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菜牛肉面》有个小粽子

1、第一章

　　刘帆站在市高中巍峨的校门前，盯了会儿一旁巨石上龙飞凤舞的“第一中学”，摸摸下巴，缩到一边掏出手机，听到那边接通，立即委屈道：“师兄QAQ。”
　　顾然对夏飞使了个眼色，让他接过手里的仪器，退到后院，“怎么了？不是去面试了吗？”
　　刘帆哼唧：“我害怕，我高中班主任可凶了，我怕遇到她。”
　　“……”顾然无语，“你真行，一米八的大汉还怕个老太太？不要怂，她敢骂你你就哭给她看。”
　　刘帆黑脸= =：“你真是我亲师兄。”
　　顾然就笑：“胡说，我亲师弟都是临床的好吗。”
　　“你要这么说那可就没得聊了，”刘帆也笑，“当年就我帮你上课的时候……不对，晚上我就跟夏飞说你爬我床！”
　　顾然闻言严肃道：“小飞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刘帆破功：“你赢了，我进去啦，过了晚上请你俩吃饭。”
　　“嗯，”顾然道，“不要紧张，见血有我呢。”
　　刘帆笑：“我谢谢你，挂了。”
　　“嗯，加油。”

　　一个活动室外，刘帆敲门，里面隐约传来一声“进来”。刘帆推门进屋背手关门，面带微笑走到面试官前。
　　段留白翻了翻手里的简历，抬头：“刘帆，你好。”
　　刘帆看着段留白的脸，脑袋“嗡”了一声，又连忙回神：“您好。”
　　段留白食指推了下眼镜，声音干净：“A师大研究生毕业，为什么会到我们学校来？”
　　“因为这里是我的母校，”刘帆道，“我希望并且相信母校会越来越好，并且这两年学校明显对理科的语文下了很大力度，希望以此平衡文理失调，解决掉短板，我希望自己可以与学校共同进步发展。”
　　段留白认真的听完，边点头，待他说完又问：“你有没有给其他学校投简历？”
　　刘帆一怔，赧然道：“有。”
　　段留白与划水的教导主任低声说了两句，重新抬头，镜片反出了一串的光：“形容一下我的脸。”
　　教导主任：“……”他一个不查，手机音量按大，一声“花都谢了”响彻活动室。
　　段留白黑脸：“……”

　　刘帆却像是陷入了段留白下的魔咒里，呆呆的看着段留白的脸，半晌终于将第一眼看到他时，心底冒出来的话念了出来：“巍巍雪山，泠泠清光。”
　　教导主任挑眉。
　　段留白淡定道：“不错，留下吧，三个月实习期，工资一千二，考察通过后转正，先代课，这是协议，你看看。”
　　刘帆回神，脸一下就红了，唯唯诺诺的接过：“我明天就可以上班吗？”
　　“嗯。”段留白收拾了材料丢下教导主任往外走。
　　刘帆跟上：“实习期都干什么？”
　　“旁听，看自习，”段留白带他回了语文组，推门，对里面的人说道，“打扰下，这位叫刘帆，以后就是我们的同事了，希望大家团结努力提到学校水平。”

　　小隔间窜出几个脑袋齐刷刷的看过来。
　　刘帆连忙道：“大家好，我是刘帆，以后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底下鼓掌，一个中年男人走过来，对刘帆伸手，道：“鄙姓王，王诚。”
　　刘帆回握，笑道：“王老师好。”
　　王诚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对段留白道：“组长，小刘跟你吗？”
　　“嗯，”段留白将资料递给王诚，“刚给你打印的，一会儿刘帆跟我去上课。”
　　刘帆晕晕乎乎的打了一圈招呼，又跟着段留白赶教室，他看着学校稍显陌生的建筑，忽然感慨起来，问道：“组长，李舒老师还在学校吗？”
　　段留白稍一回忆：“嗯，现在是文科那边的主任，通讯录有她的联系方式。”
　　“哦哦，谢谢，”刘帆看着段留白冷峻的侧脸，小心道，“组长今年多大了？”
　　段留白瞥他。
　　刘帆傻笑：“感觉您没多大，就做上组长了，咱教研室前途有点好啊。”
　　段留白道：“这是惯例，新人组长，如果你能留下，三年后，至多五年你也是组长了。”
　　“……”刘帆失笑。

