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年夏至》木兮蜻蜓

1、第一章——清苦茶水涩自知

　　一间茶室。

　　一盏梅酒。

　　一局棋局。

　　还有，一位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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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幽雅阁，淡淡茶香，倒不像是红尘味浓郁的戏班子。

　　楼阁旋梯处传来踏步声响，先望见的是一青布衣裳小厮，谦卑地引路。

　　待他绕过一层楼梯，才露出身后的人。

　　刀削斧砍一般英俊的面容，却并不是富家子弟那种俊秀，而是经历过后炼就的内敛光华，额角有一道浅色伤疤。

　　他身着笔挺的绿尼布军装，肩上和胸前的勋章熠熠，墨色军靴干净大气，整个人看着，立马可以在战场上挥斥方遒，并不像是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只是一开口，便带上浓浓的痞子气：“卿美人儿，怎得不出来迎接？”

　　茶室里只有棋子噼啪的声音兀自响起，青布衣裳小厮僵硬了唇角笑容，只觉得室内的主子这般忽视拿乔，恐怕会冲撞了贵客，遭到厌弃。

　　痞子军官只“哈哈”一笑，似乎完全不在意，挥手让他退下，自己就大马金刀跨过门槛，往里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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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室内清幽，一座斜屏半倚。

　　阳光正好，肆无忌惮照耀着，遇到屏风，又拉长出光影重重。

　　飞窗案上摆了一件重彩朱漆的棋盘，许是时代久远的缘故，朱漆有些斑驳。

　　窗台下，坐着一位美人儿。

　　俊逸飞扬的一张脸，眉目狭长，末端飞起一抹嫣红，似天边彩霞落在眉梢眼角。除却眼妆，他面上脂粉未施，略显苍白的肌肤，淡色的薄唇，眼眸清凌凌，像清冷冰凉的水波，斜睨一眼过来，就是阳春三月掠过湖面的飞鹤翅影。

　　这个人，眉梢眼底、言行举止，皆是风情。

　　京都头牌的戏子——君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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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饶是见惯了美色的高位军阀，此时也看得不由一怔。

　　回过神来，又是调笑：“三日不见，卿美人儿又美上三分。”

　　说罢便大咧咧在他对面屈腿坐了，君卿单手抚着茶盏，将另外一盏推到它那边：“不敢当，三日不见，晏督军的嘴皮子也厉害上三分。”

　　“唔？”晏城安恰好渴了，接过茶盏一饮而尽，没注意听他说了什么。

　　待听清了，还没来得及回嘴，便觉得嘴里满满苦涩：“咳咳……你这茶怎生这般苦？”

　　君卿低头笑，幽幽唱出句戏词：“三千烦恼青丝，堪掬一杯清苦茶。”

　　调子古古怪怪，由他那把清雅华美的嗓音唱出来，听着又好听得紧。

　　晏城安咋舌，扎扎嘴，不说话了。

　　君卿眼眸沉沉看他：“督军的烦恼，一杯清苦茶水怕是不够。”

　　晏城安嬉皮笑脸抬起头来：“怎么着？卿美人儿是要做爷肚子里的蛔虫不是？”

　　“蛔虫？”君卿单手支颚，“只怕督军喝口茶水，便将我这蛔虫淹死了，茶水太大，躲不过。”

　　前不久，蒋总督为阻止侵国敌军，炸开黄河花园口，淹死百姓89万人。

　　“哗啦”脆响，晏城安手里的茶盏裂开一道口子，半响才道，“好好唱你的戏，军国大事，别管这么多。”

　　痞子督军的脸上依然带笑，目光却似只锥子，令君卿一时喉头发紧，无言以对。

　　他是京都最出名的名角，千金堆出的名头，督军晏城安，亦是他阁内的宾客。

　　旁人皆艳羡他得了晏督军的青眼，拿乔放肆也依旧受宠，只有他知道，这个人再怎么对他笑，再怎么为他捧场借势。

　　到底，于这个人而言，他只是戏子，而已。

　　不是他，亦可以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