来女人温婉得不真实的声音——

      “妾身适才言辞唐突,若有冒犯还请见谅……只是如今,既然您已更姓我亦改名,不如就以此为原点视作萍水相逢,假若日后再来乾屋,还望斋藤先生能够指名,妾身定当竭诚以待。”

      ///

      [叁]

      庭前绚烂的八重樱,最终还是在世道的浮沉中谢落满地,唯有廊下时而飘逸的清茶香气,还氤氲着那初春午后别样的心绪律动。

      自那之后,重烟不曾在乾屋见过浪士组的人,倒是十分频繁的在街上偶遇他们巡视,但可惜的是,除了旧识的斋藤一谨遵承诺对她视而不见外,其他人无一例外的,也都没能认出褪去那身光鲜亮丽之后的她。

      时光流转飞逝,很快京都暑气渐起,灼人的热浪淹没了这一辉煌的古都,却也在一场突降的暴雨中偃旗息鼓,独自坐在丸子铺前的重烟睁开迷蒙的双眼,唇角带笑却掩不住她此刻的兴致索然 。

      站在不远处的男人扯了扯脖子里的纱巾,寂冷如夜的眸中悄然定格下了这一幕——傍晚巡视时就看到她在丸子铺前和店主闲聊,而入夜后猝然降临的这一场大雨,让已经回了屯所的他莫名有些担心,只是没想到,看似精明的她果真被困在了雨中。

      自檐角滴落的雨水叮咚作响,延续着天幕的垂怜蜿蜒至她的脚尖,濡湿了她雪白的足袋,重烟就这么不避也不躲的看着,看着水渍极缓慢攀援而上,看着淌过她跟前的水流奔向远方,直到——

      “抱歉,没有遵守之前的承诺。”

      入目的是黑色和服的下摆,以及火光恍惚的一盏灯笼,重烟渐渐抬起头来,一把素色竹骨油纸伞下,如冰雪般清冷的男人正垂眸看着自己,而他脖子上的白色纱巾,随风飞扬着浸染了雨水的温度。

      “是一君啊,没关系,我今天心情不错,就原谅你这一次了……”

      重烟说着粲然一笑,正欲站起却一个不慎脚下一滑,斋藤一眼疾手快的出手搀扶,却在靠近的片刻嗅到了她衣袖间沾染的酒香。

      “你喝酒了?”

      “啊,我是艺伎嘛,客人的要求怎能违抗……”推开他扶着自己前臂的手,重烟小心站稳后轻描淡写的如此回应,“不过这样也好,借口不胜酒力退席后偷溜出来,我才能在这里遇上一君啊……”

      斋藤一不清楚重烟此刻还有几分清明,自然也就不会把她现在说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四下看看已经无人的街巷,提起灯笼开口说道:“很晚了,京都的夜晚并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

      “都说了我是偷溜出来的,现在怎么能回去啊……不对,我好像是因为下雨才没回去的,不管了,一君陪我走走怎么样?遇到危险记得借我把刀就好……”

      站在她身边的男人没有回答,只是一言不发的提上灯笼,再把手里的油纸伞向她多移了几分,保持着若即若离的间隔走在她身边,而这样的趋势,也没有因为重烟继续加大步子而改变。

      雨势渐大,连街景也变得朦胧,不得已放弃夜游的重烟撒娇般抱怨了一声,而后拉过斋藤一的袖子,走向广厦的檐下准备避过这场雨。

      袖间的牵扯突然撤去,正将伞收起的男人蓦地感到一阵空虚,这让他一个怔忪失手将灯笼翻倒。

      “抱歉,能拿一下伞吗?”

      重烟低眼看向已熄灭了的灯笼,也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欣然接过斋藤一递上的油纸伞后,她干脆蹲下身来看着他点燃灯笼的样子。

      “一君今天老是在向我道歉,以前也是的,但其实你从来就没有任何需要道歉的地方,反而是我一直在任性……”

      斋藤一闻声投去视线,重又点燃的烛火映着重烟浅笑的脸庞,向来暗沉的血红双瞳,却在那一刻显现出鲜见的通透色泽。

      “我啊,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一君哦,虽然从不敢祈盼能再次相遇,但却从未放弃过当初要努力活下去的承诺,因为只要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兴许我还能在人群中再看你一眼……”

      说着重烟仰起了头,柔和的诉说宛若这场连绵不绝的阴雨,双手从雨幕中捧来过往黏稠的回忆,却又在五指张大的指缝间渗落流逝。

      “我也没有忘记过,一直都没有。”

      从重烟手里取过雨伞,目视前方的男人抬手拂去额前的雨水,恰似无意、实则郑重的如此说道。

      随同他站起的女人低下了头,隐没在阴影后的唇角慢慢牵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我知道,一君对于我曾搭救过你这件事,始终是放不下啊,但其实在我看来,是一君救了我一命……”

      “为什么……这么说?”

      斋藤一疑惑不解的反问,但阖上双目、浅笑盈盈的女人却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重烟伸出垂在袖间的双手,举到胸前十指交握着:“因为一君的出现,我才会努力的活到现在,也正因为这样,我才得以在京都和一君重逢,每次只要想到这里,我都觉得自己非常幸福……”

      耳畔一切的声响都倏忽凝滞,但她尾音拖长的韵脚却又像是永不止息的长歌,雕琢着夏日午夜无人街巷的静谧岁月,一切都曼妙到不忍惊扰的地步……

      风姿绰约的女人仰面轻笑,暗红的眼眸顾盼流转,丹唇轻启,恍若空谷幽兰的空灵之音,婉转缠绵,似水无痕——

      “现在的我,真的很幸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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