　　教室，黑板，课桌，老师，学生……
　　刘帆坐在最后靠墙的地方，有那么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高中时代，然而周围好奇热烈的目光硬生生将他拉回现实，他叹了口气，翻开书。
　　段留白要讲的是《登高》，刘帆自问如果是自己会怎么讲，大概就是先介绍诗人经历和创作背景，然后解释下字句含义和全文中心思想，带着学生逐字逐句分析诗人情感。然而段留白却吩咐关门闭窗拉窗帘，教室瞬间暗了下来，一片安静，大屏幕泛着荧光，视频慢慢清晰：
　　大河波浪翻滚，岸边林木被风压得歪头抖动，落叶被风甩到地上，天色昏暗，猿鸣凄异……
　　段留白退到一边，语气悲凉吟道：“风急天高猿啸哀……”
　　刘帆愣愣的看着，视频里的狂风仿佛能吹到脸上，这首烂熟于心的诗竟也翻出了些情感。
　　＃中国好cv＃

　　视频中高台江水渐渐远去，屏幕全黑。
　　约过了一分钟，段留白才道：“打开窗帘吧。”
　　阳光漏进来，驱走室内的沉寂，学生们慢慢恢复过来，有了细细碎碎的声音。段留白的黑框眼镜掩去了他眼角的冷光，挺直的鼻梁两侧光影分明，下颌骨线条流畅，低头看书的时候，鼻尖点着高光。
　　刘帆搓着食指和大拇指，偷偷摸摸发短信：师兄，完蛋了。
　　顾然：？
　　刘帆感叹：我们组长长得太好了。
　　“……”顾然冷静的收了电话

　　下了课，段留白被三两个学生围住，刘帆站在门外沉默的看着，直到快上课段留白才脱身。段留白走着就问道：“知道为什么会有视频吗？”
　　刘帆猜测道：“理科生太重逻辑，他们可以通过一些被赋予含义的意象推断出来诗人的情感，却不能感同身受，所以要给他们最直观的刺激，吧？”
　　段留白心里有些诧异，点头：“差不多这个意思，标准化的东西太多不利于一些感性的问题，还有阅读只有设身处地的看到作者所看到的一切，才有可能揣度他的心思。”
　　“可惜，现在语文的参考答案也越来越标准了。”刘帆不爽的撇嘴。
　　段留白却道：“再标准化也是有理可据的，即便有些问题钻研太过，但方向总是对的。”
　　刘帆无言以对，固然语文出题组被黑的不要不要的，甚至原作都站出来说完全没想那么深，然而正是因为语言学者如此的深刻的挖掘，才有了如今所有的对古文献的理解，那些我们接触不到的时代和人物，才能鲜活的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如同考古，他们何尝不是试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去接近那些惊才绝艳之人真正的想法。
　　“对了，”段留白忽然顿住，“手机拿来，加个□□群。”
　　刘帆接回手机一下子就无语了,群名：翰林院。

　　侍诏刘帆：=_=我能不能问问谁取的名字？
　　典籍王诚：小刘啊。
　　侍讲学士赵文新：竖子无知！这里岂是尔等可以放肆的地方？
　　侍诏刘帆：……
　　典籍王诚：小刘别理他，这是老主任留下的名字，就咱们几个语文组的。
　　侍诏刘帆：哦哦哦，谢谢王老师。
　　侍讲学士赵文新：2333王哥不要这么严肃啦，话说小刘，你跟组长上课感觉怎么样？
　　侍诏刘帆：很震撼。。吧
　　侍讲学士赵文新：我懂你，组长讲课炒鸡彪悍，等哪天他讲红楼那段你去听听，啧啧。
　　典籍段留白：真当我不上□□？你家小子作文上平均分了吗？
　　侍讲学士赵文新：。。。人家只是跑题好吗？！文笔堪称我们班第一啊！
　　典籍段留白：哦，你猜阅卷老师管吗？
　　侍讲学士赵文新：手动再见！

　　刘帆没想到老师私底下原来这么欢脱，连段留白都会开玩笑，他偷眼看段留白，只见对方一脸淡定的调侃完，收了手机：“赵文新不是咱们学校的老师，算是代课吧，情况有点特殊，你慢慢了解。”
　　刘帆连连点头：“嗯嗯。”
　　段留白严肃寡言，却很负责任，亲自带着刘帆认人认路，介绍情况，他声音淡漠，和吟诗的时候天差地别，听得刘帆基佬之魂熊熊燃烧。

