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有喜》水何采采

11、第六章 一颗相思痣（上）

　　第六章一颗相思痣（上）

　　回到碧山空谷之后，金蚕精和白蚕精跪在九百九十九层的台阶之下，大气不敢出。

　　黑域魔尊则是懒懒地倚坐在黑玉宝座之上，把玩着金蚕精盗来的雪妍膏小瓷瓶，头也不抬。

　　“大人，舒服不？”

　　“大人，您惬意不？”

　　黑芝麻糊精则是在给魔尊大人捶腿，黑凤梨精殷勤地给魔尊大人捶肩。捶得魔尊大人更饿了。
　　不知过了多久，等得黑芝麻糊精已经流着口水趴在王座之下，黑凤梨精已经站着开始打呼噜，金蚕精和白蚕精依旧跪得端正。

　　“咕——”

　　魔尊大人的胃里又在唱折子戏了。

　　自从这次醒来，他也仅仅吃了一点树汁、雁血和海棠花，供养如此强大的体魄，摄入的养料早已透支，然而，他要保持素日的华贵冷酷形象，坚决不食人间烟火。饿的黑域魔尊双眼发绿，只想把金蚕、白蚕和黑芝麻糊精啃着吃了，强忍着这冲动，干脆闭上了眼睛。

　　白蚕、金蚕精也已饿的无精打采，终于开始服软：“魔尊大人，我们错了！”

　　黑域魔尊缓缓睁开双目：“错在哪里？”

　　金蚕精垂下眼睫，泪光盈盈：“我们不该偷人类的日常用品，坏了妖魔的名声。天界和人类本来就视我们为洪水猛兽，我们不能再作恶了。”

　　黑域魔尊强忍住喜悦，板着脸道：“知错就好，念在你们是为孤盗取花刺，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说完，将瓷瓶放入怀中：“还有，盗取的物品充公。”

　　金蚕精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偷来的美容品被魔尊夺取，欲哭无泪：“魔尊大人啊！请从轻发落呀！”

　　“已是最轻。”魔尊大人说。

　　饥肠辘辘的魔尊大人饿着肚子，以最高贵的姿态走下宝座，然后，连飞带跑地来到山谷中，抓起一把树叶就往嘴里塞。吃饱之后，趴在溪水边牛饮了一阵，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零零九站在身边盯着他看了又看。

　　“优昙花大叔，你吃东西的样子好野蛮啊！优雅成熟美大叔哪里去了？”零零九双手拄腮，似乎看的津津有味。

　　“咦？这是什么？雪妍膏？”零零九捡起地上的小瓷瓶：“就是那个人类的店里卖的护肤品吗？这可是我们狐族的灵丸制成的！”

　　黑域魔尊的脸瞬间涨红。只见他缓缓站起身来，稳步前行，神色已恢复了高冷姿态：“对，送你的。”

　　零零九又蹦又跳：“送给我的！哇！优昙花大叔送我礼物了！太棒了！您这是定情礼物吗？可是，这是我们同类的东西做的，我不能用，这情定信物，我还是……好吧，看在能美容的份上，我用。”

　　黑域魔尊拿犀利的双瞳把灵灵九一瞪：“一派胡言！”
　　零零九做了个鬼脸，躲开魔尊大人欲要夺回瓷瓶的手，打开瓷瓶，用手指挖了一大块白色的油膏，几下就糊了满脸：“真的能美容吗？”

　　魔尊大人扫视了一脸雪花膏的零零九，强忍着笑：“暴殄天物。”说着，化作黑烟，匆匆离去，然后，在无人无妖无魔的角落大笑不止。

　　笑着笑着，他只觉得背后疼痛不已，他方才想起自己被刘家攫取了百年的腰背上的花刺。
　　疼，疼得他通身汗流不只，他只得盘腿打坐，运气疗伤。背后的疼痛却未因为他的运气削减半分。

　　“蠢材！”

　　魔尊大人听到身后的严厉呵斥，呵斥声在山谷间回荡，却见不到来者。

　　“你是何方神圣！”魔尊大人睁开双眼，他运用“极目八荒神眼”四周环视，却在方圆百里之内，找寻不到来者的踪影。

　　“混账，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吗！”山谷间，严厉的呵斥在回荡。

　　“师父？”魔尊大人不跪不拜。

　　“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师父？”声音依旧来自不知名的地方，如在耳畔，又如在天边。

　　“徒弟不知做错了什么。”魔尊大人问。

　　“你居然为了两个微不足道的小妖怪而放弃杀刘四喜？简直是愚蠢！他们的命本一钱不值！”熟悉的声音在质问。

　　“他们是为我去盗取花刺，且追随我多年，身为他们的首领，徒弟必须救他们，放弃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辞。”魔尊大人不卑不亢。

　　“你是不知道吧？刘四喜自幼时便吃了‘凝神丸’，他的心脏吃下即能增加五百年功力！”声音痛斥：“你错过了多好的机会！”

　　“徒儿知道了。”黑域魔尊敷衍道。仙，人，妖魔三界之内，他已足够强大，成不成仙，增加不增加功力，在他看来无所谓，他只希望夺回花刺。

　　此时，远在姑苏雪妍堂的刘四喜连打四个喷嚏，聚在他身边的姑娘们纷纷递上手帕：“四喜哥，小心身体呀！”

　　“四喜哥，你小心受风寒，我给你熬药！”

　　“四喜哥，来我家的药房，他们家卖假药！”

　　“你们家才卖假药！”

　　一帮女人又吵了起来。尖利的女生此起彼伏，听得刘四喜好生烦躁。

　　刘四喜摆摆手，疑惑道：“难道，相思病是会打喷嚏的么？”

　　再看看手下的宣纸上，刚画好的神仙妹妹头发已经被口水晕染了墨色，却因为加了水墨的晕染，显得发丝更加灵动。

　　被神仙妹妹救过之后，刘四喜时常在自家雪妍堂的胭脂水粉包装袋上画神仙妹妹。画了写意山水和美人的包装反而惹得胭脂水粉更加抢手。雪妍堂已然成为城中字号最响亮的一家。

　　刘四喜依旧没有丝毫惊喜，他时常安静地躲在雪妍堂的角落，目光呆滞，还拿纸扇敲着桌子发呆，口中还念念有词：“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昔日的潇洒倜傥劲儿全无。

　　美男子的忧郁之态总是惹人揪心的，惹得来买胭脂水粉的姑娘们分外怜惜：“四喜哥忧郁的样子都那么帅……”

　　素日在脂粉堆里如鱼得水的他却有些寡淡。

　　贺擎天一边轰苍蝇一样把姑娘们推开，一边解释说：“他只是饿了。”说着，便要带了刘四喜去吃馄饨。

　　刘四喜一听馄饨，终于跟着去了，结果真是喜事连连。

　　首先，他在庆寿馄饨馆吃到了味道极好的虾仁小馄饨，太湖的虾已经成熟，虾籽红红的，透着亮。咬下去，温香滑软。

　　第二，他在捉妖的途中，再次遇见了这辈子最魂牵梦萦的姑娘，温泉中的神仙妹妹。

　　“温泉水滑洗凝脂，回眸一笑百媚生啊！”他望着温泉中的神仙妹妹，痴痴地惊叹。这画面他仿佛梦中见过，是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他怔怔地望着水雾中的女子如画的眉眼，心痛开来。痛，痛得他抓心挠肝，痛，痛得他直不起腰来。今天这是怎么了。

　　“谁在偷看！我吃了你啊！”零零九发觉的时候，大吼一声。

　　零零九从温泉中跳了出来，用拔山倒海之势揪住了他的脖子，力气大如项羽。

　　“神仙妹妹，你打算怎么吃？现在还是白天，还有啊，你能不能把衣服穿好，你腰间的痣都露出来了……”刘四喜依旧没回过神来。

　　“生吞活剥！”零零九把衣服裹了裹，再次伸出尖利的玉爪。

　　“神仙妹妹息怒，要不，我请您吃韭菜鸡蛋馅儿饺子，压压惊？你也可以选择三鲜馅儿的，有大大的虾仁在里面……”刘四喜告饶道。

　　“少废话，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有凝神丸附体，吃五十个王八都不如吃一个你！”姑娘牵着他的脖子，咬虾仁一般张口就咬。

　　“非也非也！”刘四喜急忙道：“神仙妹妹你且听我说，刘四喜是会做美容膏的上好医师，不是缩头乌龟……”脖子上的力道在加深。

　　“而且啊，神仙妹妹你倾国倾城貌，却有瑕疵。”刘四喜说。

　　零零九果然心生好奇了：“你说什么？”

　　刘四喜从怀中摸出一个青花小瓷瓶：“你左腮上有芝麻大小的一粒雀斑，要不要试试我家祖传的雪妍膏？保证你瑕疵尽除，肌肤胜雪……”

　　零零九有些心动。

　　据说雪妍堂店中最好的产品就是这雪妍膏。可她是妖，几次想进店去买，都被一张强大的降妖灵珠子拦在了大门外。想要施法破除妖术，还怕牵扯进更多的风波。

　　“多谢了。”