　　刘帆认真的分析了段留白，觉得这人有女朋友的可能性不大，但是是不是直的有待商榷，所以，到底要不要掰一掰呢？
　　“你快拉倒吧，”顾然靠着椅背，听罢无语，“能不能有点道德，当年入圈宣言忘了吗？”
　　“入圈宣言什么鬼？”刘帆撇嘴：“我就这么一说，直的我当然不会动啦，不过讲真，这么漂亮的男孩子一定是gay。”
　　夏飞涮着菜，闻言抬头，一脸无辜好奇：“你们组长不应该比你还大吗？”
　　“……”
　　顾然大笑。

　　市一中教职工统一的白色运动服，自左肩甩向前襟几笔浓艳的色彩，有点像前国家运动员的衣服，晨跑的时候，一水儿干净的白色在学生懒散的“一二三四”中打着悠闲的太极拳。
　　刘帆的哈欠根本止不住，顾然家离学校太远了，住宅区和高中城正好一南一北，他没车又怕第一天上班迟到，提前起了一个小时，早早地到了，本想收拾了办公室的卫生就眯一会儿，奈何没多长时间就被赶到的几人拉来打太极拳。

　　段留白作为组长自然站在理科语文组最前，接着是刘帆赵文新作为小辈站在前面为几位前辈遮挡领导视线，然而赵文新嘴里嘟嘟囔囔的念着一个西瓜分两半，刘帆垂头丧气的甩着胳膊腿儿试图跟上段留白的动作，后面李老师恨铁不成钢：“你们两个二十好几的大小伙子能不能学着点小段儿，有点精神头？”
　　赵文新吧唧着嘴，云手的时候自己绊了下，一个踉跄，刘帆被吓醒，赵文新小声道：“姐，你别闹……”
　　段留白面不改色，嘴唇不动：“嘘。”
　　后面安静，校长带着教导主任背负双手，施施然走过。
　　刘帆：“……”

　　二十四式打完，收队解散。今天恰好是英语早自习，语文组便直奔食堂。
　　段留白脱下外套挂在手臂间，不急不缓的落在后面，和打哈欠的刘帆并排着。“怎么这么困？”段留白稍偏了一点儿头看他，“昨天庆祝入职成功了？”
　　他一走过来刘帆就一个机灵挺直上身，随即赧然道：“没有，哦不是，有，但睡得挺早的，主要是离这边太远了，要早起，还没习惯，你放心，不会影响工作的。”
　　段留白回头目视前方，点头：“没关系，你没有正式带课前精神差点也无妨。”
　　“嗯嗯。”刘帆连忙应承。

　　段留白走得慢，长腿交替，十分的优雅，刘帆不敢走太快丢下他，便也慢慢的跟着他溜达。
　　段留白走了几十米，忽然停下来，问道：“你家在哪？”
　　刘帆挠头，嘿嘿笑：“不是我家，我现在借住在大学一个师兄家，他家在住宅区那边。”
　　段留白藏在眼睛后面的眼睛伴着镜面上的光眨了下，又说：“你搬过来和我合住怎么样？到这边四五站路的距离。三室两厅，我一个人住打扫起来太麻烦了，租给你一间？”
　　刘帆瞬间脸色一亮：“好啊。”
　　段留白隐住笑，声线平稳：“实习期只收你五百的房租，转正后就平摊水电网，但是你要帮我收拾房间。”
　　于是一个早有预谋，一个茫然无知就这么把事情定下来了。当天下了班，段留白就带上刘帆往顾然家走。

　　段留白的是辆朗逸，车里空间不算小，刘帆规矩的坐在副驾，时不时开口提醒下路线，音响里单曲循环的《云水禅心》，车窗外川流不息，天还亮着，只有偶尔可见一两间商店亮着灯。
　　到了顾然诊所的时候已经过了近五十分钟，段留白停车熄火，发动机停转，车内瞬间静了下来。段留白在路灯光下，安静的看着刘帆。刘帆与他对视，段留白歪了歪头，说道：“确实挺远的。”
　　刘帆憨笑。
　　段留白解开安全带下车，刘帆捂着心脏，悄悄地舒了口气。