　　零零九单手取了瓷瓶放入怀内，然后，用玉爪揪着他脖子，下嘴就咬，刘四喜感觉到身上的精气在流逝。

　　刘四喜心道，这辈子就这么完了么？他还没吃够韭菜鸡蛋馅儿饺子和虾仁小馄饨，也没娶过漂亮媳妇，也没考过状元，爹让他学捉妖，他也没学会……

　　“妖狐住手！”

　　远远的，刘四喜听到了贺擎天的怒喝。

　　“吃我一招雪灵剑！”贺擎天仗剑而来。白凛凛的剑光，似要一剑解决了这妖怪姑娘一般。

　　“擎天你看，那边有个美女！“刘四喜急中生智，一把抱住了贺擎天。然后，使了个颜色，零零九趁势逃走。

　　剩下瘫软在地的刘四喜怔怔望着消失的倩影，喃喃地念道：“她若能做我媳妇，哪怕是一天，纵然吃了我，我也是无悔的。”

　　贺擎天拍了他一记脑袋：“少在这里装段誉，给我起来！你没看出来吗？这个妖怪根本不是你那个零零九！”

　　刘四喜有气无力的站起来：“不是她？还是上次见的那么漂亮呀。”

　　“当然不是，难道你没发现，她根本不认识你吗？而且你那个零零九生性善良，不肯杀妖也不肯杀人，刚才那个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女妖，张口就要吃你！”贺擎天骂道。

　　“倒也是，我的神仙妹妹很善良，很可爱。”刘四喜摇着纸扇，又开始嘀咕：“思君令人老……”

　　贺擎天没好气地将一只小雄狐扔到他面前：“少爷，老爷和夫人去金陵之前就说了，几个月内，你必须学着把妖狐的心掏出来，这是你的家族使命。我并不是你们刘家的继承人，这些事并不是你推给我，你就能一劳永逸。”

　　刘四喜拍了拍他的好伙伴：“就算是跟班也是条生命啊！为什么我们要一直取狐心来做雪妍膏！祖宗之仇不共戴天，可是几百年都过去了！”

　　贺擎天把剑递到四喜的面前：“你已及弱冠之年，今后老爷不会再纵容你。”

　　刘四喜固执地扔掉剑：“我们缺钱吗？如果每一两银子都有生灵的鲜血，要雪妍堂何用呢。”

　　是啊，雪妍堂开了一家又一家，占据了姑苏最繁华地段的最好位置，占据了杭州西湖边的最好位置，这次，他的父亲竟把店开到了金陵，说要一路北上，开到开封府，燕京，每一个雪妍堂，血淋淋的，都是一条条狐狸的生命。

　　“少爷，别犹豫！”贺擎天捡起雪灵剑，欲要递给刘四喜。

　　刘四喜后退一步，摇头道：“擎天，迟早有一天，你，我，还有所有刘家人，都会遭到天谴的！”

　　“可他们是妖！”

　　贺擎天提醒着。见刘四喜不动手，他只得自行将狐腹剖开，熟练地取出心脏，放入一个加了秘制香料的木漆盒中。

　　刘四喜就这样默默看着，看了一阵，只觉得自己脸上热热的，摸了摸，居然透亮。

　　“四喜少爷，你这是妇人之仁。”贺擎天说。

　　刘四喜摇摇头，跌跌撞撞地向前走着，好饿，饿得他真想再吃一盘虾仁小馄饨。他也的确往庆收堂的方向去了，走到了店中，他却再次看到神仙妹妹。

　　神仙妹妹胃口还不错：两只西瓜鸡，一盘樱桃鸡肉，一盘糖醋鱼，外加西湖牛肉羹，雪花蟹斗，三鲜馅儿饺子，一盘海棠糕，一壶梅子酒。

　　神仙妹妹撕开鸡腿，用咬他脖子的姿势张口就咬。一眨眼的功夫，一只鸡只剩下骨头，一盘鱼只剩下鱼骨。再换樱桃鸡肉。

　　刘四喜看着大吃的她，吃吃地笑了：“小狐狸果然爱吃鸡，她吃鸡的样子都这么可爱。”

　　神仙妹妹也终于发现了对桌的花痴。
　　“喂，刘四喜，你笑什么笑！没见过美女吃饭吗？”零零九瞪了刘四喜一眼。

　　“我在想，你吃了这么多鸡，应该吃不下我了吧。”刘四喜说。

　　“谁要吃你，神经病啊！”零零九开始自顾自吃饺子。

　　刘四喜有些心痛：“神仙妹妹，你不记得了吗？你刚才还要吃掉我啊。我还救了你。”