　　进得诊所，刘帆依次介绍，两人握手。段留白身高腿长，五官俊逸，带着股说不出是温润还是锋利的气息，顾然见了就忍不住在心里挑了挑眉，觉得这等人才的人竟能被刘帆遇上，怪不得他一见钟情。
　　刘帆的东西不多，只有当季的衣服和一些零七零八的东西，他收好了就要屁颠屁颠的跟着段留白跑，被顾然一脸假笑的按住脖子，拖了回去。段留白推了推眼镜，靠坐在沙发上默然不语，夏飞低着头，边陪坐边走神。

　　屋内，顾然低声道：“不能乱动，知道吗？”
　　“……”刘帆脖子在他虎口之下，勉强回头，愤然，“憋闹，我不是那种人啊！”
　　“你最好，”顾然松开手，不放心的看了看他，“你这个组长……唉算了，记住就行。”
　　刘帆：“嗯嗯嗯嗯。”
　　刘帆这回坐在了后座，守着他的行李，小媳妇似的乖乖端坐。此时华灯初上，霓虹灯绚丽，车内却还是悠扬的古筝流水声，段留白在一处红灯忽然道：“刘帆，那位夏飞和你师兄是……”
　　“！”刘帆瞬间坐直。
　　车慢悠悠的跟上前车，段留白声音没有波澜：“恋人吗？”
　　刘帆一阵手忙脚乱，“唔”了半晌，又试探道：“你对同性恋者？”
　　“抱歉，”段留白松开变速杆上的手，搭回方向盘，“我只是一时好奇，没别的意思，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刘帆咧嘴摇头，平复心跳。

　　两个人各怀心思，沉默的下车上电梯进门，段留白领着刘帆到进门左手边第二间卧室，门和主卧对着，中间隔了个卫生间。
　　段留白打开灯，道：“这间，隔壁被我改成书房了，书你可以随便看。”
　　房间有二十多平，只有一张二乘二的大床加一个床头柜和衣柜，刘帆连忙点头：“好，谢谢组长。”
　　段留白退了步让刘帆进去，转身往主卧走，边道：“不用谢，在家不用叫我组长，叫段哥就可以。”

　　刘帆控制不住痴汉笑，不过二十来分钟他就收拾妥当，猥琐的探出头向外张望，试图找到段留白，结果一眼看到地上落下的厨房门光框和一个黑色的身影。刘帆顺着光影抬头，段留白穿着轻薄棉料的灰色居家服，套着黄围裙，第一次摘下眼镜，认真的看着锅里。

　　段留白察觉到刘帆迷迷糊糊的靠近，转头，眯着眼看了他一眼，道：“你稍微等下，马上就好，太晚了，我做的不多，垫一垫得了。”
　　刘帆这才反应过来段留白跟他折腾了这一路连饭都没吃：组长居然陪着我饿了这么久，居然还会做饭，居然这么温柔QAQ。

　　锅中升腾的热气在窗户上凝了一片的小水珠，段留白装作毫无所觉，关火盛碗，往外端去。刘帆上前：“我来吧！”段留白这才一怔，随即神色不变：“不用了，去洗手。”
　　“……”刘帆放下手，耳朵有点发烫，“哦。”

　　桌上两碗粥，一盘西红柿炒鸡蛋，段留白不是话多的人，刘帆在他面前又有点拘谨，两人就在诡异的沉默之中吃完了这顿饭，饭后刘帆自告奋勇刷碗，段留白也不推脱，径自离开。
　　一切安置好后，主卧已经关了门，刘帆有点失望，不过又想来日方长，便也回了屋。巧了，他这边再跟顾然胡扯，门忽然响了。
　　刘帆连忙跳下床抓了两把头发，打开门。
　　段留白换了身白色的浴袍，浑身带着水汽，头发黑亮，鼻梁上还架了副宽边圆形的大眼镜：“忘记跟你说了，这边卫生间是你的，不过只能淋浴，想泡澡可以去我屋里。”
　　“……”刘帆被段留白这半是诱惑半是蠢萌的扮相击中心脏，段留白也任他走神，片刻他才开口，“好。”

　　清风明月入室来，光泄满地风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